五种玫瑰 第80章 第十章 天涯路短（2）

藏青，名青，字青非，是地下高原五大长老之一的藏龙长老的长孙，也是百余年前与海家的姻亲关系的那一支外亲，海澈体内的血在某种程度上与那支远亲有着更深厚的血脉相联，那便是与生俱来的花气。

任谁也不知道，在海澈出生前的久远年代，有一位五种玫瑰的继任者便是出生于藏青的家系。

藏青的眼睛直直盯入海澈的眼底：“封印已经给锁死了。你这笨蛋！”

最后一句粗口，怕被人听到，因而掩住了口。

年近三十的大人，有时还像个不通事务的别扭孩子一般。

海澈看着他的眼底，轻轻点头。

“你！”

藏青努力来平和自己饱涨的情绪，再次压缓了自己的声音：“你不但纵容小黎和林飒，你，你怎么可以就那么放心把后背给了白震那个叛徒！”

他手上的青筋在跳动：“林飒那个笨蛋。听到小黎吹了黄鹂笛就带那杨什么瑁的跑了，直接干脆把你丢下来！”

“小黎吹了黄鹂笛，你不是应召而至了么？”海澈的心音传来：“你还在抱怨什么？还有，她叫杨瑁，不是杨什么瑁。”

他微微偏一偏头，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让藏青有些懊恼，藏青本能的回嘴：“我以为，我以为是你在吹，还吹得那么烂。”

“我的黄鹂笛本来就比小黎吹的烂，所以才交给小黎的啊。”

“所以我说你当初就该让我留在明部！最次，起码我吹黄鹂笛比你们两个都在行。而且，那样的话，出事的时候我在你身边，一定比黎默汐派去跟你的人来得有用的多！”藏青终于吼了出来，那是他压在心里八年的怒气。那是对黎默汐当年的指挥明部失当的不满，与对海澈当年那么执着以至于失去准确判断的更加的不满！

“还有，那个白震！跟随你和林飒一起到彼加尼魔鬼域去的明部暗部全都战死了，为什么只有他还没事人一样的活着！还有那个北程，那个没心没肺的倪明大小姐，普普通通一个笨女孩儿，哪一点让你迷上了松不开手！你，你为什么时时处处想到的都永远是别人在先，而不是你自己！阿澈！如果，如果你当时把最后的力量用在自己的身上，你体内的封印就不可能有机会给锁死了，可是，你却让林飒跑掉，那个笨蛋却没跑回地下高原！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你将军主的暗令下到了他的身上！他给你从小保护的太好了！他们，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需要被保护的人，其实，其实真正最需要给保护的人是你啊！呼……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藏青这样叹息着，以眼杀人将以为发生了异动，导致自己家当家失控的因而靠近的部下逼退。

刚才的说话，就当做是你们耳误好了！藏青这样想着，手却给海澈轻轻的拉住。

“对不起，对不起，小非。让你担心了。”海澈的心音缓缓传入藏青的脑海：“对不起，是我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自己有够强大，却忘记了那时自己其实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对不起，害你这么担心。”

“已经给锁死了的封印，我想帮你略松一松都不行。你这笨蛋，总是把自己逼到极限，其实，你应该坐在浪屿，你那聆涛阁的后阳台上喝茶吹风，等林飒的消息的。那小子现在有够强大了，已经不需要人去操心了。你没看到么，小黎那个职责在保护御主的家伙都已经随他去了。”

藏青嘟嚷着，他心直口快，一口气将憋闷在心中多年的怨气吐出，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便一如既往的聒噪。

海澈有些无奈的掩了耳朵：“小非你真是太能说了，所以当初让你去暗部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以手抚额道：“还有，白震并不是叛徒，我想，白震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存在了。他恐怕，连自己是滨族人都不知道。我在给他偷袭得手之后，看到了一点东西。”

藏青双手抱胸：“我也看到了。就是说给人做过手脚啦！进你血脉和你同步微调时不小心看到的，白震那小子的记忆还真是复杂。所以我就说，那个笨蛋倪明大小姐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二个都迷上她做什么？她长得，一般般不说，哪儿有咱们滨族自己的女孩子漂亮，而且大大咧咧的，不过，”

他皱一下眉：“那个北程，也有些怪怪的。喂，阿澈，那个北程是不是和白震一样啊。对了，那个死小子连自己的誓约的军主都给忘记了，竟然对你出手，没理由对那个倪明大小姐记得那么清楚吧？”

他双手一拍：“哦，他是喜欢那笨女孩儿来着！”两眼亮晶晶。

海澈无法发声，其他的影卫远远散布着，山洞里只有藏青一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着，好像是独角戏一般，只是他自己不觉。

海澈看着这样的他，就好像看到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他的声音再次传入藏青的脑海：“小非，你真的好罗嗦。”

正说的起劲的藏青，愕然了一下，自觉的闭了嘴。不过一刻，复道：“你的声带真的治不好么？光是在人脑子里说话……嘛，林飒已经够强了，黎默汐也在，不会有事的。就算遇到倪佳，那小子有了想保护的人也不会轻易就输的。”是认真的安慰和肯定。

山坡的背后是一片小小的绿荫，开着淡青色不知名的小花，挂满了枝头。

在一棵略高的小树下，谢明翔堆了个小小的坟茔。

他手上拎着一块上好的兔子皮，雪白雪白，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殷红的血还沾在他左手上，一直顺着低垂的手指向下滴落着。

何朔化身的那只白色的狐狸给他深深的掩在了那坟茔之下，更加将土拍实，用风压紧，大有什么人来也不能挖出来的架势。

立在那小小的不起眼的坟茔前，谢明翔遍体生寒。

他忘不了何朔最后的那呢喃，那直直透入他心底的呢喃，那是对林玥最后的表白，不知为何，只在谢明翔的耳中听到。

那种已经走到尽头无望的表白，谢明翔自己也有过。

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如何朔一样，这样呢喃着撒手而去？那时给孤单的留下来的倪佳可怎么办？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自己的追随的倪佳，到那时会有一丝一毫的想念自己么？

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林玥听到何朔死亡的消息的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

那位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地下高原大小姐会失控么？

那位大小姐一直深爱着的另有其人，但是何朔默默的爱着她，那位大小姐一点儿也不自知么？

地下高原的滨族人，并不是感情迟钝不解风情的族群，相反，他们十分的多情，因此更容易为情所伤，而且一旦动情，一生只会对一人死心塌地，海澈是如此，海澈的父亲如此，已经逝去的若雅夫人也是如此。所谓的情种，便是最早指的那芷兰大陆的遗民们。

将手上的血迹不着痕迹的抹去。谢明翔转身的同时，默默记下埋葬何朔的位置。如果林飒和海澈找不到这里来，那么日后，自己总得让他们知道。若是因此让何朔真的做了黑狼谷中的孤魂野鬼，林飒那匹狼是真的要疯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兔子皮，柔软的幼年兔子皮，可以给倪佳做一圈帽沿上的装饰，也许她就会忘记了那顶本该由狐皮订制的风帽。

他转身。

入夜的时候，海澈与暗部的人没有等到林飒与黎默汐回来。

倪佳顺手将那整张小兔子皮丢给部下，给自己的狐裘镶毛领。

北程与慕秋紧张万分的守着伤势不停反复，却因为恶梦不断无法醒来的白震。

慕秋有些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最后道：“二小姐，我放信给大小姐和二哥吧。”

北程白日里与海澈相对，早已经乱了心神，只是一边点头，一边紧咬着唇。

寂静的天幕下突然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哀鸣，尤如泣血！声音撕裂着划开了夜空。

本来在藏青的守护下安睡的海澈蓦的张开双眼。

藏青长身玉立在暗部人丛中，黑色的眸不再温柔。他略抬起手，转头：“何朔死了。”

“阿飒，在哭。”海澈按住自己的胸口：“阿飒在哭。”

夜色下。

杨瑁和林飒疯了一般用力的刨挖着被谢明翔压实压紧的小小的坟茔。

林飒能嗅到那土堆下属于何朔的气味。

狗鼻子的点点“咪呜”着，软软趴在地上，又大又亮的猫眼如同润水。

黎默汐带同明部的部下，望着林飒那尽乎疯狂的动作，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个好的明部首领。

八年前，自己派出的部下没能帮上两位少主的忙，八年后的自己今天也没能挽住何朔流逝的生命。

自己的力量如此的微不足道，自己不配做这个明部的首领。他紧紧按着怀里的黄鹂鸣笛，一滴泪自腮边滑落。

“小黎那个笨蛋，在做什么啊！”

藏青有些焦燥的在海澈面前来回走动着，一边叫道：“喂，阿澈！你老实点躺着别动！我费了一整天的力气把封印给你抠开点儿不是让你妄动来着！”风一般掠近，将海澈死死压在软草上：“说了叫你放心交给我和黎默汐！”他黑色的眼里闪过一颗颗极细的金色星星：“我和黎默汐好歹是明暗两部的令头儿，你的部下！军主大人！”

海澈给他大力压在左胸，一直憋闷的喘不均气的肺叫嚣着“松开！”

藏青听到了。

松手，给他顺气的同时，很认真的道：“放心，交给我们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有我和小黎两个人在，林飒和那小姑娘不会有事。你得学着不要事事挂心才行，你现在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若不想成为我们的负累，就只有相信我们。”

他逼视着海澈莹润的瞳子：“你是军主，要记得自己身为军主的责任，你已经不是十**岁任性妄为的那个年纪了！阿澈，这是你曾经拿来教训过我的话，不要让我回过头来，对你这个”他咬牙切齿的道：“对你这个据说是历代以来最有才干，最让下属敬服的军主殿下说教！我不是林照夕，也不是苏蔲，你也不是叶青璃！这世上也不可能再生个海苏回来牵制住你！”

“你不如再搬出黎雨绯祖奶奶。”

海澈的心音幽幽传来：“我只是想跟你说，这种时候要用花气催生，做小黎和阿飒回程的引信。没想到你扯这么多的祖宗出来。”

藏青哑然，用力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对进来的部下低声道：“出去！”

那名进洞的部下却没有退下，只是禀告道：“军主，当家，发现海因斯坦的夜信。”

藏青只伸出一只手，接过，看也不看，直接扔到海澈的手边。

海澈看着他，没有动。

藏青道：“你真是我祖宗哎！”

海澈的心音传出：“你用花缚绑住了我，现今的我怎么动得了？”

“呃？！”藏青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动了花缚术。

他指尖一弹，一瓣花瓣落下，海澈这才支起身子，拿了夜信。

修长的眉微微一拢：“是慕秋给北歆的信。信里说明了目前的情况，等待增援。北歆应该是在离激情平原很近的地方。”

他指尖一弹，那夜信却落在藏青的手上，藏青一目十行看完，他转头对自己的心腹道：“连琚，你去接应黎默汐和御主，”又道：“连珏，排风华雪舞，切记，以军主之命是从！”

双胞胎的暗部左右副令领命而去。

海澈望着那对双胞胎，声音再次传进藏青的脑海：“你不亲自去接应小黎么？他人带得不多。”

藏青咬牙，就差去揪他的衣领：“阿澈！别以为你是伤患我就得一直容忍你！”他瞪着漂亮的黑瞳：“身为暗部之首，我的职责现在就是护着军主的安全！别让八年前那个天大的笑话再上演一次！你要有自觉，你在林飒和别人面前也许是绝对的存在，在我藏青非的眼里，你就只是我远房的表弟！”

海澈颔首：“嗯，知道了，表哥。”从血缘上来说，他的确是藏青远了不知多少房的表弟。但这并不是他能容忍藏青偶尔骑上他头顶的原因。

藏青这个人，在最难上位的暗部只在两年间就能做到暗部的首领，完全是依靠他个人的能力，没有半点的虚假。最真最纯，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藏青，一直以来都是海澈梦想中的另一个自己。

父亲、姑父、玥姐、表弟不会说也不曾说出口的话，只有在藏青这里能够听到，听到最真实的声音。因为藏青对海澈从来就不畏惧，他从来就不曾将他视为什么后继者，继承人之类的人物，在藏青看来。在其位时海澈头上可以顶着无数个光环、名号、称谓，离开那个冷冰冰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不就是个小自己年余的长得比一般族人漂亮太多的远了多少房的需要好好教训的表弟！而自己，为了能得到可以教训他的这个位置，嘿嘿，说实在的，可是忍了很久那班老头儿的气的！所以，阿澈，在我的面前，你可不是什么少主，也不是什么军主，不对，军主还得是你。不过，你就只是我的远房表弟，所以做为远房的表哥，有权利以表哥的身份压制你，当然，这种机会还真是少得可怜。

藏青在心里腹诽着，脸上的神情却是严肃非常。

他一举手一抬足动作干练而精准，海澈看着他与连珏一同指挥暗部的部下将风华雪舞阵在洞内外排开。

不由由衷的赞叹道：“小非你动作真快。”

藏青连头都没抬，道：“你自己的风华雪舞阵都不认识？”

海澈却轻轻的抿唇：“小非，倪佳拿了我的白琉璃，你布阵时要按你的方向走。”

“切”藏青抿唇：“左旋右移，和你的类同总可以吧！”

是问句，却也是肯定句。

海澈侧了身，反正藏青也不许他起身，闭了双眼：“你排吧。”

话说完，同时微微的均匀呼吸也一轻一浅的响起。

藏青正待向他炫耀自己的成果，偏头。

一名部下这时大声说道：“令……”

“嘘”藏青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满眼的宠溺之色。

跳动的篝火映着海澈苍白的脸，映出淡淡的粉色。

藏青道：“别吵他，他睡着了。”

金色的星星在黑色的瞳子里跳动着，是满心的喜悦和怜惜。

暗部的部下更加快了手上和脚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整个忙碌的山洞内外，只能听到夜虫的鸣声，混着海澈轻轻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