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绝 第9章 分道扬镳

孟音躺在床上，逐渐适应了轻微的霉味，她闭目，试图催眠自己入睡，一阵急促敲门声让她惊醒。

“姑娘，姑娘，刚刚是你要水洗澡吧，我都准备好了，就在你对面两间屋，门开着，你去就行。”

一阵噔噔噔下楼声后，外面重归寂静。

孟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个老板娘真古怪，一开始直接拒绝我，现在献殷勤，是怕我给她差评吗。”

她出门拍了拍隔壁房门，“老板娘为我们准备了洗澡水，在我们对面，我先去喽。”

老板娘没有骗她，浴桶里的水冒着热气，看着就让人舒服，隔壁房间也是如此。

她插好门闩，又检查了一遍房间，没发现什么异样，才放下心。她褪去衣服，将长发挽起，仔仔细细清洗身上的污浊。

孟音泡在温暖的水中，她所有的思绪汇聚成一个人，颜闻之，你到底在哪里，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如果此生再也回不去，我只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突然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吱呀”的开门关门声，孟音蹲在桶后竖着耳朵听，似乎是隔壁的动静，他也去洗了，孟音心想。

江时修闭着眼睛，静心享受片刻安宁，他有多久没有过正常生活了，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沐浴擦洗，身上的血、手上的血、刀枪上的血，刚洗干净，又会重新覆盖……

他忽然睁开眼，说道：“一个姑娘家，还做这种事吗？”

“哼，你是指取你狗命这件事吗！”

房门猛然一开，剑光一闪，一把利刃直逼咽喉。

江时修两指接住刀刃，对上了来者的眼睛，双眼红肿，满布血丝，眼角微有皱纹。

“原来是个老姑娘。”他轻笑，一只手迅速掀动水面，两滴水冲着黑衣刺客的眼睛弹射而去，痛得她丢剑滚落一旁。

突然又一黑影从背后袭来，直冲江时修脑袋，而他却扎进水里，黑衣人刺了个空，转而把剑插入水下，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抓住黑衣人衣领，一把将她拉下水。

黑衣人被迫丢了剑，抵住浴桶，她的脸浸在水里，几乎窒息，又很快被推出去，被最先来的黑衣刺客接住，她立刻拉下脸上被浸透的黑布，大口喘着气，再也不敢靠近浴桶半步。

“咣当。”

江时修把湿漉漉的剑扔在两个黑衣人脚下，“在下何德何能，让两位美人服侍沐浴。”

“呸！别不要脸！我们杀不了你，但是有人能杀人，各路英雄豪杰皆会替天行道，取你狗命！我们走。”年长的黑衣人拾起剑，扶着受到惊吓的另一位，迅速离开了。

走远以后，年轻女子才放声大哭，“陈姨娘，我这辈子还能替父亲报仇吗！我根本……根本杀不了他！我太没用了……”

陈絮心疼地抱着她，“彩儿，会有机会的，总有一天取他的项上人头为你爹娘祭奠。”

孟音在隔壁听完了全程，从担忧转为了怀疑，这个江时修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杀他？真如他自己所言，为了悬赏而杀他？她想起白天那个异服女子的说辞，显然她不是滥杀之人，已经让同伴放下刀，却仍没逃过被杀的命运。如果时间能倒流，她还会不会救他呢？答案还是想救，但是她第一次救的人却不该是他。

她决定尽早离开江时修，不论他是好是坏，都不愿再与他有瓜葛。

所幸今晚安睡，无事发生。

“啊啊啊，我落枕了！”

一大早孟音扶着脖子哀嚎，“睡荒郊野岭都没事，怎么沾上床就落枕了，是我不配吗。”

她揉着脖子下楼，看到楼下江时修竟摆了一桌小菜。

“你啥时候做了店里的伙计？”

江时修招呼她吃早饭，“老板娘人都跑了，后厨还剩了些菜，没什么荤腥，足够填饱肚子。你看够了吗。”

“哦。”孟音慌忙收回一直看他的目光，坐在桌旁，细细观摩三道小菜，一道茄，一道瓜，一道萝卜，两碗清水面，虽无扑鼻香，看着倒也有食欲。

“我要吃啦。”说着，孟音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嚼了两下，她表情变得凝重，谈不上难吃，但也实在无滋无味，三道菜皆是如此，就着清汤寡水面，简直就是对味蕾的折磨，当和尚也不能这么素啊。

一顿食之无味的饭很快吃完了。

江时修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你要待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去禹州城？”

“什么意思，待在这里干嘛，禹州城又是哪里？”孟音不解。

“你之前不是提到过，想在附近的村镇里安身，日后寻找你的朋友。这家老板娘不知去向，留下这么大的客栈，不如你来接手？”

“我不会做生意，开不好客栈的。”孟音摇头。

“那就随我去禹州城，比这里繁华多了，那里有钱庄，我在钱庄存的钱足够你用来过活。”

听到这里，孟音有些心虚，昨晚还下定决心远离他，可人家却为她想了出路。

“如果……”孟音一脸认真地看着江时修，“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我一定尽我所能回报你。”

“好啊，我等着。”江时修轻笑，心里只道她又在说异想天开的大话。

二人继续上路，休整一夜，吃饱喝足，又有了明确的目的地，旅途也变得轻松。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歌声，越来越清晰，是一个粗犷的男声，似乎唱着民歌，有趣却朴实，伴随着牛蹄声和车轮声。

可以打车吗？孟音突发奇想，冲赶车大叔招手，“大叔，我们是赶路的行人，就住在这附近，麻烦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大叔也是豪爽之人，停下车，问：“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禹州城。”

“巧了，我也去禹州城，不过，我要先回家里，两位能否等我？”

“你家很远吗？”

“就在前面三公里，牛车快，晌午就能到禹州城。”

听着确实比走路快多了。两人随即跳上车，揭开草席，车上竟全是酒坛，原来这牛车主人是个酿酒师。

牛车主人名叫阿牛，伴着阿牛质朴的歌声，三人悠哉悠哉地回到了阿牛家中，阿牛妻儿早已在门前翘首以盼，见到丈夫后，牛妻急忙献上一碗水，见两个陌生男女从车上下来，叫孩子再取两碗水来。

“我得赶紧走，晌午就得到禹州城，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阿牛放下碗。

“都在这里。”牛妻拿起放在灶台上的包裹，塞进阿牛怀里。

阿牛把包裹放在牛车上，招呼两位客人回车上，而江时修悄悄从怀里摸出几枚碎银，留在了阿牛家的灶台之上。

临近中午，便到了禹州城，然而城门口守卫森严，需要出示通行证才放人通过。阿牛拿出呗两层手帕包好的通行证，排在队伍后面。孟音有些忐忑，她跟江时修都没有通行证明，又不是本地人，万一被扣留怎么办？阿牛拍拍车上的酒坛，叫她放心，每次进城，他都多预备几坛酒，这里的兵士皆尝过他酿的酒，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快到他们时，前面却传来了争吵。

原来是排在他们之前的老妇，带着孙子进城看病。

她可怜的小孙子半夜发起高烧，胡言乱语一直闹到下半夜，最后竟昏死过去，她不愿放弃，央求邻居带着孩子去禹州城，听说那里有位医仙，什么怪病杂症皆能治，一个邻居看了看自己年幼的孩子，同意带他们去了，赶了二十公里的路，终于到了禹州城，可几人走时匆忙，却都没带通行证。

旁人没带通行证，都偷偷往守城兵士手里塞银两。老妇人却紧紧攥着包裹，里面是给孙子治病的救命钱，是她的全部家财了，“官爷，您通融通融，放我们进去吧，钱我一定会补上，求各位官爷了。”她颤颤巍巍跪下磕头。

孟音在他们身后，排队时就一直看那个孩子，一张小脸青紫青紫，看似已无生气，可进不去城，怕是把他们最后的希望都掐没了。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阔步向前，挡在了老妇面前。

江时修把手搭在剑上，他怕孟音要闯祸。

孟音什么话也没说，她抬手摘下两只耳钉，塞进军官手里。耳钉是银质的，当中嵌着一颗水润的白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军官倒无为难之意，摆摆手，让老妇一行人进去，老妇感激涕零，边走边回头对着孟音连声道谢。

阿牛取下两坛酒放在地上，牵着牛拉着车也进了城，孟音二人紧随其后，江时修注意到那名军官将耳钉用手帕仔细包了起来。

进城以后，二人同阿牛到了别，阿牛道：“我在城东卖酒，想喝了去找我。”

“没想到还真有如此重情重义又质朴的人。”孟音感叹。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以后最为感动的一次，她以前容易把人心想的太坏，觉得大多数人都是唯利是图，但是，总有人是黑暗里的一点光。

经过一处巷子口，孟音注意到巷口墙壁上刻的三个字。

软柳巷。

“这里也没种柳树，为什么叫软柳巷？”

“软柳是一位女子的名字，她若出门，必定经过这条巷子，巷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上熙熙攘攘全是慕名而来的看客，软柳巷因此得名。”

孟音一愣，还是第一次从江时修嘴里听到他称赞一个女子，看来一定很特别的。

从钱庄取了钱，江时修把孟音安置在一家客栈里，定了间上房，他知道孟音对此地不熟，便提前打点好一切，叫她有什么需求只管招呼店家，而他却在傍晚时分出了门，并未告知孟音。

孟音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去做什么是他的事，她自己也有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好好观摩一下这个偌大的禹州城，毕竟这里很可能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之处。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软柳巷口，或许这才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她很好奇这位特别的女子，应该特别美吧。

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江时修的身影，忍住没有叫他，而他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孟音悄悄跟了上去，转过巷子他便进了一家酒楼。

孟音跟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不是寻常酒楼，而是一处风月之所。

好哇你个江时修，有了钱就逛窑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是勾栏之地，孟音不想久留，她转身刚要走，却迎面遇上一个绝色女子，她面若桃花，身材姣好，从旁经过，孟音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细腰翘臀，走起路来如风中柳枝一般妖娆。

目送女子远去，孟音才收回目光，忽而一声惨叫，一个人从楼上翻下来，直挺挺摔在孟音面前，摔得七窍流血，面目扭曲，但只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门口拦住老妇的军官！

他手脚反折，脑袋歪向一边，瞪着双眼，血流一地，已然死去。

啊啊啊——

孟音身体在颤抖，她尖叫一声，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死人的场景这一路她见过不少，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凄惨的死状，那张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手紧紧按住胸前，那颗心仿佛要跳出来，嘴里喃喃，“江时修你在哪里……”

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迷路了，走不回去了。”孟音几乎要扑过去。

“跟好我。”江时修转身就走，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他将孟音送到房门前，一直攥住的手举到孟音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正是她给那个军官的一副耳钉。

孟音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好像在看非常恐怖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因为了一对耳钉，他就对人痛下杀手，这一路上葬送在他手里有多少人！如此草菅人命之人，自己竟与他为伍！

“脏了，我不要了。”孟音脱口而出，“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江时修有些惊讶，他后退几步，终是悻悻离去。

从那晚起，孟音再也没见过江时修。

店家也让她不必离开，因为付的钱足够她住十年之久。

一口气写了好多哈哈，才疏学浅，多有不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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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