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阵轮回录 第2章 第二章 苏醒

他在此处很久了，睁不开眼也动不得，只有无尽的黑暗。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已在此处。似乎是混沌中的盘古，看不见未来更没有过去。

若他是无知无觉的，或许会毫无悸动地沉睡着，直至永远。

可偏有那么一些奇怪的记忆，不知从过去的何时开始慢慢渗入他的思绪之中。

通过这些记忆，他开始知晓与这片黑暗大相径庭的世界。

那是何处，那些又是谁。如果记忆里的世界称之为人间，那此处又叫什么，黑暗混沌的地狱吗。

渐渐地，他对记忆中的一切产生了向往，但他始终知晓，那不是他的世界。

不知睡了多久，混沌忽然开始颤动。

太过长久的宁静让他对细微的变化极其敏感。

他能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混沌正在消失，周遭越来越热。但这种热并不燥烈，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和。有光线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像些记忆里的感觉。

他很激动，想去触摸那种柔亮的线条。但他太久未曾动过了，有些不知所措。

从不曾像记忆里的那些人一般有过生气，他试着动动手指，有些僵硬，动不起来。慢慢的，他听清有人在讲话。

朦胧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悦耳，同记忆里的一样。第一次这样真切的听到声音，让他很想就这样一直听下去。

可很快，混沌渐渐重返，正在一点一点的向他逼近，他瞬间慌了。

忽然体会到自由的人永远不会甘心再铐上枷锁。害怕，惊慌，无措，种种他未体会过的感触瞬间充斥着他的思绪。

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过度的焦躁本能地驱使着他动作。他激动的胸膛快要炸裂，恐惧地睁开双眼想贪婪的将消逝的光亮锁在瞳中。

混沌刺骨的冰冷也随即停止逼近，渐渐使他清醒了些。眼前的场景一时令他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清自己，青紫的手臂不知如何抬起的，此时正挡在什么东西前，整个人也不知躺在何物之中。

他看见自己身着白色的袍子，记忆里这样的衣衫似乎是唤作寝衣。

他坐起身，想要看看自己，看看自己是何模样，可身体的沉重感让他有些行不自控。

但是他很急切，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贪婪地四下望去。

第一眼他便看见面前立着一个人。

他很激动，也很好奇，又有几分茫然，这是他所见的第一个人。

那人大概不到而立之年，头发高高的束起，发间束着一条黛绿的带子。前额细碎的发丝下隐现着浓郁的平眉，一双有神的杏核眼此时却微露冷光。

弓着身子，下颚微低。一身束袖的黑衣、黑裳、黑靴绣着松绿的纹边，背上背着黑色的小包袱。

感觉到他在看自己，黑衣人疑惑的歪了下眉。

忽然黑衣人身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这僵尸反应煞是怪异。

蒋叔……不然你快退开些？

老胳膊老腿的莫被抓了去……”

听到自己被人称作僵尸，他顺声望去，一个齐腰那么高的小男孩正对着黑衣人扬头提醒。

小男孩细发盘在头顶，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透红的小嘴，看起来很有灵性。

一身鹅黄的衣襟上绣着淡淡的青藤，脚下一双白色青丝绣纹靴。背上同样背着小黑包裹。

发现僵尸在看他，小男孩顿时把声音憋了回去。一手慢慢探进背后的包中，面色明显更紧张了些。

即便明显可感觉到他们的敌意，但这只僵尸还是若无其事的四下望去，此时他心思全在眼前的这个新世界。

他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东西，在印象里并不陌生，人死后长眠在其中，唤作棺椁。

原来他一直睡在棺椁之中。

他弯腰伸手摸了摸棺壁，混沌中刺骨的凉意不禁让他缩回了手，只得低头细细打量着它。

蒋灼趁他低头沉思，一个闪身跳到小檎身边，小檎心下可算有了些安全感，忙问:“尸变了？”

蒋灼拧眉道：“看他周身尸气浓郁如墨，双瞳泛白，尖甲黑长，尸变无疑。

不过……若我未记错，先前开棺时他指甲还不是如此，且皮肤苍白不似这般乌青。

应是开棺解封了他的尸气，因而模样才慢慢产生了变化。”

小男孩很不解的摸摸下巴：“但他现下的样子很理智啊，并不像见人就咬的僵尸，难不成是有了心智的？难道是高阶飞尸！”

“不，飞尸已接近旱魃、尸仙的级别，有能力收敛尸气，何至于这般。

我也搞不懂，从前从未遇见过……”

一直低头看棺材的‘神秘尸’听见两人明目张胆地议论自己，便将心思转了过来，看了看他们，忽然抬步迈出了棺口。

动作略僵硬，似乎还有些不大适应。

岂知他这一动，两个人立时闭了嘴，警惕地看着他。盯的他不自在地住了步子，僵僵地停着不知是进是退。

见二人似是很怕自己，他抬手想讲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喉咙紧的很。

先前在沉睡时，也曾在记忆里听他人讲话，可自己从未尝试过。

现下刚一用些力就发出粗糙沙哑的声音，把个‘你’字愣是叫的如低吼一般，自己听了且吓了一跳，面前的两人更是一抖。

只见蒋灼右手立时从背上的包裹中甩出，一道黄符瞬间激射而来。

他本能地单手一挡，撞碎了黄符，化出四分五裂的火球，滚滚浓烟瞬间弥漫在整个墓室之中。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伸手接住坠落的火星，感到温热的瞬间火星被他手上冷寒的气息湮灭。

迷雾浓郁间犹如仙气缭绕，不禁让他不适时宜的陶醉起来。

然而待浓雾慢慢散尽，他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站在对面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怎样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的人竟是被自己吓跑的。

他们称他为僵尸。

“僵尸……”

他试着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记忆里，僵尸，意味着他的身体早已死亡，他是在这具尸身生前怨气引起的尸变，逐渐生成了独立的意识，化作了独立的灵体。

虽处三境之中，却在六道轮回之外。没有魂魄，漂泊于尘世间，甚至不被称之为生命……

在人看来，可不就是异类嘛，遇见了也自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

“呵……”

没想到，自己苏醒后的第一声笑，竟然是苦笑。他以为摆脱黑暗的束缚来到梦中一直向往的人间，便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未曾想，老天自开端之初便只是在同他玩笑罢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怎能融入其中……

蒋灼揪着小檎的脖领子，一溜烟沿着墙角的盗洞溜了出去。一路狂奔，直至拐到了很远的一间墓室里才停下。

小檎被扔在地上，站稳了用手抹去呛出来的眼泪：“咳咳咳，你那烟火符煞是霸道，要呛死人啊……”

蒋灼靠在墙上懒散地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起，完全不见狼奔豕突的狼狈样子：“这不怕他追来嘛。”

“你不是号称墓里第一人吗，跑甚啊？”说完小檎还不忘揶揄地挑挑眉。

人小鬼大小屁孩，蒋灼怎么可能在他面前露怯，干咳了两声：“我自是墓中无敌手，但我见他没有敌意，不想与他正面交锋，大动干戈浪费体力不是？能省则省。”

说的轻松，其实蒋灼心里犯糊涂，他不知刚刚那具尸到底是何级别，无论按经验还是按书册记载都从未有出现过如此的怪事。

从尸气的浓郁程度来看，他应仅是跳尸级别，这种僵尸的形成最快也要几十年的功夫。

跳尸，顾名思义，只会跳。但是跳的高而远，能通过气息和血腥判断猎物方位，畏火畏光，只知道嗜血而没有心智。

完全成尸后的新尸按级别高低会有浓淡不同的尸气，不会敛气，心智极低。

但刚刚遇见的那尸明显有了心智。

一般有了思想的，怨气转换成了灵智；尸身不腐，心智较高，会通过寒气收敛尸气；不畏水火、不惧阳光、行动敏捷纵跳如飞，这样的尸被称之为飞尸。

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就会成为旱魃，接近尸仙。

旱魃可收敛尸气达到外表能够化的与人一般无二，能影响四时气候，屠龙旱天，引渡瘟灾，已经是半仙。

可想而知，这种级别的几乎不会随便出现，现世必有大灾。

而与差之一级的飞尸更是少之又少。尚若存在，必定会为了修成旱魃杀人嗜血，也是灾星一个，所以也是极难修成的。

蒋灼思索着，刚刚那具尸不知是何品级，罕见的很，尸气看似是跳尸，但却有思想灵智，内在能力很可能是飞尸级别的。

若是硬打，搞不好要两败俱伤，当然是走为上策。

蒋灼表面并未露出担忧之色，但已打算快些撤离。他跑这趟，银子没赚到多少反而捅出了大娄子，放出来个怪物，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心里胡乱念着‘罪过罪过’，随即起身拍了拍灰道：“走了，这墓虽是个王爷墓，可穷酸的很。陪葬的不是稀世珍宝和贵妃美人，竟是个男人。

俊是俊，可也一样穷酸的要命，无甚油水。再呆下去，要误了我墓爷的名号，走啦走啦。”

“往哪走啊，此处不是我们刚刚的来路吧 。

我们是不是饥不择路，走错了地方啊……”小檎挠挠头，看着陌生的墓室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