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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大唐凝视 第55章 两惊

作者:玄时蘩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2-02-07 17:20:47 来源:文学城

等待我的,又是值夜。

陛下已经主理了一段时间的朝政,轻车熟路,即位并未给他带来太多不同。治理国家的担子,终于名副其实地落在他身上。

我于夜晚在书房服侍,眼见他桌上堆满厚厚的奏议,已经分拣清楚,他按轻重缓急一一批阅。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力量,敦促他勤政爱民,必须做一个好皇帝。我隐约明白这股力量由些什么构成,但好在,目前还和他的理想保持一致。

我侧脸打量着这位新君,他本来就是龙凤之姿,如今更添上些成熟庄重,那幽幽散发的气质,睿智从容的果决,能够令人忘记从前发生过的一切,只拜倒在他的脚边。

陛下今日传召的侍寝嫔妃是杨良娣。后宫之中还未确定嫔妃们的品秩,我也不知该做如何称呼,但今日由她侍寝,应该可以说明陛下心中倾向。

她精心装扮而来,如今命运也算得到上天眷顾。她的确适合这种繁复又华丽的宫装,甚是好看。她很早就到了寝宫等候,直到陛下终于放下手中的奏议,想到了休息。

我与良娣身边的宫女一同服侍更衣。陛下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她娇媚的眼神恐怕早已勾住了陛下的心魂,灯火很快熄灭,宫女们一致退出殿外。

一般而言,妃嫔侍寝后均不留宿。虽也不那么严格,但这是第一日,陛下也要做做样子。一度温存过后,良娣带着疲乏,依依不舍地向陛下告退,独自离去。

这便是君王的恩宠了,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也似乎和旧日隔了千山万水。

陛下也是想必疲累,应该是很快入睡了,我守在殿外亦能听到那轻微地鼾声,这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

也许是夜晚太过漫长,我只有明月相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我又想起我来到这里的那些日子,不过,我不敢太过沉沦于那些痴幻,只用我的所见、所闻慢慢梳理着他的一生。

但不久,我便又听得那熟悉的噩梦,“啊……你们……不要……不要……”,。时隔许久的惊恐仍然从他心底喷涌出来,那撕心裂肺简直如同正在身受什么酷刑。

“来人……”他已经醒了,大声唤着。

“陛下!”我连忙冲了进去,跪在他的榻前。“陛下……还好么?您又做梦了。没事,没事……”我抚着他。他攥紧我的手,捏得我生疼,我也不能挣脱。

如今倒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了。前些日子,长孙皇后不得不请来尚药局的医官为他诊治。据颜雷的描述,医官掉了半天书袋,开了些安神药出来。但却又把颜雷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千叮万嘱,说这药性子烈,断不可滥用。

所以,如今陛下夜里若醒来,颜雷便让我将安神茶与安神药一同奉上。他若十分想睡,便服用一碗,若也还能将就,便也不喝最好。

我暗自摇头,这药,无非只是靠着麻痹的作用,如何能治得根本?他年纪轻轻,若靠这种方法入眠,太伤身体,还有可能影响陛下开枝散叶。好在陛下之前用着,也是三日里有一日能睡满,并不依赖,喝得断断续续。

我为他换下湿透的寝衣,看他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我为他奉上茶水与安神药,并未多言,等他自己挑选。

“朕不想喝……你拿下去吧。”我听了,如闻大赦,这药,真的是不喝也罢。

“这些日子,陛下还在惊梦,可真是受罪了。”我捧着绞干的帕子进来为他擦着汗,轻声说道。

“今日的梦。实在太……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建成和元吉又来索命!还有,还有父皇,父皇也来质问我……说我如今囚禁了他,还不如将他杀死。我没有!难道这是什么暗示?最后,他们三人一道把我从显德殿的龙椅上推了下去,让我让出皇位。还在我面前大叫大笑着,陛下……陛下……你都不知道,有多么恐怖。他们苍白的脸,而显德殿,就好像是阴曹地府一样。”

他讲得满是悲怆,完全不像一个白日登基,威武高大的帝王,而是一个抢走了别人东西,眼下又在梦里被别人抢去,无能为力的弱者。他仍然渗出汗来,要我不住地替他擦拭。可想而知来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他也几乎没有明显好转。

“陛下,今日的梦,细想也和从前不同了。再没有那些血淋淋地场景。对不对?所以,这也算过去了一些。陛下父子兄弟之争,如今才算刚刚落定。今日又是陛下登基之日,这冤家自然出来闹上一闹。但什么人能真的影响到天子呢,也只能喊叫几声罢了。最后都能释怀的。”我低声劝道。

“最后都能释怀……不,要快……快些释怀。再这样下去,朕真的要受不了了。每日夜晚不得安眠,白日政务累积成山。好在朕还年轻,若等上几年仍然如此,便真的被建成和元吉索了命去了。”

“陛下,您别这样说。不会发生的。陛下还会让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数十年呢。”我坚定的说道。

“数十年?哎……若建成和元吉,还有父皇,不要再如此逼迫,我倒真有这个信念。但……只怕玄武门之变,上天也会惩罚我,折损阳寿。”

我看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那种悲恸和无奈的神情。“

引陛下出如此伤感之语,奴婢死罪!陛下,这是断断不会的!陛下身体康健得很,是古今数一数二的圣主,能开万世太平,所以真的不会的。陛下万万不可再有此念头。陛下要相信我!”

“数一数二的圣主,你如何得知?”他听了这句,神情稍稍放松了起来,又看我那坚定的神色,似乎感觉有些好笑,但他肯定也是为这个定论而感到高兴。

“嗯……”我却不知如何回答。“当然是了!陛下相信就是。”我送还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思伽,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如何才能不再噩梦……”他的眼里透出少见的真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有办法治好他的惊梦。

“前些日子,长孙大人请僧道做了几场法事,陛下可觉得有些效用吗?”我轻声问着。

“哎,也是无忌多事。朕虽尊重佛道两教,但这……这是不挨着的事儿嘛。做了两三次,闹哄哄的,兴师动众不说,也没什么大用。”

“那容奴婢……细细想来。眼下,陛下可有些睡意了?奴婢再去打些热水来。”

“不必,你便陪着朕,且等朕睡着了再去。” 他很执意地要求道。

“是。”我没端那药上来,服侍他喝下些安神茶,扶他轻轻躺下。我刚要退到一旁守着,他却用手轻轻点着御榻,“到这儿。”

我看着他已经闭上眼睛,不敢打扰,于是只好跪于御榻之侧。他握住我的手,然后不再挪动,我自然也不能挣扎了。也许这样能让他更安心吧。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会儿,我感受到他握着我的力量不断地变轻,最后缓缓地松开了握力。我知道他已然睡去,便悄悄地把手挪开,看到他酣睡地脸,希望他不要再次掉入噩梦中去了。然后起身离去。

我关上门,仍然守在殿外,眼见时间还早。我又点燃一盏宫灯,让幽暗的灯光陪伴我,想着刚才的一切。

他为什么要紧握着我的手才能又一次入眠呢,又为什么让我一个宫女来为他想想治疗惊梦的办法?我想来想去,突然明白,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我带来一种来自未来的力量,能够笃定地为他消除心魔,或者是能告诉他那些他心心念念的结果呢?比如,玄武门之变我最相信他会成功,而如今我在他登基的第一日便认定他是数一数二的圣主……

这难道是一种跨越千年的心灵感应吗?

我想到我在前世,的确见到过许多来到我身边讲述他们噩梦的人。但他们要与我连续进行少则半年,或更久的交谈。他们要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剥露给我,把那些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讲给我听……而我,要从其中整理出他们一生的线索,帮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缓解噩梦,过得更好……当然也会配合服药。

但这种办法,我能用在唐太宗陛下身上吗?我有什么资格,倾听天子讲述他的一生?就算他愿意讲给我,我那不知是不是纸糊的技能……只面对过一些失败的人生,又如何能应付一位千古一帝?

就算我能够应对,那么,这对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皇后能否同意,而我完整的知道了皇帝的心和秘密,我的下场是什么?就算,不会太差。那么这种方法结束后,他如同我的一部案例卷宗,我也不宜再与他有所往来,而他会如何看我,我又如何面对他呢……

我不要……我连忙摇了摇头,让自己回过神来。我不要如此,这太难了。就剩下三年了,让我平平安安的陪伴在他身边,可以沐浴他的风采,感受他的气息,再看看贞观的景象,不就可以了吗……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大个麻烦,说不定就陪上了身家性命……

我正打了个冷颤,让自己从刚才的思绪中回来。只因不远处的树木传来一阵乌啼,又起了风。

我其实也可以感受到东宫有些压抑。东宫面积和太极宫相比小了很多,而且不知为什么,树木却格外繁茂。据说前太子建成喜欢在这儿广种高大挺拔的树植,喜欢在浓厚的树荫之下读书纳凉,也喜欢鸟类。所以东宫即使是白日,也总是到处处荫影,鸟鸣不断。但陛下却不喜欢,他喜欢更爽朗辽阔的环境,能放眼遥望远方。

东宫还缺少开阔的水域,开凿的都是园林湖,宫宇却是一处连着一处。显德殿是最大的殿宇,占了不少地方,后寝区除了丽正殿和崇教殿方正宽敞,后面的宜春、宜秋两宫都很狭窄。如此说来,虽说东宫更尊贵,很多地方还不如从前的天策府,至少那边是按照秦王与王妃的喜好专门打造的。

哎,如今君临天下的陛下,却仍然蜗居在这东宫里,也实在委屈。

又一阵乌啼,我警觉地四周环视,别无差池。陛下却又一次惊醒了,我听到“咻”的一声,是他腾得坐了起来,然后便是断断续续地低声唤着:“阿娘……”。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冷静了一下才发现这是真的。

我连忙推开殿门进去。眼前的景象令我不禁止住脚步。陛下在御榻上静坐,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正在静静地流着。他脸色铁青,那一惊梦的瞬间已经过去,但他似乎心痛难耐。

“陛下,您怎么了。”我连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我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这回他的脊背并没有湿透。

他许久都不答话,我亦不敢出声。但他的心跳和喘息,我仍然能够感觉得到。

“思伽,我梦到了母亲。”他终于开口,那情绪似乎要一下子宣泄出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母亲了。从前,我总盼着梦到母亲,因为她会带给我温暖,哪怕只是梦里的瞬间。但你知道,我刚才梦到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梦到母亲,她说她已经和建成、元吉还有秀宁在一处了。但他们都是衣衫褴褛,不得安息……她那么严厉,那么恨我,大声责骂我杀了她所有的孩子。她说她没有我这样的儿子。她不会原谅我……”

他扑到我的身上,仿佛需要一种来自女性的气息来让他平静。

“母亲,母亲……她最明白事理,她那般疼我,她应该是可以理解我的。我的确早已失去了母亲,但如今她连梦也不留给我……”

“陛下,窦太后不会这样的。只是梦而已。现在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抚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天然的母性能得以慰藉。但我其实明白,慈母变仇恨,对于一个人来言,都是俄狄浦斯情结的破灭。他也摆脱不了。

他没有听我的劝慰,也没有止住泪水。可能以前的那些噩梦还是兄弟父子的权力之争,彼此之间都还有些是是非非。就算建成和元吉此刻醒了,来到面前对峙,陛下也不输的。

而母亲,怎么不是最容易击穿他心里最后的防线。母亲给予他们兄弟最珍贵的生命,遭到粗暴的践踏。这的确难以被谅解。

“思伽,最不能原谅我的,是母亲。母亲……”他分明是哭腔。

“陛下,太后已经仙逝多年,她在天之灵也最明白陛下的不得已。太后出身皇族显贵,这些皇家之争早就看在眼中,自然能比别人都了解的。如何还能再来以此苛责陛下呢。”

“母亲的五个孩子,只剩下了我,她该有多么伤痛。而我……有什么脸面做着皇帝。”

“陛下,太后气度、见识都非凡人可比。她的子女也都是人中龙凤,才不得已带来了这场兄弟相争。但也是她的子女灭掉了残暴不仁的隋朝,一统中国,带来了大唐兴盛!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们,也比任何人,都应该能承受这一切!说到底,其实是看透这一切!若陛下再这般说,太后又如何作想呢。岂不是最后一个留在世上的孩子,也不能更好地完成他的使命?陛下若再做伤感之语的话,她其实,是会更心疼陛下的。”

我一股脑说出一长串话。我再怎么提醒自己要谨守规矩,只做自己该做的。这种时候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处理,难道一言不发吗。抛开一切,我还是愿意减轻他的难过和痛苦的。

而我知道,倾诉,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但白天他的身份又决定了他决然不会向任何人倾诉。而夜晚,难道当他视我为倾诉对象的时候,我能为了可能的风险而推辞?我做不到。

“你说得不错。可还有很多,你不懂。无垢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母亲在给我托梦,要我做些什么?或者,我……我究竟,做些什么,才能让母亲安息,让自己好过一些。”

这倒似乎有点道理。我想到迁葬的事,至少还应该善待掖庭宫中建成和元吉的遗孀和女儿。但我却没有说出来。这是置喙朝政,非同小可,的确不该出自我的口中。自有他的大臣,还有皇后出面提醒。也许其中还有些我不知道的厉害关系,我只能佯装不知。

只见他走到窗边,双膝跪下,向着天上的神灵说道:“阿娘,你过世多年,在天之灵,一定洞若观火,应该更能理解我的心。儿所做之事,千错万错,但对我李唐的江山无错,儿也发誓励精图治,造福大唐,不负母亲自幼的教诲。但,儿仍然痛苦万分,不敢苛求母亲的原谅,但也就此恳请母亲不要再责备儿了!”

我也跪在他的身后,随他一同拜下。这一幕倒颇为令我动容。母亲终究是母亲。他如同一个犯了错,却仍然赖在母亲怀中,要母亲必须原谅他的孩子。心里话可以和如此直说,甚至,有些赌气地说,有些耍赖,有些放纵……母亲心中必然也是偏宠他的,我可以断定。

他久跪而不起身,我连忙上前,扶起他。“陛下!您快起来吧,地上凉。太后会听到的。”

折腾了这么久,残夜已尽。鼓楼晨钟响起,偌大的宫城已经醒来。他惊梦两次,又被这般错综复杂的心事纠缠,脸色已经黑得要命。但时辰到了,我只能说道,“陛下,天已经亮了,今日还有朝会的……”

“是啊。夜晚再怎么痛苦,朝会也不能耽搁。”他起身回到御榻前面坐下,挺了挺腰背,惺忪的眼睛满满疲惫。

“叫人进来更衣吧”。他定了定神,吩咐道。

我连忙唤已经候在殿外的侍衣宫女进来,一同服侍他更衣。四个宫女芊芊玉手,为他前后打点衣装冠冕。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高大威严,那能够压倒一切的君威,足以让人畏惧。仪仗已经等候在外,他便要从此前往显德殿,在臣子叩拜之中,又一次登上皇帝的宝座。

而寝宫中在黑夜里留下的一团糟乱,似乎只有我,能够识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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