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无昭 > 第159章 墨竹难吟

无昭 第159章 墨竹难吟

作者:Cranelet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03-19 20:22:47 来源:文学城

幻境消散。

佟立远坐在掌门高座之上,单手撑膝微微俯身,没说话。

他单手捏着一个茶杯,眼神微虚,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一点变重。

喀嚓一声,瓷器自碎,殷红鲜血滑落,滴在他的竹纹衣袍上。

下面的弟子看得惊心,他却状若无事,随意甩走血珠,懒懒问了一句:“人走了吗?”

弟子回:“走了。”

佟立远拧着眉,“他和掌门说了什么?”

弟子答:“只放下一个纸包,然后道谢。”

蜻蜓点水,来去匆匆。

怪得很。

佟立远偏着头,眉梢很轻的挑过,片刻后压下眼睑,神色却更加怨毒。

衣袍飞动,他冷声命令:“别跟。”

独自一人迈到掌门居室的时候,守门小弟子都吓了一跳。

因为自从佟立修受伤,这一位从未踏进半步。

连掌门严重到要请太山派褚长老不可了,他也是随耳一听,呲笑一声丢出个玉牌,任随想救人的忙不迭去请那位和青天剑宗不对付的医道大佛。

甚至连这位大佛主动相谈,他也是背身翻着书,不知道听没听,等到人啰唆完,冷冷瞥一眼就叫人送客。

不上心,不在意,置身事外,毫无温情。

虽然不知道掌门的伤势何来,但门中弟子都不无惊恐的想,这一定是和长老有关系的。

但他们不敢不开门。

可能是太久没进这间居室,推开房门之前,佟立远甚至可笑的犹豫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是十五年。

有人看似随意的流连下界,其实是在躲。

他在床榻前站了一会儿,盯着那张熟悉但泛着惨白的面容,笑色收敛,风流不羁沉落,反而是骨肉抑或是神魂中刻着的一丝冷淡浮出来,俯身看过去的时候,会显露很深重的疲乏和厌倦。

佟立修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做出这个表情,唯一的一点端倪,是他和自己决战之前。

那天夜色深沉,无边旷野中是凄寒的风声,像是难以休止的鬼哭。

佟立修姿态优雅,连不得不提剑的动作都是那么慵懒,无所谓得恰到好处。

远眺的眼神收回,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阿远,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好好打过?”

他们斗得太狠了,即便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该耍赖的耍赖,该阴毒的阴毒,还有一干命苦心苦的弟子使尽浑身解数阻拦,段掌门时不时呵斥一顿,强行将他们关起来再放出来,也没能让戾气消减半分。

他们但凡相见,不是在横眉冷对四目呲火,就是在横眉冷对四目呲火的路上。

佟立远的怒气越烧越旺越烧越凶,偏偏佟立修此人天生一捧火油,佟立远看他一眼,恨不得直接提剑劈碎了整个大殿,将他掐着脖子埋进烟尘缭绕的废墟里生生捂死,再倒吊在梁下放血陈尸三年才好。

段掌门未过世时,他的怨气还只显于色,只一双眼睛日日淬毒追着佟立修燎烧,直到后来,

变本加厉,肆无忌惮,怒火攻心,刀剑暴戾,日日都是不得解脱的恶鬼。

他记得自己站在大殿中,满眼空洞,站得笔直,其实动弹不得,麻木的看着弟子红着眼睛挂着泪,合上棺木,然后一起噗通跪倒在地。

最开始是啜泣,后来嘤嘤噎噎的声音大了一点,最后直接有小弟子嚎啕大哭。

他在一片令人头痛的乌烟瘴气中望过去,看见佟立修跪在地上,连眼圈都没红一个,双手安然放在膝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回过神的时候,就是小弟子愕然惊呼,连滚带爬要来劝架,而他祭出长剑,剑锋就抵在佟立修雪白清瘦的脖颈上,细长血线蜿坠,浸透了纯白的衣袍。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佟立修就抬眼看过来,笑着回:“你问这个干什么?”

长剑划下,被搁置的一大白自动出鞘,为剑主抵挡了这一记杀招,剑鸣震震杀气磅礴,掀飞了一圈披麻戴孝的小弟子。

他们不敢来劝了,怕成为剑下亡魂,棺前真的只剩他们师兄弟两个。

段掌门此人收徒要比其他几派尊长多一点,是以遭逢意外,可以挑选的后路也要多一点,但他什么话都不说,甚至尸身都被送回眉州城了,佟立远才晓得师尊留下的掌门令。

里面言辞简短,只嘱咐了两个弟子。

佟立远怒不可遏,咬牙切齿:“佟掌门,告诉我,昨夜,你在哪里?”

他依令守在门派中的时候,掌门生死未卜陷落大阵的时候,这位被寄予厚望的首徒,在哪里?

佟立修的眼珠色浅,很容易显得疏离,但他平日妖里妖气,谁也没心思在意此等异状,甚至剑架颈侧,伤口愈深,他还是弯着眼睛,“你想知道?”

佟立远怒火攻心,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忍住几欲眩晕的痛苦,震开一大白,重重往他身上划了一剑,一脚当胸踹,然后黑着脸走了。

而后,就是长达十五年的权责易主。

有人久居下界不归,而有人拼命在找。

因为实在不知道将人找回来是要干什么,弟子们怕他们一相见就大打出手,还不如维持这个诡异扭曲的现状,至少门内不会再死人,所以即便他有实权,下面的人承了长老令,也不敢找得尽心。

那他就只好自己来了。

既然自己这位师兄最爱自由,那他就三天两头下个绊子,总有他烦得受不了不得不回山的时候。

他很清楚佟立修在哪里,但并不想自己去捉,于是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冷眼旁观他今日在遂宁城东惹得一位姑娘芳心暗许,明日在遂宁城西勾引来一家小姐情意绵绵,偶尔去一趟其他地方散散桃花,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

他要想不被发现,或是过得逍遥自在一点,确实选大派寥寥修士平庸的遂宁最好。

但荒谬的是,他的做派丝毫不像在躲人,甚至有时不需佟立远施法,找一两个浪荡公子哥,就能晓得这位以阔绰貌美著称的大客去过了哪个秦楼楚馆。

直到有一日,这位高调自在的佟掌门突然飘去了嘉州城。

于是佟立远设下大局,提剑杀来,除了找到阔别多年的亲师兄,竟然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发现有人总是在护着他的另一个仇敌,或是那位仇敌的弟子。

佟立修,花花公子,韵事无数,桃花一堆,勾搭过的姑娘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往往是用了就扔,有的甚至等不到雨露之欢,听一会儿小曲儿,听高兴了就挥手大赏,一顿温情撩拨之后,再无下次。

更厉害的是,就算这样,他也没搞出个什么私生子,也没提过结契成婚,红颜知己多得要命,但都是晨曦浅露,抖一抖就没了。

人人都能留住他,无人能留住他。

多情,又无情。

他提剑指着佟立修的时候,后者的眼神正从远去的两道蓝色身影上收回。

不过他们一个是竖着,一个横着,都被他这个始作俑者折腾得浑身血痕。

说不痛快,当然是假的。

但他看着自己的师兄松了一口气,又堆出那种风流的笑意,好像他也只是一个深陷泥沼的可怜人,而佟立修的所有耐性,都是一种垂怜。

得胜一筹的快活立刻变味,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面容古怪的扭曲了一下。

所以佟立修问,他反而不想冷落,呲笑一声,“怎么,掌门怕了?”

这个称呼让佟立修愣怔一瞬。

佟立远几乎是兴致盎然的看着他的表情因为这个称呼回落,成了个淡然,又更加复杂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们确实没有好好打过。

所以刀光剑影,长剑激鸣,飞沙走石掀起了阵阵狂风,百里内生人不近,蔓草枯树被连根拔起,荒颓之中,愈发暴戾的招式招招取命,闷了多年的怒气终于有了泻口,他越杀越凶,另一人不得不愈发凝神运力,死死格挡。

某一瞬长剑泛出一片森白寒光,映得对面的人一脸怪异的神色,佟立远倨傲回身,一剑下劈,荡出一道横跨天地的沟壑,桀然昂首,甚至有了一点笑意。

“师兄……”

佟立修颔首,应了。

一大白被松松握住。

他们二人师出同门,一个首席一个次席,身手本就差不多,真打起来,胶着抗衡难分胜负,只是长剑剌扣出的火星都能烧穿一整片荒原。

实际上,剑招和法术之下,地面确然有了澄黄的烈色。

灼热烫人的火舌燎过衣袍的时候,佟立修微微一笑,“阿远,我累了。”

下一瞬,一大白应召而起,寒光冽冽如拓星子,锵然刺来,佟立远冷冷抬手一挡,被震得往后划了十几步。

他绕了一个巧招,以退为进,逼他展露绝学,果然见得一大白浑身戾气大涨,嗡鸣战粟。

杀意如刻,只会是绝招,佟立远一剑划去,却没能再进分毫。

喉结滚动,却是佟立修重重咽下了血沫。

他惨笑道,“我意自绝,与你无关。”

一大白没入心脏。

佟立远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一片。

他下意识甩了佩剑猛冲过去,恨不得将他咬死,声音却抖得要命。

“佟立修!”

混账!王八蛋!疯子!

“你宁愿死……”

血色爬上双眼,他同样诡谲妖冶的美貌因为古怪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单手扯起佟立修的衣领,毫不客气拔出长剑,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逼他在如此绞窒的痛苦下保持清醒。

“我绝不让你如愿!”

那时已然入夜。

对于青天剑宗的所有人来说,那是一个死都忘不了的噩梦。

不知为何出门的长老佟立远夜行而归,袍角被烧得破破烂烂,漆黑的炭结牵连着难以目测的深重血迹,他满目阴炽,脸色沉得可怕,如同罗刹降世,长剑出鞘两寸,落地就劈碎了山门,斥道,“都给我滚!”

他们都很有眼色,早就要滚了,抬头看见了什么,愣是没滚成。

那是一柄森然长剑,剑气熟悉至极,剑身大扩近榻,驮着一个更加狼狈昏沉不醒的男子。

这样的伎俩,他们看过不下百回。

以前总是有人脑子抽给长老送美人,被后者勃然踹走都是幸事,因为到了后面,这位丧心病狂的人就会将他们全部丢去牢狱,死死折磨,还剩一口气就带回来,续命继续囚禁。

所以青天剑宗的医修总是哆哆嗦嗦来医人,哆哆嗦嗦又走,长此以往,反而习惯了。

但那一天,有幸在场的医修觑了一眼来人面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是他们,风流浪荡,失踪已久,单挂了一个高名的甩手掌门。

掌权的面色阴沉,恨恨剜了地上的人一眼,抬脚就走,没说要救还是不救。

医修们抖得像是筛糠。

拂袖就走的那一位屁都不放一个,前因后果什么都不说,虽则他从不打杀门内弟子,但轮到这一位,谁也不敢去猜自己是不是还会像以前救人一样,囫囵个儿动手,囫囵个儿收手,战战兢兢间落得一个完好无伤。

他们来不及商量,硬着头皮救,累得大汗淋漓,然后悲催的发现,这一位,他们救不了。

佟立修从剑上滚落到地的时候,他的四肢就已经开始发硬了。

于是他们先斩后奏,先想尽办法去请了唯一一个可能有办法的人。

那一日褚阳匆匆赶来,一身白昙长袍,落地钻进掌门居室里,一手血出来,就说要找人。

医修们只顾得上最紧要的,垮着冷汗问,“敢问褚长老,我派掌门,保得住没有?”

褚阳洗干净血迹,“保得住。”

他们抹一把冷汗,“伤入心脏且是本命剑反噬,可有解决之策?”

褚阳脱下染血的外袍,漆黑的眼珠子转过来,“有。”

一干医修谢天谢地恨不得抱着他的腿一起哭,但被泼了一盆冷水,“但是如果有人不配合,我就不敢保证了。”

医修们又哆哆嗦嗦问:“怎么配合?”

“我先去请一个人,你们如常照料,余下的……”褚阳满脸悲悯瞥过青天剑宗正殿的方向,“就看造化吧。”

那时,佟立修还昏着,褚阳脚步不停就说要去莫浮派,让他们先准备好,但没有立刻走,而是毫不客气闯入正殿,和佟立远说了什么。

佟立远在床外的一把客椅上坐下来,单手支着下颚,呲笑了一声。

褚阳当日说,“至亲至爱可激生念,仇敌不可。”

但他还是来了。

床榻上的人躺得安详,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和淡然,眉峰却是蹙起的。

屋外明光淌进,又被轻纱屏风挡出一幅残破的影画,边缘支张妖孽,中心却是淡的。

佟立远盯着这个东西,自说自话。

“你从来都是如此轻松。”

修习功法也好,与人交涉也好,永远胜他一筹。

哪怕最初为人子女,他们还不是师兄弟,只是血脉至亲。

对于父母无缘无故的偏爱,他当然有过愤懑,不过后来想开了,人心偏颇,得天独厚是独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他很少被分到最好吃的东西,很少被第一个想起,很少被关心冷不冷饿不饿,很少被人守在床前,在温哄里安然入睡,哪怕他的生辰明明和哥哥是同一天,却只有另一个人,能收到最真心的道贺。

就只因为他诞生那一日,家族遭逢大难,差一步就至倾覆,有人不幸,也不祥。

世人总爱将难以遭受的祸端和心悸归结于旁人,以求良心安宁。

但都没关系。

他得到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有人会将东西悄悄塞过来,问他冷不冷饿不饿,笨拙的蹲在床头讲完道听途说牛头不对马嘴的恐怖故事,然后在仆人的惊唤中窜出去,佯装无事回到居室。会将自己的生辰礼分出来,帮忙藏到衣柜里,然后从街上偷买来一包糖给他道贺。

世上有得必有失。

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枯坐在一棵树下,有人问他,“弟弟,你真的要走?”

他说:“你以为我想?爹不疼娘不爱,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第二日醒来,为何就只看到空荡荡的隔间居室。

有人欠他的太多了,以至于他每见一面,就会生出无边的怨愤和苛怪。

佟立修曾在出剑之前,扫过远走的某一对身影,漫不经心对他说,“有时候挺羡慕长溟的。”

佟立远双手交握,恨到极致,困乏到极致。

他说:“......佟立修,我恨死你了。”

没有人生来就是要爱谁,他恨的是抛弃和隐瞒。

偏偏,他最厌恶的一切,全部都落在身上,不可逃脱。

勉强忍住了想一脚踹上去的**,他陷入靠椅,阖上眼。

床榻上的人倏然抬了抬手指。

世人不知,如一守护和行差踏错,都需要付出代价。

青天剑宗支线,over!

明天应该会写褚师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9章 墨竹难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