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医院里的机器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玉兰花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唐乔慢悠悠的转醒。天花板上的灯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眯起眼,缓缓抬起扎着针头的手遮挡视线。
手背上的医用胶布因为动作牵拉微微翘起边角。她发觉自己的手上连着一条透明软管,管子里淡黄色的药液正有节奏地滴落,最终流入她青色的血管。
这是医院。
唐乔撑着床板慢慢坐起来,棉被从身上滑落时带起一阵微风。她注意到自己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原本的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尾。
她静静环视四周——这间宽敞的病房只放着一张病床,靠窗的位置甚至还摆着一张小沙发和茶几。
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百合,露珠在花瓣上闪闪发亮。虽然从没住过,但以她的常识判断,这应该是VIP病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偷、追逐、突然的黑视...书包!
唐乔慌乱地转头寻找,看到自己磨损的旧书包完好无损地放在沙发角落时,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正当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僵在原地。不锈钢门把反射出一道冷光,她的动作定格在半个身子探出床外的姿势,与拎着外卖袋的顾江泽四目相对。
顾江泽的白色卫衣袖口沾着些许污渍,右手指关节贴着创可贴。他手里提着的透明外卖盒里,皮蛋瘦肉粥还在冒着热气,几粒葱花在金黄的粥面上轻轻颤动。
空气凝固了几秒。
顾江泽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他把外卖放在床头柜上时,唐乔注意到柜面已经用消毒湿巾擦过,还垫了张报纸。
他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塑料勺子在粥碗边缘轻刮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这是怎么了?”唐乔收回悬在床沿的腿,手指平放在被子上。
“没事,就是低血糖了。”顾江泽头也不抬,继续搅拌着热气腾腾的粥,"
“你刚买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吃就去追小偷。”粥香在病房里弥漫开来,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他将盛满的粥碗递向唐乔。
唐乔没有伸手。她沉默了一会,“这病房很贵吧。我也快输完液了,我不住了。”
“接。”顾江泽把碗又往前递了递,碗底碰到唐乔的手指,热度透过陶瓷传来。见她还是不动作,他干脆把碗塞进她手里。
“钱我已经付了,”顾江泽转身收拾包装袋,“不用还。”塑料袋在他手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行。”唐乔猛地抬头,碗里的粥因为动作太大晃出些许。
我不想欠你——这句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顾江泽斜睨她一眼,拎起垃圾袋走向门口:"住不住随你,反正退不了钱。"他的运动鞋踩在瓷砖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那我还你。”唐乔不死心。回答唐乔的只有一阵沉默。
唐乔见顾江泽不搭理她,于是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你要去哪?"唐乔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顾江泽举起手中的垃圾袋晃了晃,塑料袋发出哗啦声响:"扔垃圾。"门关上的瞬间,唐乔看到他卫衣帽子上的抽绳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病房重归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阳光不知何时移到了床尾,将唐乔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泄气般靠回枕头上,粥碗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
窗外的梧桐树上,两只麻雀正在枝头叽喳打闹。唐乔盯着粥面上渐渐凝结的米油,思绪飘远——她不是不想和顾江泽没有交集,如果养父母知道顾江泽的存在,那他们怎么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想顾江泽因为自己而被卷入她的家庭纠纷里面。就差两年,两年她就成年了,她就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了。可以和他们断绝关系。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碗沿刮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机械地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粒带着咸香在舌尖化开。突然喉头一紧,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一滴泪水砸进粥里,荡开小小的涟漪。
为什么要对她好...
这样下去...她会贪心的...
吃完之后她就睡着了。粥碗还放在床头柜上,残留的米粒在碗底凝结成小小的山丘。
顾江泽进来病房看到的正是这幅场景。唐乔的呼吸声平稳绵长,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睫毛上,在眼睑投下细小的阴影。
她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这是顾江泽从未在她清醒时见过的表情。
一切刚刚好。
顾江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壳边缘有些磨损,是他常年转手机的习惯造成的。他对着熟睡的唐乔按下快门,闪光灯自动关闭的瞬间,他松了口气。
照片里的女孩陷在雪白的枕头里,黑发散开像一幅水墨画。顾江泽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私密相册的封面。
一个小时过后,唐乔悠悠转醒。窗外的阳光已经移到了床尾,病房里的温度升高了几分。她看见护士姐姐正在帮她拆输液瓶,胶布撕离皮肤的轻微刺痛让她皱了皱眉。
"护士姐姐,送我来的那个男生呢?"唐乔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护士熟练地取下针头,棉球按在唐乔手背上。医用胶带在她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痕。“那个男生啊,”护士笑了笑,“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说有急事先走了。”
“你是没看见,”护士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他送你来的样子,抱着你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古董。"她比划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动作。
唐乔垂下眼睛,盯着手背上的针眼出神。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护士见她沉默,又笑着问:"他是你男朋友吧?"
"啊?"唐乔猛地抬头,输液架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不是。”她只觉得一阵尴尬,连忙摆摆手,“我们只是同学。”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还是不同班的、莫名其妙认识的同学。
“好吧。”护士露出遗憾的表情,把药盒放在床头柜上。药盒上贴着详细的服用说明,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不过这样的男生可不多见,你要把握机会哦。”
唐乔干笑两声,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像是在嘲笑她的窘迫。
“记得按时吃药。”护士推着护理车离开时,车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门关上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床头柜上的药盒。
唐乔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日光灯管上停着一只小飞虫。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她换上叠放在床尾的衣服——T恤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细小的毛边。
医院走廊安静得出奇。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走廊尽头飘来的饭菜香。
唐乔经过一间间病房,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给病床上的老人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隔壁病房里,小女孩趴在窗台上折纸飞机。这些画面像默片一样从她眼前掠过。
大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嘈杂的人声像潮水般涌来。受伤的工人捂着流血的手臂在长椅上呻吟,咳嗽的老人面前摆着痰盂,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匆匆穿过人群。唐乔侧身让路时,闻到担架上飘来的血腥味。
“305号病房的费用是多少?”唐乔站在收费窗口前问道。玻璃窗上贴着的二维码有些褪色。
护士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急促。“5820元,”她抬头看了唐乔一眼,“已经结清了。”打印机吐出长长的收据,像一条白色的舌头。
唐乔道谢转身,手指在书包带上收紧。这个数字相当于她两个月的兼职收入。
走出医院大门时,热浪扑面而来。人行道上的地砖有几块已经松动,踩上去会发出“咔哒”声。唐乔眯起眼睛适应阳光,决定继续寻找兼职。这笔债必须尽快还清。
而另一边的顾江泽刚从警局出来时,警局门口的梧桐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做完笔录的右手还有些发酸,不自觉地转动着手腕。
走在人行道上,他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车喇叭声。一辆迈巴赫静静的停在路边,车窗贴了深色膜,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个陌生男人的侧脸。男人取下墨镜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刻意制造悬念。
“我们认识吗?”顾江泽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男人轻笑一声,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沉闷的节奏。他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闪着冷光。“何止认识,”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
顾江泽打量着这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包裹着精瘦的身材。不过确实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想我们没见过。”顾江泽后退半步,站直了身体。身后便利店的门铃叮咚作响,几个小朋友嬉笑着走出来。
许言溯突然笑出声,这个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车载香氛的味道飘出来,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某种药草的气息。“没想到你也忘了。”他的食指在太阳穴处点了两下,“真是...有趣。”
"你什么意思?"顾江泽的声音沉了下来。
许言溯已经按下车窗控制键。“没事,”随着玻璃缓缓上升,他的声音变得模糊,“祝你好运。”车窗完全关闭前,顾江泽看到他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迈巴赫无声地驶离,只留下淡淡的尾烟。轮胎碾过一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顾江泽站在原地,后颈的汗毛不知何时竖了起来。那个眼神,就像猎人在打量掉入陷阱的猎物。
他掏出手机,对着远去的车尾拍了一张照片。手机相册里,上一张还是唐乔熟睡的模样。这种莫名的不安感,让他决定回去查查这个神秘人。
……
图书馆的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馆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女士,说话时总喜欢用手指推镜框。“周一到周五放学后三小时,周末全天,”馆长在登记表上盖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印章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
当唐乔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已经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台阶上的蚂蚁排成一列搬运着饼干屑。她正低头整理新拿到的工牌,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不好意思。”男生的声音温润如玉。他身上的洗衣粉味道很清爽,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唐乔抬头看到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歉意。他胸前的校徽显示是隔壁重点中学的学生。
唐乔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没事。”她的目光扫过男生手中的书。
男生点头致意后匆匆离开。他的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脆响。唐乔望着他的背影,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