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之人 第3章 第 3 章

a29一愣，随即问道：“要杀了谁？”

“那些吸血恶魔。”艾达双眼赤红，恶狠狠地从牙间挤出这些词语，要把她的一生都置于这份仇恨之上。

“……”a29在艾达的话语面前止住了眼泪，她沉默片刻，随后缓慢而沉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

仇恨蒸发了艾达的眼泪，她也不再哭泣：“我不能再藏着了，明天我出现在赤岩目面前，让他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血液充足的小孩。他会把我带到那些恶魔面前，在他们吸血进食的时候会放松警惕，我会用藏着的匕首杀了他。”

“艾达，你考虑清楚了吗？”a29在问出句子的时候，紧紧盯着艾达。

遇到a29目光的刹那，艾达看到了a29眼中的紧张和坚定，她心中那份由仇恨而催生的怒气就像被针尖戳破了一个很小的洞口，开始泄漏——她的妈妈，就在刚刚失去了丈夫，她怎么能承受再失去她的女儿？

在a29的目光之中，艾达开始反刍她刚才脱口的计划：她能将匕首带过去吗？又真的能刺杀恶魔吗？她没有基础的复仇计划摇摇欲坠，她也害怕了。可是艾达知道，她不能什么都让妈妈承担，爸爸死去了，妈妈的身体又常常不好，爸爸妈妈已经保护了她十年，如今她长大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让她妈妈阻止她。

话已经说出口，而她也不能再让妈妈认为她是个反复无常的小孩了，于是她故意说得大声：“是的，我必须要为爸爸复仇！”

a29仍然紧紧看着艾达的眼睛，不允许艾达回避她的视线，她又问了一遍：“你考虑清楚了吗？艾达，看着我的眼睛。”

艾达略带犹豫，看向了a29的眼睛，感受到a29如冰块一样凛冽的目光，艾达不觉地再次将目光偏开，却又听到a29的缓慢但不容抗拒的声音：“艾达，看着我的眼睛。”

艾达早已经心虚。她的年纪让她明白这样的事实——在保护她的妈妈和纵容她的村人面对困顿和艰难的时候，她应该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也正是她的年纪，让她还不能明白如何和心中的愤怒与仇恨共处。

艾达有些忿然地看向a29的眼睛，对上视线，她这次赌气一样地没有退让。

她发现她妈妈的眼睛永远是这样的沉静、幽深，现下还是这样的不可退让，即便她的妈妈也才刚刚哭过，眼睛也泛着红，可坚毅和隐忍早已经重新占据了她经历风霜与磨难的心灵，其中还有对艾达深深的担忧。艾达意识到了，面对这样的眼睛，她的伪装只是一层脆弱的壳，很快会土崩瓦解。

她用仇恨包裹起的恐惧，用强硬掩盖住的软弱连撑都撑不下去了，她的眼泪重新流了下来。a29将哭泣的艾达搂到自己的胸前，艾达感受到她妈妈的胸口是这样的不宽阔、是这样的瘦弱、是这样的干瘪，她们的骨骼几乎要相撞，几乎没有皮肉的阻隔，也几乎要把她硌疼。在a29这样的怀里，艾达却踏实地感受到她妈妈依然在竭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艾达一边哭，一边说道：“妈妈，我想为爸爸报仇……我恨他们……我也想……”也想保护你们。

她听到她妈妈语气不再像山一样的巍然，她的声音又回到了艾达熟悉的样子，柔软而带着苦涩：“他们，那些吸血恶魔的力量要比我们强得多，他们敏捷而且狡猾。你没有受过任何格斗的训练，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即使你能够杀死那个吸你血的恶魔，也无法为你爸爸报仇。吸过你爸爸血液的那个，他可以好几天不进食，你不会再被带到他面前。”

在她妈妈的怀里，艾达听着a29的话语粉碎了她的天真，她的眼泪更加汹涌：“我不想一直藏在你们后面，就是因为这样，爸爸……爸爸才会……”艾达几乎泣不成声。

她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妈妈，我知道你和爸爸一直不让恶魔知道我，可是……”艾达抹去掉下的眼泪，“可是，如果前天是我过去，或许爸爸就不会死了。”

艾芙琳温柔地抚摸着艾达的头顶，她轻声地说：“不是这样的，艾达，爸爸他是为了我才……”

“不是的！”艾达立刻打断了艾芙琳，“不是的，不管妈妈的事。是恶魔，恶魔吸干了爸爸的血，爸爸才会死去。”

a29流下一滴酸涩的眼泪：“艾达……你在未来一定会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在那个时候你会知道应该怎样更理智地对待你的愤怒，知道怎样对待关于恶魔的仇恨。所以，不要太冲动以至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好吗？保护好你自己，才能成为更强大的自己，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就像安德斯说的，点亮你自己的火苗。”

艾达的眼泪和鼻涕早已经布满她的脸庞，她听着a29的话，她用力地点头，说道：“妈妈，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会成为更强大的人，然后打败恶魔，让恶魔不敢再吸我们的血！”

a29怀抱着艾达，说：“一定可以做到的。”

艾达逐渐停止了眼泪，在a29羸弱带着凉意的怀抱中平静下来，她和a29说：“可是妈妈，我还是不能继续藏着了。我想过了，因为我没有被吸血，所以大家就会被吸更多血。其实……费里西就已经憎恨我了，大家或许也已经开始憎恨我了。”

“……”

a29垂下眼，“艾达，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村里的人已经庇护了艾达10年时间，或许这份宽容已经走到了他们恻隐之心的尽头。当这个冬天来临，食物短缺，而恶魔对于血液的需要增加时，或许会有人透露艾达的存在。艾达自己也不会愿意看着庇护她的人被吸干血，就像她爸爸那样，而她自己继续安然藏于他们的身后。

必须做出决定了，而且必须尽快做出决定。a29想。

“艾达。”a29叫了一遍艾达的名字。

“妈妈。”艾达回应。

a29的心在苦痛和慌乱中慢慢地沉静下来，她知道失去爱人的时刻正是她不能被打败的时刻，她必须去考虑艾达，以及村里所有孩子的存亡。在无翼之居出生和长大的她曾经也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她曾见过她父母辈的抗争，而如今也不得不承担起她的责任。

“艾达，你先不要冲动。我们在这几天中要做的是将爸爸安葬，以及商讨怎样度过这个冬天。”

“好，妈妈。”随后艾达又补充道，“妈妈，我……我不想再被藏着了。”

“……好，艾达，我答应你。但是，什么时候让他们知道，还有怎样让他们知道，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艾达点点头。

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b41盖着一床破旧的被子，艾达知道他再不会说话，也再不会用他粗糙宽厚的手触摸艾达的头，他再不会笑，也再不会为艾达的未来而发愁，他要永远的安静了。

艾达被汹涌的不舍和无助攫住了，问道：“妈妈，我们现在怎么办？”

“……艾达，去把鸡蛋吃掉吧……或者，”a29知道艾达也需要营养，可是……她艰涩地说，“我们把鸡蛋还给范迪阿姨。”

艾达很快做出选择：“我们把鸡蛋去还给范迪阿姨，妈妈。”

范迪阿姨是他们邻居，有过好几十只鸡，而由于不久之前的那场火灾，人类的食物也开始不够，更没有多余的食物去养鸡，他们开始陆续把鸡宰杀。由恶魔吸干鸡血，吃掉大部分的鸡肉，匀出小部分分给无翼之居的人类。

他们的村落叫“无翼之居”，其实是一处畜牧场，蓄养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他们这些普通人类，也被那些恶魔称为无翼人。

而恶魔有着翼展几近三米的翅膀，他们的翅膀与天使的翅膀截然不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翅膀，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皮膜覆盖翅膀骨架，在皮膜之间能看到蓝绿色的血管，甚至能看到那些血管的搏动。

恶魔以血液为食，兼食用五谷和果蔬。

他们曾经袭击图托姆平原的边缘地带，为了无翼人的血液。而为了能够长久地获得无翼人的血液，他们将无翼人带回了他们的居住地，并划了一片土地蓄养，起名为“无翼之居”。

在蓄养无翼人的过程中，他们知道了怎样更好地利用无翼人这种“资源”。他们不需要专门管理无翼人，只需要防止无翼人逃跑。提供一点种子，鸡雏和猪仔，无翼人自己就可以活下来，而他们，可以获得一部分无翼人的农作物，然后定期轮流地吸食一些无翼人的血液。

管理无翼之居的人员不需要很多，仅赤岩目和梧桐手就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已经将无翼人全部进行编号，女性以a开头，男性以b开头。

艾达是整个无翼之居中唯一没有编号的人类。

她父母是在居处附近的养鸡场外围发现艾达的，那时候的艾达是一个柔软的婴儿，距离出生仅有三个月，除了吮吸汁液和放声哭喊之外什么都不会。

然而哭喊在面对命运片刻的怜悯时就已经足够。a29在无翼之居的养鸡场附近听到了某处的啼哭，她循着哭声找到了一个蜷缩在女人怀里的婴儿，而怀抱婴儿的女人已经冰冷僵硬。

这个女人是a36，两个月之前她从无翼之居失踪，之后十名恶魔搜寻了附近的区域，但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这样一名行动不便的孕妇到底能藏身于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样一名脆弱的人类是否能用双足穿过广袤的土地回到她的家乡图托姆平原。

直到a29在无翼之居内部发现了a36的尸体，她才明白，原来a36一直藏在无翼之居中没有离开过吗？原来那扇破掉的门只是一个误导吗？原来她曾经设法竟然躲过了恶魔对于无翼之居的搜查吗？

a29把那名尚且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带回家里，给她取名为艾达，并且从家里的食物从拨出一些牛奶和研磨之后的谷物作为婴儿的食物。婴儿在食物的哺育中逐渐长大，幸运地没有染上过致命的疾病。

a29和b41没有将艾达的存在透露给恶魔。

可是要完全藏起一个逐渐成长的孩子并不容易，邻居的范迪曾经见过艾达的身影。而a29知道，不仅仅是范迪，村落里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艾达，但她不确定，究竟是村里和他们亲近的一部分人知道艾达，或者其实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没有编号的孩子的存在。

而那两名负责无翼之居的恶魔呢？赤岩目和梧桐手，他们是毫无所觉吗？

恶魔的名字：物品 器官。

赤岩目是赤岩 目，梧桐手是梧桐 手，没有姓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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