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 第195章 第二十一章 生死契阔（3）

翻看完长达十四页的邸报，索格感到有些头痛。他揉了揉眉间，想到自己大约是真上了年纪，所以开始老眼昏花了。

这样想着，很自然的目光下垂，看向坐在阶下的北歆。

北歆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大约之前的一场大哭耗费了不少的精神，现在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木木的。她的这个表情，索格再熟悉不过，这近十年来，她几乎都是这样的表情坐在阶下，看芸芸众生。

这也是个让人头痛的存在。

索格这样想着，扬声：“歆儿。”

北歆闷不做声。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都静悄悄的。

索格只得再提高些唤她：“北歆！”

北歆打了个激灵，抬起眼，望了过来。

只这一望，索格知道，她还没有完全回魂。

倪尊寿的这两个女儿，论资质，其实都是极好的，倪明本质上半点也不比倪佳差在哪里，只是这迷糊的程度实在不能恭讳。索格这样想着，语气不由得放缓了许多，他说：“陶泽的这份邸报，你应该是在路上就看过了的。你和程程，慕秋可有就这份邸报商量过？”

北歆歪着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愣了大约有几十秒，道：“邸报？”

索格点头。

北歆扫了一眼，摇头：“我没看。”

她一路行回，没半点心思在邸报上。

若说她挂念着什么，就只有倪尊寿的那句话在心头萦绕不去，使她不得不日夜在猜测倪尊寿到底真的有对海澈做过那么可耻的事情没有。想一想就觉得恶心，心里直发苦。

海澈这个人，她清楚，那家伙是有洁癖又神经纤细，而且末梢神经过分发达，所以，精神洁癖更甚他人。如果，倪尊寿真的对他做过什么……她心里痛到滴血。才没心思再管什么邸报。

索格却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的煎熬，只是本着一惯的思路去猜测她应该有的行动，结果一猜便错。

这些年来，索格看她一步步成长到今天的模样，却始终不知道她心底深处在想些什么，皆因她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现在她偶然的怔忡发呆，却让人又怜又爱。

索格不由放缓了语气：“那你现在来看看。”

随手便将邸报丢了过去。北歆老老实实便捡了起来，一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怎么不见慕凯？”

索格淡然道：“我看他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无事，让他去游域散散心了。”

听了他的话，北歆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认真的看起了邸报，愈看，眉头就愈是紧皱，看到最后冷笑一声：“真是荒堂！叔父，您难道真的相信倪佳会这么做？她可是现在彼加尼魔鬼域背后的一只手！”

索格对她这样的反应倒显得十分满意，毕竟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北歆。

他并不答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北歆。

北歆也并不等他的答复，只冷哼道：“难道您是老糊涂了，这点都想不到？还是说您其实是故意的，这种时候，慕凯竟然会不在域中？您是在开玩笑吧。”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在阶前来回踱了几步道：“您别真告诉我说，您是在没事找事做。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在没事找事，您是闲得无聊了么？”这样说着，她仰起脸来，直直的盯了过来。眼神犀利，眸光清澈，再不见迷惑与漠然的表情。

索格对于她这个反应是十万分的满意。这个才是北歆。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回应了北歆：“当然不是无聊才做这种事情，我总不至于无聊到想随便杀死些人就跑到游域去杀了上百万人来解闷的地步。”可这话听在北歆耳里，就是无聊了才杀的借口。经过二十年前那一役，北歆曾经仔细的与慕凯一同分析过战局，实在是想不通索格在二十年后又向游域动兵的理由，如果说是为了给慕言报仇，当年慕言死在激情平原后，直接出兵不是更恰当，更理由充分，可是索格虽然无比的震怒，却没有在那时选择这样做，而是事隔两年之后才与彼加尼魔鬼域联盟，举兵进范。隔了两年才想起给义子复仇，是我我也不信。

那么，事隔两年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结合近两年来的事态发展，北歆很快得出了结论，于是她想验证。于是，她见了行将就木的倪尊寿，现在她看向索格：“您才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海澈？因为他被叶天和林飒联手救回了地下高原，因为他出乎你们意料的从应该是永恒的昏迷中醒了过来，站了起来，重新站立在阳光之下，所以，你们才又对滨族的花神秘传有了兴趣？你们做这一切，其实不过是想试探海澈的力量？或者说是想试看滨族神子还保留了多少力量？就为了这个，送掉了慕羽的性命，让游域生灵涂炭？！”

“我当然很乐意直接杀上地下高原去，可惜隔着七海。”索格淡淡的道。

“那么，您的意思是，要怪就怪游域是地下高原的盟邦，所以活该？！”北歆不由得拔高了声音。

索格看着阶下一身煞气的她，慷然点头：“不错，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也是这样。要怪，就怪叶天帮了林飒，救出了海澈，所以报应在他自己族人和兄弟的身上。”

“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海澈身上！身为秘传的继承人，他有什么错！生而具有力量他有什么错？不要说什么什么都是因他而已！说白了，就只是你和倪尊寿的贪心罢了！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要去抢夺要去争！和海澈有什么干系！不要一说什么理由就牵扯到他身上！他能醒来，是他命大，他能站起来是他坚毅，他能重新面对生活是他逞强，与旁人何干？”北歆死死咬住了下唇，手指都在发抖：“你们，竟然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装的自己那么无辜！”

自己的恋人，从出生就背负着重担，自己的恋人，生来就要被人算计，自己的恋人，天生就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着的对象，自己的恋人为此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竟然还不够么？！还不够么！这样的认知，让北歆忍不住就恶向胆边生：“他可是你的曾经的好友的独生儿子！”

“你也说是曾经的好友。”索格轻飘飘的一句话：“曾经而已。若没有他，或者我们四个人，倪尊寿，海明岫，叶旋和我，我们四个还能各安高位相安无事，这主圭大陆上也没有这许多纷争。他若是不曾出生，或者一出生就被那发觉他是灾祸的父母亲溺死在海里，或者一切都不会发生。”

“海澈他不是什么灾祸！”北歆尖声道：“你不知道，在滨族，他是多么被盼望的存在！”

索格于是冷笑：“那么在其他的种族呢？滨族的神子，是多么大的诱誀啊。花神秘传，光是听到这四个字，就会有人兴奋得禁不住要颤抖。所以，才会引来灾祸。谁不想要创造和破坏？嗯？歆儿，当你得到力量的时候你不欣喜若狂吗？你不是也喜形于色，恨不得立刻回到彼加尼魔鬼域去救你的心上人出来，若不是这一张脸，你在得到力量的初始，已经跑回去了吧。可惜，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北歆哑口无言，她能做的只有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这一份邸报。她无比的恼恨着，恼恨着自己一路返回时满脑子的东想西想，却从来没想过要再看一看陶泽在邸报上都写了些什么，如果自己早一天看到这份邸报的内容，自己或者就会直接改道游域，去阻止慕凯正在执行的撤军任务。三个月，已经迟了。

索格意不在花神秘传，倪佳从来也不在意花神秘传。对花神秘传这许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人是倪尊寿，可是他已经死了。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倪佳一定会采取同样的行动，那时就是陷井合围的时候。

或者他们设下的不是个陷井，可是，海澈和叶天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踏进去，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人。阿澈，阿澈，求求你，别来，别去。

不自觉的，北歆陷入了沉默，当她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的火焰能烧尽一切，她看着索格：“叔父，我想问您一句话。”

索格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您当初救了我，是因为什么呢？”

索格想了想：“也许就是一时好玩吧。”

北歆默然。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步出殿外。

身影给拖得很长，很长 ，于是愈发显得寂寞。

她走出殿外时，慕秋与北程还在等她，慕秋看她出来便迎了上来：“大小姐！”

北歆轻轻应了一声。脚步并没有因此停留。

慕秋在她身后追了两步，连叫了三声，她连头都不曾回过。

北程与慕秋四目相对，些许疑惑，些许的不解。

这时，殿内传出索格召见的消息，一直等在殿外的另两人，只得入内。

而北歆，愈走愈快，愈走愈急，脚下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