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62章 第七章 碾梦成风（5）

天空是水洗的蓝。

慕凯有些被太阳晒得困倦了。

他盘起腿，席地而坐，背后是一株高大的香樟，有些余香入鼻，没来由放松了精神。

倪佳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付帅哥懒倦的神气，阳光照在慕凯的侧脸，俊挺的轮廓，半掩在叶影下的侧脸，冷峻的气质，阳光的味道。有些许心醉，却不会沉沦，是和海澈完全不同的男子，却都是那样吸引人的目光。

慕凯深吸了口气，大自然中熟悉而令人警觉的香气令他立刻睁开了眼，倪佳正站在他下五步之外的地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平素精明灵动的眼里一片苍茫，似乎心事重重。不过，她并未向从前那样刻意的走近过来说笑，只是跓足，之后，用她那把柔媚的嗓音道：“你跟着北歆，有多少年头了？”而后又自言自语道：“我喜欢海澈已经快要十年。”

慕凯站起身，并不回答她的提问，只是退开半步，将整个身子靠在樟树上，道：“那又如何？”他没出口的话倪佳明白。

倪佳微笑：“从前，他说我很像铃兰花，可惜，如今的我只怕更似曼陀罗吧。慕凯，你和我是相似的人。”

“不，”阿凯双手抱胸：“我可不敢和倪佳小姐相提并论。我对大小姐，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她允许我陪在身边就够了。我不贪心，很容易满足。”勾起嘴角，却非自嘲。

倪佳闻言，唇角上挑成个美丽的弧度，走近了些道：“我可不认为你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她挑高了下颌道：“你也是个不达目的不会放弃的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是她瞧不见？只是，”她又走近些，慕凯毫不遮掩自己的情感，退开，迎向她挑衅的目光：“我对大小姐，可不敢向您对地下高原那位那般的学！”他语气中分明的嘲弄和讥讽。彼加尼魔鬼域的这位当家二小姐，早已经艳名四播，全天下的男人恐怕都知道她眼高于顶却心系非人。地下高原的那位外貌绝美，却风骨嶙峋的殿下，偏偏是个痴情种子。即使是情人已逝，自己也不复当年，却仍是“抱柱有信”。慕凯虽不能与之认同，却也暗暗佩服那长情之人。

倪佳似乎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机锋，仍是上前，站在他之前站的位置：“我的海澈只能在我的掌心中老去死去！”慕凯心中一怔，心道：“那位殿下还真是可怜，竟遇到这么一位大小姐。”

倪佳看穿了他的心思，浅浅抿唇，展颜一笑：“怎么，你为海澈不平？”

慕凯闻言扯扯嘴角：“那种事情与我何干？我只是奇怪以你彼加尼魔鬼域二小姐的身份、地位、美貌，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偏偏找上自己的姐夫，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叫那位遇上你，嘛，真是倒了霉！”

慕凯话说完，走开了。只有倪佳怔怔的立在那里。

多少年了，这样的话缘在林飒嘴里说出来过，自林飒从地宫逃出后再也不闻。她有些怔忡，竟立在当场。片刻后回转神来，慕凯已去得远了。立时红唇咬破：“我的事情，要你多管！”

她恶向胆边生，手在那香樟树上重重拍下，只见那树抖了一抖，立刻落叶缤纷，在盛夏枯萎。

慕凯走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好好的计算过路线的缘故，在继倪佳之后，他又与匆匆忙忙的谢明翔碰个正着。

因为是彼加尼魔鬼域的典狱之职，谢明翔和海因斯坦的这位二少也算是十分的相熟，当他看见从自己面前路过的正是慕凯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点头示好。与谢明翔点头为交后的慕凯在片刻后转回头去，恰好看到明翔正陪着笑向倪佳汇报着什么，倪佳的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不知为何令阿凯总觉得十分的眼熟，那种若既若离的笑容和似有似无的关注熟悉得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慕凯摇摇头，也注意到自己方才靠过的那株香樟成了自己冒犯倪佳的替罪羊，他不由加快步伐，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此时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倪佳的表情之所以熟悉非常是因为这种表情，在北歆每每与他相对时也会出现。正是因为他对这种表情太过熟悉才会乎略了那种表情之后所代表的隐秘的含意。

谢明翔在倪佳的耳畔低语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接近，只是呼吸间的一起一伏就能彼此传达对方的心意。明翔的脸几乎贴到了倪佳的脸，两人的姿势在其他人看来是那么的亲密，于他二人而言却永远只限于此，再也不能更近一步。

远远的有海因斯坦的部下与彼加尼魔鬼域的部下交换着眼神，海域的人说：“你们二小姐是不是和谢明翔大人有什么啊？”

立刻被鄙视：“天下间谁不知道我家二小姐喜欢的是地下高原的那位海澈殿下？”

“那谢明翔大人和你们二小姐也太亲密了吧？”

“那又怎么样？谢大人从小就是二小姐的侍童。这种亲密一直都这样，我们这些人十几年看都看惯了，就像你们大小姐和你们二少一样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二少和大小姐才不会这样。”

……

大嚼舌根的两名部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对话中的核心人物之一正步步走近。

慕凯很想将这两人扔到一边凉快凉快。

他记得自己这一次挑选带出来的人都是些泽部和炎部的精英，早就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为何会在这里与彼加尼魔鬼域的人大打嘴仗？难道自己最近看人的眼光真的有了什么问题不成？

他在这两人身边站定时，辩论已经过半，他只听到最后的一句：“起码我家二少的身份配我家大小姐是绝没问题的，不像你们那二小姐，就那副容貌和她那眼光，全天下能配得上她的人还真少见。”

“你以为，我可是见过地下高原那位殿下的，真的是澄澈通明宛若琉璃。”

“澄澈通明宛若琉璃。”

慕凯已经走到近前却听到了这一句话，他有些怔忡，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升起了失落感。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澄澈通明么？地下高原的海澈。”

他不由晒笑：“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两手血腥，纵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者又何其多，怎么可能还澄澈通明片尘不染的，若真如此，不过是个心慈手软没有作为的平庸之材罢了。”

突然心念一动，本来掩在袖中的黑玉手镯滑了过来，直直垂在腕上。

这玉镯自他给索格捡到时就松松的套在他脚踝上，那时是个小小婴孩，年纪渐长后便戴在腕上，如今却是非得用了大力才能取脱下来。那墨玉的内侧，恰好就雕琢着有“宛若琉璃”四个小小的篆字。

低头看自己腕上的玉镯，想起义父说这也许是除了那襁褓之外唯一可以查询自己身世的配饰，莫非自己的父母亲当年也有这样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够澄澈通明宛若琉璃吗？

这墨玉水头极好，润色又足，迎着阳光看去一片墨绿色，戴在腕上却是漆黑不透光明。上好的玉料，像是古书中所谓中州的某地的产玉，如今沧海变迁，无处可寻。

义父说单是这玉恐怕就价值不菲，自己的双亲应该非富即贵才是。可是若果真如此，包裹自己的襁褓却是再平常不过的，可见丢弃自己是如何的随意。

随意？

慕凯一凛。

若是随意？

他再度牢牢盯着腕上的墨玉镯子：“若是随意，这松垮垮套在婴孩儿脚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襁褓之中……”

他自懂事以来，虽然听从索格的话将着可能是双亲信物的玉镯佩在身上，可心底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总是在怨恨着抛弃了自己的双亲，可是今天突然想到如果真是抛弃，便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还留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时光荏然，往事不可追。仅不过一枚不会开口说话的玉镯，又何处去寻自己的身世。

自己身处的高位的事实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与经历造就的性情再不可能如双亲所愿宛若琉璃明净如水了。

慕凯就这么怔怔的抬着自己的左腕看那玉镯，眉眼间的迷茫一闪即逝。

如果没有给义父捡到，或者当时义父坐下的“栗驹”真的便一蹄踏下，这世上便少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多一抹地下的野鬼游魂。

那所谓的身世之谜不想也罢，就不过是只玉镯又能怎么样？

虽然是父母生下了自己，却是义父给了自己新的生命，生恩不如养恩重，做为师父的义子，跟随在他身边，自己便得追随他这一生，尽为人子的本份，哪里顾得那许多。

生是海因斯坦人，死是海因斯坦的鬼！

义父又不是不曾想过为自己寻找双亲，可惜终是无所获。

慕凯胡思乱想了一阵，扯扯嘴角，将墨玉镯重新推进袖中。

他左右四顾了一下，发现之前多嘴饶舌的那两人已经不知道躲去哪里。想来是自己突然发怔的时候趁机避了开去。

他微微扯扯嘴角，不欲再和倪佳与谢明翔遇到横生事端，便欲独个离去。

刚一迈步，眼光一闪，看到一个身影从旁一掠而过。

他心里一惊，想这人怎么在这里，立刻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