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的世界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夜行人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

“哈，竟真的做到了！”

见它不再阻拦，我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正大光明地直接走了进去。虽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但是，我下意识地选择了保持镇定自若的模样。果然，自己的小心谨慎是合乎道理的，在沿着围栏边延伸着隐入夜色的花园小径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动作迅速的四足巡逻小机器人，它们的形体如同小镇上的那些黑狗，只是比它们更要强壮些。它们突然停住身形，用在黑夜里唯一可能暴露自己身形的绿幽幽眼球，警惕地将我这个“闯入者”的全身扫视一番，但又很快便移开了，显然，它们已经收到了那个领队的命令。我的心终于略微放轻松了些，踏上那条尚可见的弯弯曲曲的生满花草的道路，将那点点微光快速地甩在身后，走入那个好似已与天地融在一起的巨大花园。

似乎应了在α城流传久远的那句谚语：此间气候，白日热，入夜凉，早则寒冷。自北方呼呼而来的初冬夜风，较之白日更要强劲、凉冷了一些，扰动着花园中的低矮花草树木枝叶，发出“哗哗”的颤动之声，连我也不禁打起寒颤来。自己已并非初来时那样不知加衣保暖，只是今日特殊，必须卸去那些只会“碍手碍脚”的衣物，而夜行衣又实在太过单薄。

一味地忧虑的确能减少人的不幸，但也会带来更大的厄运，因为我们已丧失理性。现在的我，就正陷于巨大的厄运之中，大自然正以讥讽的态度对我进行着小小的惩罚。我忧虑衣服多了会碍事，因而得忍受寒风侵袭；我忧虑会被发现而不敢持有任何光亮时，更得忍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被各种不知名物件随意绊倒，并在一次次狠狠地跌落于地后，终于变得鼻青脸肿！此时的夜，黑得实在太过深沉，似要将整个世界吞没一般，连那最后几颗星光都终究隐去了自己的身影。这让我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懊恼。

当自己又一次倒地之后，我索性不再起身，而是干脆直接匍匐前进。可即便这样，在这个无月之夜，当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经过草地、矮丛并开始终于“爬进”那个小山坡上的小树林时，脸上、手上早已被各种“利刃锋刀”制造出了一道道小伤口。

然而，这些伤口于我来说，根本不值得丝毫可在意，我此时所在意的，只是突然而来的莫名的恐惧。即便房子已经很接近了，我竟突然联想起幼时的那片夜色中的茂林。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那天下午，小镇的学生们一起前往到小镇外的密林，那似乎无尽无边的茂林里有很多可供采摘野菜与果子，恰是小镇的人们在艰难的时刻，能够直接获得的来自大自然最好的馈赠。但，那日，本第一次前去的我，却被几位同伴当做了逗乐的对象，她们在离开时竟将我故意遗留在密林之中！夜幕降临之时，恐惧无助的我，在慌乱下竟闯入到一片幽深的墓地，啊，那些绿火、黑影与怪叫......而那片墓地所在之处，恰如此时的小山坡！！！

唉，若不是不远处尚有的那些昏黄灯光，我真要被吓破胆的！我的心跳不禁加速起来，暗暗庆幸着。

可就在我惴惴不安联想着往事，祈求着，希望千万不要碰到什么奇怪之物时，一个黑影从天空飞跃而下，从我的身边一晃而过，我直接被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冷汗直冒。这显然只是一只从树上跳下的猫，因为它在逃跑前，终于很体贴得发出了“喵”的一声。

“乌衣、乌衣，呵！早知道自己胆子这般小，那为何又非要逞强呢？要是让米莉知道，她该怎样笑话于你！”

我对自己嘲弄了一番，却又想到了米莉，便顿时来了些许勇气。因为我想着，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对那只猫低声咒骂一声，然后不加理会毫不犹豫地前行吧。于是，我立即决定拿她做榜样，不再多想，继续摸索前进！

终于，离房子不过百米了，我开始按照阿泰的指点，小心翼翼地向别墅右手边那个亮着灯的房间摸索过去，生怕发出什么声响。

啊，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什么从身后猛地一把死死抱住。

“啊！”我惊声尖叫起来，但是声音只是在我的头脑中飘荡，几乎在这同时，我的嘴巴也被一下捂住了。

“该死！”那怪物低声怒吼着，声音就像从地底深处的地域传来，“不想死，就不要叫！”

那怪物提到了“死”字，我于是更加拼命挣扎起来。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渴望，让我用还能动的肘、膝、脚以及全身所有能够动的部位奋力抵抗。

“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感到自己就快要疯掉了。

那个怪物见渐渐控制不住我，猛地一下把我扑倒在地，一边用一只手仍紧紧捂住我的嘴巴，一边举起拳头就要向我狠狠砸下。可是，借着窗口传来的那点微光，我突然隐约看清了他的模样，而在这瞬间，他也看见了我的脸。

“先生！？”我惊喜交加地小声叫道。

“乌衣！？”

我不再挣扎，他也惊疑不定又万分尴尬地收回那个已几乎触碰到我的脑袋的硕大拳头，将我小心地扶起身来。

“你来这做什么！”

“您呢？”

他没说话，我也没再说话，而是都看着那个泛着神秘光芒的窗户，略有些疲倦地躺坐在草地上。疲倦却并非身体上的，只是精神上极度紧张时突然得到放松所致。不用多说，我们俩也都对彼此心中的想法心知肚明。

“你不该来的，”他开口说道，似乎有些生气。

“您就应该来吗？”

“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帮你完成的，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如果让你陷入到危险的境地......”他叹了口气，“我会良心不安的。”

“先生，谢谢您。”

“可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我一直相信您，您就像我真正的父亲一样。”

“你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额，我是指来这里......”

“一直有，先生。”

“从什么时候？”

“从在小镇上见到您。”

他默然无语，良久叹了口气。

“看来都是我的错。”

“先生，那些都是我自愿的。”

“不，这些事情还是由我们大人来做就好，而你们，更应该安心于成长。”

“先生，这也许是我们之间现在唯一的分歧。”

“什么分歧？”

“您总还把我和米莉你看做小孩子，但是我们已经是同您一样，能够做些大人的事。”

“可你们毕竟不过才十四五岁。”

“我想，先生，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孩子吧，无论我们多大。”

“这倒也是，可我总难以接受。”

“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他转变话题，突然问我。

“雷迪娜小姐的伤。”

“说说看。”

“我查过一些关于她母亲的资料，如同那些高贵女士中的大多数一样，雷迪娜是海洛伊丝太太自孕抚育的孩子，一直以来，在外人眼里，她们俩显然都是对好母女，在上一次首脑竞选的时候，虽然海洛伊丝太太被指控带有些难以掩盖的性别歧视，但其慈爱的母亲形象终究为其赢得了很大的赞赏。所以，其中带有不可否认的政治色彩。而且，其母亲上台之后就开始展示铁血手段，让自己的的威压遍布了整个城市。这样看来，雷迪娜因外界袭击而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的伤只会产生在这里，”我顿了顿，见他没说话，继续说道，“至于其中的原因，就得我们加以寻找了。”

“很好，走吧，也许，我们不该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他一边对我说着，一边起身向窗户那摸索去。

我注意到，似乎有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在我们之间产生，“我们”这个词显然说明了什么。我微微一笑，小心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来到窗边后，他指着已关上的窗子对我摆了摆手，然后用手指向下指向窗下的那个角落，示意我千万不要将头露出窗户。我很乐意地照做了，在那个角落蹲好。

只见他从衣兜里拿出几个小物件，把其中的一个像纽扣电池大小的物件，小心翼翼地贴在了窗角玻璃上，将一个无线耳机自己戴上，而另一个则递给了我。我不禁一惊——果然自己没有丝毫做夜行人的经验，如果没有碰到杰特先生的话，即便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也只好无功而返。我们屏住了呼吸，专心聆听，然而，屋内并无任何声音。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约莫半个小时，杰特先生有些不耐烦地瞧了瞧那块乌黑的机械表，对我打了个手势，表示已经9点半点了。我也疑虑重重起来，据我的了解，她们一家在八点祷告完毕后，一般会在九点前完成晚餐，而且，今天我也已经打听清楚，房子的主人们今天都在家。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走近了这个屋，脚步声有些重复，显然是两个人。

“把小姐叫道我房间，”一个严厉的女声响起，“然后去忙你的。”

“好的，太太，”另一个女人回答，显然是家庭仆人了。

几声脚步声消失不久又再次响起，只是后来的这个声音明显轻微些，我猜想着，她一定是雷迪娜小姐了。

“妈妈，您找我......”

“关上门！”

“吱呀”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赢了么？”

“是的，妈妈。”

“好，做得很好，”她突然停顿了下，“哼，那个叫乌衣的女孩要是再赢了你，我可真得好好瞧着她了。”

“可是，妈妈，可......”

“什么？说！”

“她并不是坏女孩，我觉得她其实很善良，虽然她是那个人的......”

“什么！”

雷迪娜没再说话。

“你是还没挨够揍吗？”显然十分生气，怒气冲冲地叫道，“不要以为我必须得在外面保持‘慈母’的形象，我就不会轻易教训你，我想教训你随时随地可以。关于我们的秘密我说过，决不能再提起！”

“啊啊，我知道错了，妈妈。”

“哼，你不过是我收养的可怜家伙，若你是我的亲骨肉，我倒愿意更疼疼你的，可惜，你不是！”

“妈妈，我知道......”

“你知道？”

“你这个爱撒谎的小坏蛋，莉莉斯可告诉我，最近你的行为很反常呢。”

“莉莉斯！莉莉斯......”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女孩显然感到既震惊又痛苦，先是大喊然后又默默无语。

“怎么？你以为你有朋友么？你可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怎敢放心呢。”

“妈妈，求您......”

“现在变得软弱啦，你是不是想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哼，想着去邦首府的那些该死的媒体面前揭露我的‘暴行’！？”她突然声色俱厉质问道。

“啊啊啊，妈妈，我怎么会，我怎么敢呢？您给予了我一切啊，如果我这样的话，我将失去一切的。”

“呵呵，你倒说了句实话，”她的声音尖利难听，“可为了那个穷小子的事，你竟敢这样做！”

“我、我只想帮帮他......”

“哟哟哟，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善良啦，我的雷迪娜小姐？”

“您、您不该让他退学的......学校里的大家现在都对我冷眼相待......您说过我们应该信奉主的，主是善良的，妈妈......”

“啊，你这是在教训我？用主来教训我？哈，主么，啊，是呀，主......”提到主，她的语气就如狂暴的雨突然落入到大海之中，瞬间平静下来。

“是的，是的，主是善良的，主教导你善良，可没教导你背叛我！”可她思索片刻后，又恨恨地说道，“我几乎给了你一切，你该知足！瞧，我为了帮你出气，就帮你赶走那个男孩，多爱你啊，可你呢？却意图到长老那里告发我！你的那点幼稚的心思我又怎么猜不到！”

“听着，没有什么是能够威胁到我的，凭那些下等人？凭那些长老？主也终究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海洛伊丝太太似乎很激动，但当女孩的哭泣声响起时，她竟瞬间恢复了平静，语气突然变得缓和下来。

“雷迪娜，过去呢，我的确对待你太过于严厉了些，也动过手脚，你知道我那时脾气实在太糟糕，现在好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啊，现在呢，只要你做个听话的孩子，只要不再给我添乱，过了这次选举的关键时期，我什么都满足你，对，那个男孩我也会让他回来！”

“听着，雷迪娜，我还是是爱你的，你也陪了我这么多年啦。”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