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40章 第五章 倾听天籁（2）

在经过了倪明那件事情之后月余，海澈的心情终于能平复如初。

其实他并不是在怨恨着林飒的自作主张，只是，记忆里缺失的那一环，总得补足。

不管当年是为了什么，倪明终究仍是弃他不顾，林飒不肯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

没道理要求林飒和自己一样，心心念念的全是她的好处。

晴朗之海上的暖流在这个季节如约而至。

煦煦的暖风带着大海的清爽气息吹拂在脸上，很令人心满意足。

海澈在这样的暖风的抚弄下靠着软垫向窗下张望，他很想看到父亲的身影。

这种思念的感情与日俱增。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随着一阵喧哗声，以黎默汐为首的几个贴身的侍卫拦不住一涌而入的五大长老。

当这五人出现在海澈面前时，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海澈张了张口，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正待请黎默汐代他开口传他的心意，五大长老之一的杨昂率先开了口：“少主，请少主见谅。属下等有要事请少主亲自处理。”

黎默汐看看海澈，道：“各位长老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和林飒说吗？父亲不是将域内的事交由他来负责的吗？”

五人一愣，旋即明白黎默汐是代海澈传话。

杨昂德高望重，他道：“这件事必须由少主亲自处理才可以，否则林飒有循私舞弊之嫌！”

海澈一惊：“怎么讲？”

黎默汐连忙替他传出，同时心中也是一惊：“表少爷做错什么事了吗？”

另一长老冯予新跟进道：“少主当真不知吗？林飒他自作主张将西南的浅苍水改道，还说要填东海岸围海造耕田，说这些都是御主生前的嘱托……”他偷眼看海澈。

黎默汐心中一震，心知这事不能让少主知道，连忙道：“冯长老，请您不要乱说话！”

海澈却听得真真切切。他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强烈的心意传出：“你说什么？什么生前？爸爸他怎么了？他……？”

杨昂等人也是一惊，他们本来以为海澈早就知道海明岫逝世的事情。

杨昂大着胆子道：“少主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御主他已经于去年五月去世了。”

“什么？”海澈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完全消失：“不可能的！阿飒他……”

“林飒已经代掌地下高原一年有余，怎么他从来没和少主说过吗？”另一长老严罡道。

海澈的脸色瞬间惨白。

黎默汐看到他的身体颤得厉害，想上前去扶他，却听到他那极悲惨而强烈的心音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爸爸不在了？！骗人的！阿飒说他会回来看我的！”

他心中的哀痛与绝望不言而喻。

他苦苦的支撑多年，本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能在苏醒后三个月内恢复到这般光景，只是为了再见到久别的亲人，他经不起这打击。

“少主！”一干人等全都大惊失色，他们看到极强的紫色灵光，不由自主的，都被这灵光逼退到聆涛阁外。

他们听到：“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爸爸……已经不在了吗？爸爸……”

灵光强而耀眼，笼罩在聆涛阁的上方。

冯予新吃惊的望着这一切，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角。

聆涛阁内可以清楚的听到惊涛拍岸的声音，海鸟飞过潮头的声音。可是这些大自然的声音无法给绝望中的海澈任何的安慰，相反，昔日温馨的家园再给不了他想要的温暖。

海澈也不知怎么的就从床榻间滚到了地板上。

此刻，他蜷缩在屋角，满脸的泪痕。

家，家乡还有什么呢？朝思暮想的父亲没有了！这样的一个打击将他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他的世界在一句话间全部崩溃！

他一遍一遍问自己：“我是不是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没有父亲，没有了爱人，连亲生母亲都恨不得杀了我而后快，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我为什么而活着？为什么辛辛苦苦的活着？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心念及此，海澈心中所有的疑团尽解：“是呵，我本来就是个生而不祥之人，我只会把身边的人引入地狱而已！于其这样子，不如让我死了吧！我死了，身边的人便会快快乐乐的生活，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

原本淡薄的花香越来越浓，似要疯狂！而海澈则感到心中无限的平静，身体虽剧烈震颤，却不觉得痛苦了……

他想：“不如，就这样放弃了吧 ……”

聆涛阁方向的光芒愈来愈亮了！

正在山间采花扑蝶自娱自乐的小杨瑁看的清清楚楚！

她惊呼一声！

她听到花的消息：“就这样放弃了吧……”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方向。

阁外，已有不少人站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破开海澈怒张的结界冲进去！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焦灼。

杨瑁不解的拽着宁珑的衣角，一迭气的追问：“宁姐姐，海澈哥哥怎么了？房子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姐姐和这些人不进去呢？阿飒哥在哪里？海澈哥哥怎么样了？”

她见宁珑不理会自己，更加着急，不停的追问。

宁珑皱着眉心急道：“不清楚，大哥的力量突然暴开，排斥所有的人。”她反手拉住林玥：“玥姐，怎么办啊！大哥这样会要命的！”

林玥急的几要落泪，却无计可施。自出生至今，对待两个小自己七岁有余的弟弟，她一直是手到摛来般自在，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其实除了对若寒，自己对海澈亦是无可奈何，这舅甥二人，都是这般的情绪化，人前的冷静若泰，全是假像。不到伤心处，再看不到他们伤心的表情，只是若到伤心处，就这样的惊天地动鬼神。

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朝着海澈卧室的方向连声叫喊：“澈儿！澈儿！你冷静一点，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阿飒……阿飒……阿飒你死到哪里去闲晃了！”

她的灵力与海澈天生的力量相比，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便是怎么样的努力也冲不进海澈的结界之内。可是她怎么能让海澈就这样放弃他自己？她一迭气的叫海澈的名字：“你别做傻事啊！澈儿！不可以做傻事！不要强行突破封印啊！……”

闯祸的五位执政长老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们只知道海明岫临终之前，林飒的确说过他不做御主，只是暂待。可海澈已经回来，却不见人影，次次来探望均给林飒挡了回去，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渐渐有了疑惑，若非是林飒并不想承兑诺言，而是将海澈当做了质押？于是便赶来兴师问罪。可是想过无数见面后的说辞理由，却根本没想到海澈并不知道前御主的死询，更不知道林飒已经即任一域之主。若少主因此有什么不测，他们可实在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海明兰这时闻询匆匆赶到，在焦急与慌乱之中一瞥眼间看到了五大长老，疾奔过来，怒喝道：“你们到底对海澈说了些什么？！澈儿怎么会突然这样子？你们到底对他胡诌了些个什么东西！”

五位长老不知所措又不敢回答。

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份实在太过特殊，在她面前，反而有许多的顾虑。

海明兰可不管不顾，她将他们一阵臭骂之后，又拎了裙角转向聆涛阁奔过去，任人也拦她不住。边跑边叫：“澈儿！澈儿你听到了没有，姑姑在这里！澈儿，你要冷静下来，要……”

她心里着急，到底是上了些年纪，不比从前，一个没注意，跌倒在地，心力交瘁，当场昏倒。

一帮人又忙着救醒她。

海明兰哭得天昏地暗：“我要怎么向大哥交待，我怎么跟他交侍？”突而眼珠一动，不管是谁一把拖住：“快！快叫阿飒过来！”

杨瑁呆呆的看着那包裹整个空间的紫色灵光，握紧了拳头：“海澈哥哥……”

聆涛阁内的海澈听不见外面的嘈杂，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我死了，也许一切都会美好……”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是真实的，那便是将自己体内惹祸不断的秘传与令自己受尽折磨的封印相撞，自己是灰飞烟灭抑或化为空气都无所谓了。

他缩在那样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等死神如七年前再一次走近他。唯一不同的是，七年前是死神放弃了他，此刻是他放弃了他自己。

当林飒随着何朔如一阵旋风般出现时，所有人的都不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是大伙心目中唯一可以挽救这一局面的人，便是再反对他，不满他，亦在此间不作第二人想。

林飒到的时候，整个聆涛阁已经完全笼罩在海澈强大的灵力之下，远远看上去云遮雾绕的并不真切，可是站在近前时，那浩瀚的薄紫，几乎要吞蚀掉一切的狂野放纵着。

他被海澈那遏力放纵的力量给惊呆了，他不懂表哥怎么会突然这样？分明是他好一些之后才催促着让自己离开他放心的去处理政务的。前几天还勇敢面对一切的表哥怎么会如此放纵他自己，难道他忘记了他给自己和族人的承诺？！

林飒虽然冲动，却是个在非常时机相当能沉得住气的人，他更是最了解海澈的人，他知道海澈一直很自信很冷静，他可以直面随时的死亡，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表哥竟想要毁了他自己？！这份震怒与惊讶不容置疑。

他转向母亲和姐姐：“有什么人对表哥乱说话了吗？”

海明兰不停的哭，指尖颤颤指向五位长老道：“他们……”

林玥一边安抚母亲，一边替母亲回答了弟弟的问话：“今天五位长老去看过澈儿，不知道他们和澈儿说了些什么！”

面对林飒逼视而来的炯炯目光，五位长老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杨昂走上前道：“我们并不知道少主他会有这种反应，我们不知道他原来并不知道御主已经辞世了的事情。”

林飒惊怒至极点：“你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告诉表哥，舅舅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你们想他追着我舅舅而去吗？！”

他再也顾不上理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老。

一而再再而三不顾海澈的实际情况想要他重掌大权的心意林飒可以理解，自己并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御主，自己只是代表哥一时罢了。

但是这些人，怎么可以妄故海澈的极限，将他逼到极端！

可恶！

他试图冲破海澈那倾泻而出的力量冲进海澈的卧室，去安抚受创的海澈，可是海澈的那个力量太强了，他竟无法接近昔日来去自如的聆涛阁。

海澈的力量似要将七年来的愤恨一并爆发出来，瞬间爆涨的力量，它强大到可以让整个浪屿的西南角化为虚无。

而这力量还在无限扩大之中。林飒不敢想像，力量中心的海澈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

他唯一可以放心的是，这力量的中心还存在于某处，海澈他还活着。

林飒把自己全部的灵力调了起来，多少年了，他不敢使用满打满算的力量，是因为身体里绿翡翠的缘故，自傲如他怎么会让人随便知道他身体被改造的秘密。可是今天，他顾不得了，哪怕在所有人面前变身！他要进到那力量的中心去，他要去救海澈！他可以肯定，力量无限的疯狂扩大，一定会令封印加速恶化，而处于这两个力量的中心的海澈的□□随时会化为氤氲！！表哥是地下高原现今唯一的神子固然不错，但于林飒而言，他更是这个世间自己最舍不得放手的至亲之一，所以海澈他绝不能化为虚无！！

海澈痛得厉害，他本能的想要减轻身体受到的力与力的挤压，可他做不到。

身体已经不轻了，很痛，像七年间无数次酷刑一样让精神难于忍受。

他身上昔日留下的伤痕在力与力的撞击中全部绽裂，血静静的从他体内流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见许多的人，也听到许多的声音。

他听见童年里的自己和小舅舅的对话：“舅舅，花儿为什么会开？”

径若寒的回答如在耳畔：“因为你啊。”

小小的海澈歪着脑袋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小舅舅，好奇的反问：“因为我？”

径若寒笑得比春风还要温和：“嗯。澈儿，你要知道，全世界的花儿都因为你的诞生而怒放着。他们都说好喜欢你呢……”

海澈喃喃的重复着舅舅的回答，伤心不已：“骗人！舅舅，我宁可全世界都不要我，却想要妈妈她能疼爱我一些。”

母亲艳丽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他本能的伸手去抓母亲的虚影，径若雅恶毒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小妖怪！当初要是不生下你就好了！妖怪！你这个妖怪！”

“妈妈！”至始至终强忍着的委屈泪水不知觉间盈满眼眶：“妈妈，妈妈！不要讨厌我！我会很乖很乖的。如果妈妈你连看到我都觉得讨厌的话，我再也不会说想要见你了！不会再吵着要见你……可是妈妈，你竟讨厌我到想要亲手杀了我！”

父亲慈爱的面容闪过，那么的近，他焦急的道：“澈儿，不要过来！过来就回不去了！”

海澈只是想抓住父亲，他的心意传出：“爸爸！等等我！爸爸不要走！澈儿，澈儿要和您在一起！爸爸……！”

海澈闭上眼睛：“妈妈讨厌死我了，一定不想见到我的。爸爸请您等一下，请带上澈儿……妈妈，澈儿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啊！！我不是的……澈儿从来都不是妖怪！”

林飒冲进了聆涛阁。

他的力与海澈的力相抗，居然可以占了上风，也许是个奇迹吧。不过，他也被力撞得遍体鳞伤了。聆涛阁内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海澈的气息，那强烈的到了极限的“花神秘传”的力量。

带着激昂的气息，林飒找到了力量的核心所在。他看到了缩成一团，满身是血的无助的海澈。

海澈处在那愈来愈亮的紫色灵光的中心位置，那是非常凶险的事情，稍不留神，会被大于外部几十倍的力量压得灰飞烟灭的！

林飒几次想冲过去，都给无情的弹开了。

他急得高声呼叫：“表哥！表哥！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我是阿飒啊！表哥！你冷静一点！表哥，你有没有听到啊！”

亮点里的海澈连头也没有抬一下，林飒只是感到从他越来越模糊的心意：“等我一起，爸爸。”

“完蛋了！”这是林飒心里最清晰的声音。他知道海澈已做出了最糟糕的决定，他要彻底放弃他自己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他本来一直有要生存下去的信心，他已经辛苦百倍的学会了走路，他正在努力的好起来，却在此时因一个致命的打击而决定放弃生命！

这样的结局林飒决不允许！

林飒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能量的中心，那强大的对撞力几乎把他撕得粉碎之后，他抱住了血流不止的海澈：“表哥！表哥你快醒醒吧！冷静，冷静下来……你要毁了所有一切吗？收回你的力量吧，表哥！你醒醒！是的，这里所有的人都向你隐瞒了真相，可是，你要给我们解释的机会，不是吗？冷静下来吧，表哥……”

他全力呼唤着海澈远去了的意识。

而海澈似乎不愿回来。

他听到了倪明的招唤：“来吧，海澈！我等你等的太久了。”

他的心意传出：“明明，我就来。”

林飒抓牢他，不得已说出真相：“表哥！明明，明明没有死啊！”

海澈的意识一下子回来了，他睁开眼睛：“阿飒。”心意疲累不堪。

林飒不等他迷茫后的清醒，把他紧紧抱住：“表哥，你终于肯冷静下来了。”

海澈的心意传出：“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心音极为敏感。

林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为什么要救你？你是我的表哥吔！”

海澈茫然的望他：“大家都不要我，谁还要我吗？”

“表哥？”林飒惊望海澈，看到他一副痛苦的表情。

海澈的眼睛始终盯着远方，他的心意传入林飒心中，似是哭泣，似是呐喊：“还有谁要我吗？”

他想起小时候问舅舅：“为什么妈妈不在海澈的身边呢？”

舅舅的回答清晰如在耳畔：“因为某种特殊的缘故，你妈妈无法亲自抚育你。可是……你妈妈盼了好久，才生下你的哦！”

“骗人！这不是真的！”海澈失控的抱住头。

想起：“你不要出生就好了！！你这个小妖怪！”

他想起在母亲手上生受过的种种酷刑，母亲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母亲痛恨的孩子：“妈妈……海澈是你最讨厌的孩子，所以……？所以你，才会那样对待海澈！妈妈要杀我……！”

海澈强烈的心意传到了林飒的心里，那份惊讶震的林飒心尖发颤：“表哥？！怎么会？表哥的妈妈要杀表哥？难道这七年来，表哥竟是在自己母亲的手中苦受煎熬？不会的！表哥！小叔叔说过，舅母是盼了很久才生下表哥的！所以，所以，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真的！”

“轰”的一声，聆涛阁毁掉了半角。

“好强的冲击！”林玥捂住了眼：“阿飒和澈儿在哪里都看不见。”

海明兰一直叫着：“澈儿！阿飒！”

海澈的哭声传入她的耳膜。

海明兰看见海澈哭着带着灵光走过来：“姑姑，姑姑！”

那无助的神态，缓慢的步态，一切的一切恍如海澈还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娃。

灵光越来越强，照亮了半个天空。

林飒被震到了一边，惊呼：“妈妈！不要太靠近！”

海明兰置若枉闻，拼命靠近海澈。

海澈哭泣着，愤怒的心意传出：“海澈是没人要的孩子！连妈妈都想杀了我……大家都离开我！！明明，爸爸、姑父、舅舅都是因为我才会死的！！我……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如果不是拥有那种力量，妈妈会不会比较痛爱我一点。”

“澈儿！”

“我绝不会成为妈妈的累赘，如果您连看到我都讨厌的话，我再也不会说想见你了！我会很乖的！很乖很乖什么也不再问，会很听话，不会再要求什么。”海澈的眼睛血丝弥漫着，泪水不绝而落，此刻的他根本就是个无助的愤怒的孩子般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这样，你还是讨厌到想……杀我？！”

高涨的灵力强到令聆涛阁彻底崩坏。

海澈站在那一片废墟中，泪仍不断涌出。

他的愤怒无处可以倾诉，越来越强的力量让他与生俱来的玫瑰心香亦浓冽的不似平常。

怒张的花气，弥漫在整片地域，那样的强烈的愤怒几乎可以将浪屿整个的化为浮尘。

海明兰看着这样的侄儿，就像是看到了他两岁时的情景，那般的惹人怜爱。她心里涌起的母爱让她获得了力量。

她终于站到了海澈的面前，向他展开了怀抱：“澈儿！姑姑会一直一直守护你的，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海澈步步行来，携着烈风，风如利刃，在海明兰明丽鲜妍的脸庞上，翻飞的衣袂间刮过，海明兰全无惧意，只是向他伸出双手，展开怀抱：“澈儿，看着我！看着姑姑！”

海澈的眼里于其说是无视于她，不如说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一边走一边求助般的低语着：“如果，妈妈不要我的话，为什么要生下海澈呢？还有谁肯要我吗？”

海明兰拼尽了全力，迎着呼啸的烈风搂他入怀：“澈儿，傻孩子啊。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说不要你，姑姑也要你的！澈儿！澈儿就只是澈儿！海澈是你父亲的澈儿！澈儿是姑姑的澈儿！”将侄儿紧紧的抱住，无论给再强劲的风刃划破吹弹可破的皮肤也好，或是在身上划出伤痕来也罢，只想抱紧了他：“谁敢说他不要澈儿，姑姑第一个不放过他！”在他耳边轻轻的重复：“就是如你母亲，也并不完全抛下了你啊，若她真的不在意，当年，就不会跑回来想要把你偷走……”这样说着，眼泪像砸碎的珍珠，一滴再一滴落到海澈的发间。

林飒的吼声也传了过来：“表哥！你答应过我和姐姐的，你不能食言！”

海澈被海明兰紧紧搂着，听到她在耳畔的细语，抬起头来。模糊的视野泪眼朦胧，他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映入眼帘的每一个人都那般的熟悉。每张面孔都透着怜惜之意，甚至还有人想试图伸出手来安抚他一番。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可是，我也想有个依靠，不用逞强，不用假装坚强，不用自欺欺人……我的族人……。我的姑姑……

姑姑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阿飒的声音是那么的急切，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并不是没有人要的孩子，至少，他们还需要我。

他的心一下子被层层暖意包裹，父亲过世，爱人迷踪，被母亲抛弃的痛苦消散了。

他整个人扑入海明兰怀中，一字一句，心意沉沉：“对不起。我回来了……姑姑……大家。”

他昏倒在海明兰怀中：“对不起，对不起，还有很多人要我的。对不起……我忘了……姑姑，对不起……”

笼罩在浪屿上空的灵光完全消散了。

红瓦白墙，墙头上是星星点点的桔梗花，墙下是肆意张扬着的常春藤，整个院落明净极了。

在从前海明岫的书房里，海明兰爱怜的看着沉睡中的海澈。

如果不是今天海澈还可以冷静下来的话，整个浪屿就全完了。便是如此，损害亦不小，只得将哥哥生前的书房临时改做了侄儿的卧房。

想想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海明兰叹了一口气，她抚着侄儿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望着海澈那张和生母极为相似的脸，海明兰说不出心里的想法。

她不明白海澈怎么会知道他母亲不要他的这一事实。她虽然是海澈的姑母，却无法和林飒一般读到海澈的心音。

总之，这件瞒了海澈二十多年的事情到底还是给揭穿了。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正这样想着，林玥推门进来：“妈妈。”海明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澈儿刚刚才睡着了。”

林玥向母亲施了个眼色，母女俩躲到了门外的回廊上。

看着一脸困惑的女儿，海明兰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要躲起来说话？”

林玥一脸的郁闷：“是阿朔说的。”

“嗯？”

“他说小弟在他那里，明天的会议已经无法主持了。”林玥压低了声音。

海明兰心头一跳，联想到儿子今天白天的动作大的惊人，便说道：“是阿飒又躲起来变身了吗？”

林玥认真看看母亲脸颊上贴着的那条创贴，若是一般人生得极美丽，脸上给弄伤了，定然是闷闷不乐，但看母亲的样子反而俏皮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伤得重不得，可会留下疤痕，若是给澈儿看到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自责。

海明兰顺着她眼光，不禁伸手在脸上一按，小小一声轻呼，笑道：“没事没事，大夫说过几天痊愈了就好。”

她顾左右而言它：“阿飒呢？真的又躲走来了吗？”

林玥点头：“嗯。阿朔说他不想让别人看见。”林玥忧心重重的道：“听阿朔的口气，好像挺严重的样子。阿飒他今天用了全部的力量。”

海明兰把女儿拉到死角：“嘘，小声点儿，别吵醒了澈儿。他好不容易才休息。管他明天什么会议呢，你主持一下不就好了？正正好那五个人都从梦幻之都跑了过来。”提起五个长老，海明兰就不禁想要生气。

林玥忿忿：“这个会议的事情一直是阿飒负责的。是那个东南填海的计划，只有他知道下一个方案的具体步骤，他倒下的还真是时候，丢个烂摊子给我。”

海明兰轻“咦”了一声：“是那个大哥在临终前交给阿飒去做的计划吗？没有相关文件吗？”

“没有！阿飒乱糟糟的怎么可能有文件……”林玥眼睛突然一亮，道：“有了！”

海明兰惊讶：“什么？玥儿你怎么也学得一惊一乍了……”

林玥喜上眉梢：“这个方案是舅舅在生时就提出来的。本来是要等时机成熟后再由表弟来负责的。可是后来澈儿却出了事……这件事就担搁下来了。直到舅舅生病前，他才又和阿飒商量了一遍，交给阿飒去做。这个方案从头至脚应该没有人比澈儿更清楚了的。让澈儿出面不是很好吗？”

“澈儿？他不行的！”海明兰反对道：“不可以再让他耗神了。阿冰临走时再三交待了，得让他静养才行！”

林玥急道：“那怎么办？”

“会议非要明天开吗？晚个一两天也没关系吧？”

“能推后不就推后了吗？阿飒这些天疲于奔命就是为了这个计划。我去叫醒澈儿！反正今天闹也闹过了，就再闹一次好了！”林玥说做就做，径直来到屋里走到床前，道：“澈儿，你醒醒！我有话要说！”

海明兰推开女儿，嗔道：“你疯了吗？澈儿才刚睡着！他很累了的！”

林玥道：“妈，我不是要故意让澈儿耗神，只是明天这个计划的新方案必须出台，不能再拖了！况且表弟若知道事态的严重，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等阿飒好些不行吗？”海明兰还想要阻止女儿。

林玥真急了，道：“阿飒也很累，他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他今天用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来打扰澈儿休息。”

她见母亲不再吭声，以为她默许了，就又俯到床前，唤道：“澈儿，澈儿。”这一次，海明兰没有拦她。

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海澈勉强睁开了眼睛。

“澈儿！”林玥见他醒来，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海澈听出了她的声音，嘴唇微动：“玥姐。”

林玥见他认出了自己，忙俯下身道：“澈儿，是我。对不起啊，打扰你休息了。不过有件很要紧的事情，玥姐希望你可以帮忙。”

“嗯。”海澈努力坐了起来。林玥连忙伸手扶他靠在软垫上。

只是这么一动。海澈的脸上已全是汗水。

他看见海明兰尚在发呆，不由问道：“姑姑怎么了？”

林玥看出他的口型，道：“妈妈她没什么的。”

海明兰猛得惊觉：“啊，澈儿！小玥，你吵醒澈儿了！”

海澈摇首道：“不要紧。”继而看到海明兰脸上的贴纱，不由紧张之余，伸手去试探，只是那手抖得根本抬不起来。

海明兰捉住他的手：“好孩子，姑姑并不痛的。”她抱抱海澈：“你玥姐说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于是海澈转望林玥：“玥姐，什么事情啊？”

林玥道：“这样。”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向海澈细述了一遍。

海澈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并未急于议案，而是关切的问道：“阿飒受伤了吗？”

“他今天费了太大的力量。不过，应该不会是受伤造成的。他要是这样都能受伤，真该丢回我妈肚子里重新来过了。”林玥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陪着小心的说道，她唯恐海澈会因此自责。

海明兰拉起女儿，道：“不是叫你不要乱说话吗？你这孩子！”

海澈想了想：“玥姐，那个方案之前的文件有吗？我想看看。”

“之前的文件？！啊！好像有！我去拿！”林玥飞快的奔出。

海明兰担忧的看海澈：“澈儿……”

海澈微微一笑，道：“姑姑，我没事的。正好可以帮你们分担一下。”

“澈儿？”

“难得玥姐她还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海澈浅浅一笑。他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不过，他却很想为国家尽一分绵力，即使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自己可以更舒服的靠在软垫上。

海明兰倒了水喂到他唇边，海澈皱了下眉，有些反抗的意味：“姑姑，我自己可以拿。”

海明兰歪一歪头，爱怜的看他：“姑姑就是想要喂你喝水，有什么不可以？”

海澈无语，只能张嘴。

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玥抱着一叠零乱的文件从外面跑进来，兴奋的像个小姑娘。

她道：“原来阿飒有做过记录，只是很杂乱。这小子，永远都是乱七八糟的。”她把文件摊在床头：“澈儿，你看。”

海澈笑了一下，伸手去拿。

林玥和海明兰都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不停。

“澈儿？！”海明兰抓住海澈的手：“算了！不要管了！”

海澈摇摇头，道：“不可。”

海明兰皱皱鼻子，翻箱倒柜连忙找出一件海明岫的旧衣服为他披上。林玥则将案卷摊开在床头，执了明灯过来坐下。

海澈环顾四周自我解嘲的道：“我今天闯了大祸呢。”

“那不能怪你。还不就是一间聆涛阁吗？回头姐姐让他们修！”林玥道：“还冷吗？冷的话我去找些炭火来。”

“不用了。”海澈拿起了一份文件，刚准备看时，又转向海明兰：“姑姑，您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有玥姐陪我呢。”

海明兰点头，交待了几句，方才离开。

整整一夜，海澈和林玥二人不曾合眼，直到天光放亮之时，才把议案确定了下来。

林玥把议案重新确认了一遍后，揉着熬红的眼睛夸奖道：“澈儿，真棒。”却看见海澈靠在枕上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的挪开文件，然后又小心的把海澈的睡衣换过，才将他舒服的安置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林玥做这一切时一直是轻轻的，唯恐惊醒了海澈。不过，海澈也实在累坏了，他没有醒来。

林玥小声吩咐侍卫照看好海澈，才离开了。

浪屿西面是林家的住所。

不过，林飒现在可不在这里，他躲到了何朔居住的草屋里去了。

何朔初来地下高原时，海明岫就曾经想让他和林飒住在一起，可是阿朔执意不肯，海明岫也只得做罢。

目前，这里成了林飒每次变身后的避难所。

此刻，林家母子三人都在。

海明兰问道：“小玥，你不是开会吗？会议如何？”

林玥探头看看雪狼，道：“澈儿做的那份议案非常出色，没有任何人反对呢！到底还是澈儿啊。不过也很难为他，七年不曾接触这些东西，澈儿一定辛苦的紧。”

“澈儿从十四岁起就开始独挡一面了。他的头脑自然不是笨阿飒可比。”海明兰抬头看看女儿道：“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林玥微笑：“妈，我记住了啦。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打澈儿的主意啊。还有啊，妈，虽然阿飒是比较笨啦，可好说看在他是你亲儿子的份上，别太打击他啊……”这样说着，歪着头，看一脸沮丧的雪狼。

雪狼盘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海明兰的膝盖，闷闷的发音：“我是不如表哥聪明，那还不是妈妈你生下来我就这样的……”

“你这孩子……”

海明兰宠溺的搂过雪狼的头：“真是爱撒娇。”

何朔远远的的在窗外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知道没自己的事情，索性离开草屋，向小路的那一头走去。

林玥偶然抬头看见他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阿朔总是不快乐，好像有许多的心事一样。”

海明兰闻言，皱眉道：“所以我才叫你要把他也当成一家人。那孩子吃过的苦头未必就比阿飒少。”

“嗯。我知道。”林玥道。她又看看雪狼：“阿飒，你这次得变成这样多久啊？”

雪狼抬起前爪，蹭蹭自己的姐姐，声音传出：“大约还得有几天。姐，就偏劳你和妈妈了，别让表哥知道。”

海明兰点头：“对啊，不要让澈儿知道哟。”

“明白。”林玥顽皮的眨眼：“我不让他知道，也不会再让澈儿受累了。政务方面长老们会帮我和小珑的。”

海明兰盯着女儿的脸，道：“记住，要让澈儿好好的休养。”

“是！母亲大人！”林玥答得甚是爽快。

海明兰亦揽她入怀：“你们三个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澈儿又是最乖最懂事的一个。他现在弄成这样子，一定不想大家为他的事情担心，所以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时时处处多关心他一些。不要欺负他。”

“我明白的，母亲。不要再唠叨了啦！”林玥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呢。”

海明兰当然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她也在想：“大哥已经不在了。澈儿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打紧，可是他心里到底怎么样想的却没有知道。本来该是父子团圆的结局，却演变成这样。澈儿心里的伤痛只怕是一时半刻无法消抹去的。从今以后，更要好好痛他才是。”

母女俩静静的守在林飒的身边，均想：“要是当年倪尊寿没有把明明送来地下高原，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

林飒却不管这些，只把粗长雪白的尾巴一盘，倒头就睡。

他是真的累狠了，力量消耗过甚是小，更兼腰酸背痛腿抽筋，没个三五天，是别想重新恢复人形。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