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乌夜啼——大唐凝视 > 第66章 启幕

乌夜啼——大唐凝视 第66章 启幕

作者:玄时蘩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2-02-07 17:20:47 来源:文学城

皇后不动声色的告诉陛下,可以一试。当然只字不提她和我之间所做的约定。剩下的事,便是我的了。要如何开始,她便不再过问。

我仍然服侍在陛下身边,但感觉却已然不同于昨日。我仿佛已经被处死,这是死亡之前所获得的缓刑,允我与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再有些团聚的时日。或者,我只是我前世的灵魂,奉了冥冥之中的召唤,穿越到这里,为陛下再做最后的一件事。

我今日来时,却把自己尽可能地好好收拾一番,至少让自己的气色红润,妆容淡雅,整个人也因着脱胎换骨更显得生动活泼,而且干练。

我捧着煮茶与点心入殿。琉璃杯盘盛着我今日特意做的桂花蒸饼,用木制的梅花模子压铸图案,配上酪浆,清甜美好。内侍用银针试过,才允许我放在陛下的案几之上。我越发愿意欣赏自己一点一滴的心意,就如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

陛下在为贞观元年即将颁行的各项政令忙碌不已。朝臣们进进出出,奏事商议,一直未歇。主要有二。

一是去年赐给突厥大量银钱绸缎之后,国库空虚,陛下休养生息,减免税赋之余别治生产,鼓励商贾往来,融天下之物于长安流通。

二是安抚民生,边境各地久受突厥暴贱,民部请旨每户赐绢一匹。陛下却说“百姓安乐,才是天下大计,以户赐绢,户有大小,难以公平,不如以人口为计,各赐其一。”

那个入冥的梦也显然为陛下带来些许改变。陛下又与房玄龄等人重新议定律令,裁量以柔,不使内有冤狱,外有枉刑,又将残酷肉刑改为流放,务必令“阳间多仁善之举,阴司无抱怨之声。”

贞观,一切的一切,都这般美好。陛下已经开启一处通往盛世之门。而我呢,如今要叩响他心中紧闭许久,几乎从来不曾打开过的心门。

晚膳时分,陛下才终于歇了下来。司膳宫人为陛下备膳,仍然素简。若非必要的宴饮,他很少在这些排场之上铺张,浪费时日。今日却比平时多出一碗柳叶汤饼,说是皇后特地吩咐一定要为陛下准备的。

陛下看了,眉心微动,叹了口气,“又一年了”。他似乎对今日所有的膳食都没什么兴趣,也未曾动过酒,还让内侍和司膳宫女都下去,只留我一人在殿内伺候。

我连忙上前布膳,陛下却兀自开口,“不必了,今日朕只用这汤饼,等下你去将所有菜色分赐给宫人,勿要浪费。”

“是……”我听得有些不解,便低声询问,“陛下进得如此少,是不合口味?或者,奴婢将这汤饼再盛些来?”

“不必。每年今日,朕都是如此的。”

“每年今日?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一脸疑惑。

陛下声音平静,“今日是朕的生辰。”

“生辰?”我惊呆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脱口而出。帝王的生辰难道不应该是十分隆重的千秋节、万岁节吗?哪个朝代不是视为宫廷大事,大兴庆祝。陛下为什么会一个人,又简单用一碗汤饼了事呢?

“奴婢恭祝陛下生辰吉祥安康,吾皇万岁!”我先向他行大礼,叩首下去。

“起来起来,不必的。”陛下大手一挥,“朕不喜过生辰。你入府几年,可曾见过府中有人大肆庆生的?”我回想起来的确如此,皇后、妃嫔、皇子、公主的生辰,虽然都有按例赏赐,但从未大肆操办。

“是奴婢粗心了。想来确实如此。但陛下,这是为什么呢?”这倒是个了解他的好机会。即将开始的“交谈”变得那般自然而随意,更容易打开他的心匣。

他起身踱步,又回到案几之前坐下。我跟着他,站在侧面。眼见他神情平静,面露几分慵懒。我并未与陛下商议过“交谈”之法究竟要怎样才算开始,但他似乎已然明白这里的诀窍之一——放松而舒适。

“坐吧。”他向我点头示意。

“陛下……奴婢不敢。”

他温和地说,“坐吧,抬头看着你说话,朕累得慌。不为别的。”

“是……”我轻松发笑,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好。但想到答应皇后的话,便半跪半坐在案几侧面,在陛下下首,两人谈话的姿势非常舒服,即使被人看到,若不是存心较劲,也不会怪我僭越。

“世人庆祝生辰为喜,但生辰之日,是母亲的受难之日,于我而言,却是悲痛。母亲九死一生,痛苦不堪,才能生下子女。世人都来祝贺母亲,却从未有人会去体察她刚刚忍受的痛苦。朕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天生对那痛苦能够感觉的到。

所以自我记事起,便不喜生辰。一开始,母亲以为我不喜她为我准备的生辰之礼,于是便想尽办法更换。我仍然摇头,母亲便细细问我。听了我的理由,母亲紧紧拥着我,又挽着我的手臂,‘二郎竟然能这般体会到母亲痛处。但你不必如此想,你若不喜欢庆生,只当平常一日就好。不如母亲只亲手为你做一碗你喜欢的汤饼来。你记住这个味道,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好不好?”

“我点头称是。也是很巧,从那以后我不再刻意去揣摩母亲生我时候的那种痛苦,慢慢的,我反而不再知道那种感觉。只有母亲所做的汤饼的滋味让我难忘,所以每年才有了这个习惯。直到母亲生了元吉。”

“元吉?这是为什么?”我似乎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关窍,便接连发问。陛下倒是没有注意我直呼名字,径直说下去。

“我自幼不喜元吉。逢人都说是因为元吉貌丑,又总是和我争来抢去。但实际上,是因为我亲耳听到了母亲生元吉时的惨叫。我真的知道了那种痛苦是什么样子,便难以对元吉再有亲近……”

我没想到,才第一日我便捕获了藏在陛下心中的俄狄浦斯情节。

“陛下,其实,那痛苦陛下原也是感受不到的,只是一种虚幻。那碗汤饼,意在把痛苦变成一个简单的记忆,实在是个好事。但因为……元吉,倒让痛苦更可琢磨,那般清晰起来。所以,陛下可一直觉得,元吉总给陛下带来些不好的回忆么?”

“你怎么知道?好像真的洞悉朕的肺腑一样。”

“其实我只是想让陛下谈吐得更多。真正洞悉陛下肺腑的,应该是陛下自己。”我的眼神充满关爱和信任,我望着陛下,只见他的状态极好,神情仍然放松。

我继续为陛下拆解着关于元吉的秘密。“那一瞬间,陛下痛苦的来源,其实都变成了元吉。自那以后,以后无论遇到怎样的事,元吉都会是陛下心中很难度过的那道坎。但无奈陛下与元吉又是兄弟,一处长大这许多年,一面顾念兄弟之情,一面却又难以逃离这种痛苦,痛苦只会埋得更深……最后在心中化成一个影子。所以无论最后如何,都不会好。”

“想想,的确是如此。那朕要如何缓解呢?”陛下见我所言甚是,向我求教缓解之法。

“一般有两个法子。一是直面元吉最令陛下痛苦和不悦的事;二恰好是反过来,讲讲兄弟之间快乐的回忆,都是可以的。”

“我与元吉,难有什么好的记忆了。痛苦和不悦,那简直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陛下摇着头,摆着手。

“那……陛下便从最近的一日讲起,可好?”

陛下眉头挑起,犹豫了起来。然后起身开始踱步。对“最近的一日”,他俨然手握更多的细节,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朕讲给你,会有帮助?”他声音突然变得怀疑,而且严肃。

我自信的点了点头,说道,“会的!等陛下讲完,便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的。”

他竟然没有再有疑虑,缓了缓,欣然开口。那是很久以后了,我问及陛下为什么在当初会如此信我的时候,陛下说是因我当时满脸洋溢着的自信和骄傲,宛若他昔年指挥疆场。

“那一日,元吉其实要比大哥更早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有想着要保护大哥,而是自己向城门逃去。如果他能和大哥一起对付我,我至少还要多费些功夫。元吉这家伙,他并不和大哥一条心的。只是为了借我之手除掉大哥,再来和我相抗衡。所以他逃得比谁都快。”

“元吉追着我到树林中。他开始害怕得很,一直向后退。两手不停地抓着尘土,向我扔过来,喊着,‘二哥,二哥,你饶了我。都是大哥的错,我是听信大哥之言才一时糊涂的。’这就是元吉,我心里清楚,其实大哥是受他挑唆不少。他比大哥还急切盼着我死。”

陛下的眼中,此刻露出的也并非全然都是遗憾,而是笃定和凌厉,可见他对那天发生的事,并无后悔,一切仍然历历在目,即使重来,他也不会另作他图。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坠马。他一下子看到了机会,立刻就冲上来,用弓弦勒住我的脖子。他根本没有什么顾忌,一心想要勒死我。你想想,若那一日大哥和我都死了,他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他脑子可真快,那一勒,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我的确被他扼住了咽喉,那是人的软肋。我翻不过来身,只能挣扎,只能不停地蹭着腿脚,感觉自己要渐渐窒息。耳边只有元吉大喊着,‘你去死……’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我只记得喉咙之中,蹦出“你,你,不要,这几个字。”

“直到敬德赶到,他刚开始也愣住了。但很快挥刀向着元吉,元吉才松开了手。我其实一直说着,‘快,快……’而且一直努力抬手,要给敬德发令。我却知道自己声音微弱,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陛下,这便是了。陛下在很多个梦中,都是如此这般在榻上蹭出痕迹的。而且,一般等我进到房中的时候,陛下的手也经常抬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如今陛下讲了出来,便是在梦里找到了投射,就是这个场景,如今都明白了过来,寻到了指证。就好像一个故事和影子落叶归根。”

“元吉这才慌了神,拼命向外面跑去,他又向我求饶,后来改成怒骂……但没几步便死在敬德的刀下……”

“陛下当时,可想到了些什么?”

“你死我活!还能有什么?难道那种时候,我还能想到什么不忍吗?”

我点了点头,事实上的确如此。

“那陛下之前曾反复梦到被元吉扼住喉咙,从前,小的时候,陛下可有见过类似的场面?”

“这……你说的倒是不错。有一年,我们跟随父亲一起去打猎。父亲只说谁获得的猎物最多,谁就能获得李家祖传的陌刀。我们兄弟三人都憋足了劲。元吉不知为什么,像打了鸡血一般,非要和我一争高下。哎,猎场这事,元吉虽然喜好游猎,但他全无技法,只靠蛮力,不懂物种亦有灵性,要顺应其时而射杀之。所以获胜的只能是我。”

“我也是年轻气盛,拿着陌刀在后院骑马,一边舞弄。一下子砍过府内一株小树。谁料,那小树却是元吉生辰那日,母亲亲手给他栽种的。元吉见了,上来就要和我拼命,最后被大哥劝下。后来,我觉得有些自己鲁莽,便带了礼物去找他致歉。却发现元吉把自己打到的猎物一字排开,也是用弓弦,勒着猎物的头,一个个生生的勒断……你说,他得有多么大的仇恨。”

“哎……”陛下和我同时叹了口气。陛下也许回到了少时的情景,而我却开始明白,他与元吉之间这场深恨,如同与生俱来。兄弟之情,只是一种固有的枷锁,对于别人也许有用,但对于他和元吉而言,迟早会被打破。

“所以元吉从小,无论事大事小,都跟我争执不下。我甚至都奇怪得很,他明明该有的都有,我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他为什么那么固执。”

“元吉对陛下心结难解。陛下对元吉么,心中一早埋下那个痛苦的根本。所以,无论是怎样的情形,他与陛下都很难融洽,有点天生如此的命道。就算没有发生玄武门的事,他也会和陛下针锋相对,甚至还会无数次伤及您……”

“你说的对,这些年,我与元吉之间就是如此。哎!但无论如何,元吉与我有兄弟之名。如今他魂归黄泉,又是因我之过。我心当然不安。”

“陛下这种不安,表面是因为玄武门,实际不然。”

“哦?”

“其实,元吉出生之时,陛下就对元吉感到不安了。因为是他的缘故,陛下唤醒了好容易才忘记的幼年痛苦,而且还变得更深。对不对?与兄弟之情有关的事,陛下做的越多,维系越多,实际上,都是让这种痛苦加倍的。陛下想想,可是这样?”

“对,对,你说得很对。原来是这样。自小到大,朕都是这么觉得。有时候看着元吉,和元吉相处,实在累得很,却不知缘由在哪。你这一说,我倒有些明白了。”

“所以陛下,换个角度,将这种不安,换成应然的理解,总之就是如此,更多无益,就容易轻松很多。”我看陛下的眉端已经舒展下来,至少今日的谈话,是能够让他感到愉悦的。

不知不觉,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我亦不能持续太久,看他亦有些走神,话也不如前时连贯,便起身为他点了熏香,轻声道,“陛下,今日能讲出这些,便已然是很好了。我想,这是个很好的开端。陛下感觉如何。”

“思伽,朕从未向任何人讲起过这些话。你是第一个,你……”陛下开始回过神来,向着我收敛起那种放松的神色。

“陛下放心,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只字片语。所有陛下所说之言辞,仅在此一处,绝无第二个人知晓。”

陛下似乎放下心来,“要说,朕的确精神舒畅了很多。以前,似乎总有一面墙在心中,今日凿开好大一块儿,但不是坍塌,却更加敞亮了。”

“这便是‘交谈’之法的效用了。这真是个极好的开始。”我向着陛下,满脸笑容。

陛下起身,友善地回望着我,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有内侍入殿寻问侍寝一事。陛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从刚才融洽的境遇回神过来,恢复了应有的恭敬,回话道,“陛下,您一切如常就好。奴婢亦会继续留在寝宫伺候的。”

陛下对内侍说道,“朕今日去丽正殿。”内侍领命之后退下。

“原来如此,思伽,你这‘交谈’之法,倒是令人耳目一新。有趣。”陛下开始与我点评刚才的对话。

我连忙向陛下行礼,“陛下,奴婢可否再求陛下一事。” 其实我也并没有想到这样就已经开始了,还有些事也需要先向陛下交代清楚。

“说吧”

“陛下,此法,可否只有陛下与奴婢二人知晓,陛下无需刻意向他人谈及,此是为保交谈之顺利,还求陛下体谅。”

“另外就是,若刚开始时,陛下仍有惊梦,或中有反复。都是正常的。也求陛下开恩,能容奴婢有多些时间。”

“再有,奴婢今日为陛下做此事,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求陛下能真的信任我,若有未遵守规矩,触犯陛下龙颜的地方,求陛下宽恕。”

“好。朕都答应”。陛下似乎看不出太多的不悦。他很坦诚的答应下来。

若能如此,便再没有什么不妥了。从今日来看,很好。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启幕。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