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 第1章 第 1 章

弘治元年，十月三十

青溪里，谢府，安平院

玉雪可爱的小童眼珠黑黝黝的。他伸手拉了拉身旁秀美妇人的衣角，很是欢喜地问道：“娘亲，丕儿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

徐氏温声道：“是啊，你嫂子很快就要把小侄子生出来了。丕儿以后要努力读书，给侄子做一个好榜样啊。”

徐氏轻轻地摩挲着谢丕的头。表情温柔，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只有徐氏的心腹嬷嬷知道主子的心情糟糕愤恨。正大奶奶的早产太不正常了。

徐氏握着谢丕的手眯了眯眼，眼睛之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

正儿媳妇这一胎乃是谢家嫡长孙，平素照料的极为细致，几乎不可能出现差错。如今却莫名早产，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可莫要让她知道是哪个脏了心的东西动了手！若是让她知道了是谁黑了心，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杨氏在产房里死死地咬着帕子，不发一言，只是痛苦的低声呻／吟。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大声喊叫。

她要节省力气。如果失力过多，就没力气生下孩子了。

奶娘紧紧地握着杨氏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力量传递到杨氏身上一般。

她用棉布轻轻擦掉杨氏头上细密的汗珠。温声道：“大奶奶，您加把劲儿，把小少爷生下来。您想想小少爷。想想大爷。加把劲儿。”

杨氏听了，喝下一口参汤，努力加了把劲儿。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下身一松，然后就听到产婆惊喜的声音：“太好了！头出来了，少奶奶，再加把劲儿，小少爷这就要出来了。”

杨氏听了心中一振，奶娘的一口长气也舒了出来。

礼部值房

谢正正在清点账册。忽然听到有下属过来找他，向他禀告道：“大人，您家中来人了。说是有要事，请您回家！”

谢正立刻从值房里出来往宫门外走。到了外面，就见到自家母亲的陪房钱宁正在等着他。

谢正还没问钱宁有什么事儿，就听到钱宁道：“大爷，大奶奶生了！”

谢正听了后愣了一会儿。须臾，他就回过神来。立刻上马，扯着缰绳快马跑回青溪里。

谢迁今日在内阁议事，回来的比谢正晚些。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看到他那个向来清正端方的大儿子笑得牙不见眼，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坐在夫人徐氏身边。

谢迁凑过去看了看。只见孩子小小的，睡得很是香甜。

谢迁见到家中的第三代，高兴地很。抱过孩子对谢正道：“出息，在这里做什么小儿女情态？！”

谢正的脸色因为羞囧很快就红了，谢迁笑骂道：“还不快去看看你媳妇！”

谢正行了礼后快步进了内室。徐氏给襁褓里的孩子掖了掖被角，对谢迁轻声道：“老爷，下面的人已经赏过了。丕儿年纪还小，我看他在这里等了一上午，有些疲累，就让仆妇带他回院子休息。老大媳妇身上还好，看着也还算精神。按她的意思，小孙子的名字还要由老爷来取。”

谢迁托着孩子的头，笑道：“我在说文里面寻了许久，找了许多好名字。最后终于定下来了。我谢家的长子嫡孙，便单名一个棠字。”

徐氏捏着手中的帕子，面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良久，她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继续踌躇，而是坐到谢迁身旁，低声附在谢迁耳边道：“迁郎，媳妇早产，恐是有小人作祟！”

谢迁轻轻抚摸着谢棠的头顶，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因为长孙的出生而柔软的心一下子就冷硬了下来。

他仍旧轻笑着哄着怀里的孩子，出口的话也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知道了。

可是徐氏清楚，这件事，谢迁绝不可能轻易地放过。

她自嫁进谢家后，就知道她嫁的这个男人心硬的可怕。谢家的掌门人，永远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

所以，不知道是后院哪一个愚蠢的女人，想要对谢家顶顶尊贵的嫡长孙，她的小孙子动手呢？

徐氏敛了敛眸子。这件事若是让她处理，碍于名声礼法，她顶多让罪魁祸首去家庙里青灯古佛一生。可若是让老爷处理，只怕这罪魁祸首不知何时就要病逝了。

这，便是她让老爷去处理这件事情的原因。

这些人，还真是不了解谢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她的儿子孙子便她的逆鳞，敢要动手，就要做好被剁手的准备，不要怪她不留情面！

当谢棠醒过来时，他正在被乳母喂奶。谢棠眼神涣散，无力地喝着奶，内心深处一片幻灭。

他，雅尔德高管！休年假时开着新车，抱着自己可爱的小猫咪出去旅游。结果居然，居然，居然死了……

可可爱爱小猫咪也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转世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他居然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这就够神奇的了。出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多想想现状，就被产婆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太痛了！

谢棠没忍住生理本能，没出息地哇哇大哭。最让他觉得丢脸的是，他最后居然哭得晕过去了。

一醒过来，他就面临着更加严峻的事实！！！他居然要喝奶！

要完……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婴儿。小手小脚的，也说不出话，压根儿就无法反抗。

谢棠无奈地闭上了眼，喝了一口奶。

从当前情况和他已知的知识来看，刚刚出生的小婴儿的的确确就是要喝奶……

不然会饿死的。

安平院正房里的夫妻两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刚刚出生的小儿子内心的绝望。

谢正握着杨氏的手，浅笑道：“谢谢你，细君。”

杨氏笑得温婉，她道：“为良人生儿育女，是宁宁应该做的事情。”

她依偎在谢正的怀里道：“今天母亲一直在外面守着妾身。真的是万分劳累母亲，我感到十分惭愧。夫君日后一定要教导我们的儿子孝顺祖父祖母。”

谢正顺了顺她的长发道道：“都听细君的。”

他从拔步床旁的黄花梨小几上端起了一只白玉小碗，手中拿着一把银制蔷薇缠枝小勺子，舀了一勺汤水送到杨氏唇边，道：“母亲说了，鸡汤什么的太油腻，你不大喜欢，因此给你炖了百合燕窝。”

杨氏见谢正喂他，感到有些羞囧，耳朵后红得有若云霞。

她曾为谢正洗手作羹汤。从未想到像谢正这样的端方君子，道德夫子般的人物，有朝一日，竟然会亲手喂她汤水。

这一厢正浓情蜜意，在正房若水院里的气氛却如同凛凛寒冬。

谢迁和徐氏坐在上首，妾室金氏坐在左手第一把椅子上。二爷谢丕和三爷谢豆被下仆引去玩耍，并不在此处。

此时金氏心中茫然，这风雨欲来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素来倚仗夫人老爷生活。如今谢家长孙出世，她立刻带着豆儿前来请安。哪里想到会遇上这样僵持糟糕的气氛。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迁悠悠然地喝着手中的一盏老君眉。

他轻声道：“今儿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家长孙出生，我心里头甚是欢喜。遂想着在若水院设一家宴，和诸位妻妾同乐。”

徐氏笑意盈盈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涂了寇丹的指甲，她对金氏笑了笑道：“谢一家的已经去请几位住在芳兰苑的妹妹了，金妹妹且等着吧。”

金氏附和了几句好听的漂亮话。心里想着，这好像是宴无好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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