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天,星光点缀。暮色流淌在青绿、稀疏的草坪之间。蝉鸣冲叫,一时间衬得夜晚越发寂静。
一个黑影牵着一匹马,穿梭于宽广的草地之间。
股股寒风吹来。
展旬缩了缩脖子,吞咽口水,紧张地环顾四周。
为啥要我做诱饵?难不成因为我是最弱的?
山欢村所处的位置,恰巧是个盆地,中间地势平坦宽阔,而四周则围绕着连绵起伏的山脉。风好似困在这盆地之中,来回呼啸。
风越大,周围的声音越响,展旬越心虚、越没底气。虽说祝余与黎禾就在远处候着。
此时夜已过半,夜里流动的空气侵着湿露,润湿了展旬额上的刘海。他是觉得有一些冷,也担心待会儿可能会下雨,但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担惊受怕之中。
“要死啊......”
身旁的马儿停下,垂下脖子啃食地上的草。
“大哥,你在这儿停下干啥?”他拽了拽绳子,马儿却像个石头一样。
他着急地看了看四周,看向祝余他们的方向。
远处,山欢村村子外,祝余与黎禾守着另一匹马儿。祝余安抚马匹,给他喂食野草。
黎禾静静地凝望在她视野里已然化作一个点的展旬。
她与祝余已经守了两夜,但都没有见到那妖怪本尊。或许那妖怪有意躲避她与祝余,祝余便以展旬为诱饵。
“会是马妖吗?”黎禾问道。
“或许。”祝余抚摸马头。
“他会有危险吗?”
“或许。”
黎禾微微蹙眉,她又想起了祝余将自己送入半月楼之事,与此时此刻的举动没有差别。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安危。
可是在听闻辛十安有危险时,他却是那般愤怒、那般不顾一切。
“你——”
祝余抬眸,看向黎禾,“嗯?”
“无事。”黎禾转移目光,继续关注展旬的状态。
祝余微微敛眸。忽而风中传来一股异样气息,两人顿时神色一变。
祝余跳上马,“驾”一声冲了出去。
黎禾立刻奔跑跟上。她身子灵活,如同一只白色的狐狸。
远处,展旬还在跟一旁的马儿倔强,“你走不走!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脖子后传来阴森的冷气。顿时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紧紧抓着缰绳,贴近马儿,环顾四周。
一阵黑影一闪而过。
他立刻拔剑,“谁!”
那阵黑影从他左边一闪而过。他转头一看,却只有空空荡荡的草原。顿时身后又出现一阵异响,他猛地转身,依旧空空荡荡。
“喂——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嘶~”他听见马儿嘶鸣之声,全身一颤,紧握剑,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遍一遍鼓励自己:展旬你是个捉妖师!不要让别人看扁你!
周围灰雾越来越浓,逐渐看不清四周的景象。身旁的马儿,忽而性情大变,挣脱展旬,冲进大雾之中。
“喂——”展旬追了一两步,就看不见那马儿的踪迹。他咬了咬牙,冲进雾里。
“大黑!你在哪?”大黑是他瞎取的名字,可能那马儿也不知道自己叫“大黑”。
“大黑——”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边穿过。
展旬即刻转身、追踪,可依旧如捕风捉影一般。
“咈哧——”一声嘶鸣。
展旬立刻转身,却见一双发光的白色眼睛漂浮在雾气之中。
他把剑刃对准那个方向。
一层雾散开,一匹高大的黑马现身。黑马的躯体宛若黑雾构成,面目表情分外狰狞,似乎异常愤怒。
展旬看得发愣:这匹马身形健硕高达,毛发流畅,那鬃毛像是燃烧的黑色火焰。这是一匹非常俊美高傲的马,那没有眼珠的眼睛却透着强烈的杀气。
展旬一阵恍惚,好似有什么撞击了他的心灵。他一时甚至忘记了恐惧。
鬼马磨掌,吐着粗气,但似乎并没有打算攻击展旬。
展旬试探性地靠近一步,那鬼马立刻嘶鸣起来,吓得他忙地后退。
就在他想要询问些什么时,大雾突然拢聚,鬼马瞬间消失不见。片刻,大雾散去,世界再次恢复清明。
他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转身一看,是骑马而来的祝余与奔跑而来的黎禾。
祝余见状,立刻喊道:“找马!”
黎禾立刻转方向,顺着气味去寻找鬼马。
展旬只见两人朝其他方向跑了,忙地喊道:“不是——等等我啊——”
他着急地追赶,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他惊愕地看着风一样疾驰的黎禾,这是人吗?他忽而意识到,这黎禾好像却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又不是捉妖师,难不成是什么习武之人?
不知跑了多久,他才看见祝余与黎禾停下来。
“要死——呼呼——类似本少爷了我——我去——”他弯着腰、气喘吁吁,抬头只见大黑正在悠闲地吃草,全然没有鬼马的影子。
祝余咬了咬牙,“跑得挺快。”
黎禾问:“那我们今晚还继续吗?”
祝余沉默。
展旬平息了一会,道:“我我、我,呼呼,我看见了。就起雾了,然后他就出来了,好漂亮的一匹马!”展旬激动地描绘起来,“感觉比祝大哥你还高!那线条、那骄傲的身姿,简直是一匹战马!”
祝余挑眉,“战马?”
展旬猛然点头:“对!绝对是战马!那杀气!那战斗昂扬之感!肯定是战马!”
祝余抱肘沉思,“战马......如果是战马,应该不会逃走才对。”
展旬一愣,“啥意思?”
祝余环顾四周,问:“可还记得你的马死在哪个地方?”
“啊?”展旬一脸茫然。
黎禾指向一个方向,“那边。”
“过去。”
十几秒,黎禾就快速移动到了小黑惨死的地方。
展旬看得一愣,“她还是人吗?”
祝余遥遥望着黎禾的方向。
展旬好奇地观望,“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觉得战马最在意的是什么?”
展旬一愣,“啊——”
祝余一脸嫌弃,原来这家伙不仅没有武力、还没有脑子。
“领土。”
展旬恍然大悟,“哦!对!领土!但是,然后呢?”
“或许这里某一片属于这匹战马。他不容他人入侵。”
“可是为什么只有晚上呢?”
“或许他只能在晚上出现。”
“只能在晚上出现的妖......战马......”展旬摸着下巴,“那我们只要侵入他的领土,他就会攻击吗?那禾儿妹妹——”
正说着,他就看一团白雾迅速吞噬了黎禾的身影。
展旬瞪大双眼。
祝余思忖:自己在这里走来走去一晚上,这妖都不来。别人一走进去,就迅速出现,莫不是这家伙在躲避自己?
展旬见祝余一动不动,着急道:“你还不去救她?”
祝余不动声色。
“不是?你不怕她出事儿吗?那鬼马看着可不好惹!”见祝余依旧一动不动,展旬咬了咬牙,提剑冲了过去。
他刚冲进雾里,就感到杀气扑面而来,一个黑影朝他奔腾而来。他一愣,鬼马愤怒的头破雾而处,马蹄高举,眼瞅着就要踏上他的胸脯,黎禾从天而降,抓住他的鬃毛,往一旁使劲儿一拽。
“嘶——”鬼马怒吼一声。
展旬呆滞了。
黎禾全身燃烧蓝色火焰,动作利落果断、行云流水。
马蹄与展旬擦肩而过。
黎禾趴在马背上,用力拽住鬃毛,试图驯服鬼马。鬼马越发愤怒,使劲儿甩头、腾跃。马蹄踩在草地上,泥土飞扬。
展旬这才回过神来,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靠近!
祝余冲来。
那马却越发愤怒,不断嘶鸣、吼叫,拼命想要挣脱黎禾。
黎禾像一根丝带,被甩来甩去。最终还是敌不过鬼马,被甩了出去。祝余一把接住她,迅速将她放到地面,拔刀转身去追向鬼马。
鬼马嘶吼一声,愤怒至极。
祝余一刀砍了过去,刀却从鬼马身体中穿过。
展旬看得大惊失色,这马根本没有实体!
顿时大雾越来越浓。
就连最为迟钝的展旬也感觉到一股不妙的气息。
祝余警惕后退。
黎禾紧蹙眉头,她看见了一股强大的**之火在雾里燃烧,铺天盖地,宛若身处地狱。
须臾,无数双白眼浮现在雾中。
展旬顿时噤若寒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就像、就像——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一样——
对,千军万马......
他咽了咽口水,握着剑朝祝余与黎禾靠近,“这、这怎么打?”
“没有实体......”祝余紧蹙眉头。
黎禾道:“与梦妖很像。”
“如若没有□□,便是执念的化身。”
展旬忙问:“这种妖可以收吗?”
祝余没有回答展旬。
周围嘶鸣声此起彼伏,他们好似被千军万马围攻。
“先退出去。”祝余从腰间去除一颗界子,放于唇边,念道,“青牛劈天,出。”
一股青光冲破大雾,一头数尺高的青色大牛破土而出。顿时天地颤动。
“哞——”青牛全身呈现青铜之色,身形巨大,所有人都只有他腿一半高度。他双眼怒红,摩擦后脚掌,呼呼吐着白雾。
“咚咚咚”,顷刻间,他冲向马群。大地都在颤抖。
祝余一把抓起展旬,将他扔到马背上;自己跳上马,抓上黎禾,带着两人,迅速钻出大雾。
一钻出大雾,马群立刻止步。一个一个消失在雾中。
青牛劈天见敌人褪去,便化身成人形,从雾中走出:高挑、纤细的成年男子,扎着青铜色马尾,一身锦绣华服,分外华丽;嘴角挂着笑,走起路来,风度翩翩。
展旬目瞪口呆,这一晚上真是惊吓过度:这是刚才那头粗狂的野兽?
劈天甩了甩头发,一边抱怨,“都说了打架的事别叫我。”
他看向黎禾,双眼一亮,立刻凑近问道:“这位佳人,在下劈天,是上古神兽青牛,敢为芳名啊?”
黎禾静静地盯着这个劈天,眼神透出一丝好奇,“黎禾。”
“哟。你是什么妖啊?感觉气味有些独特呢。”
祝余冷声道:“回去。”
“不回——”劈天转头一看,却见祝余杀意十足的眼睛,转而画风一转,“哈哈,下次有好玩的再叫我。”
说完,还不忘朝黎禾谦逊一笑,随后变作界子落入、祝余手中。
展旬欲言又止,半晌问道:“这是神兽青牛?”
黎禾问:“是和之前的百里子行一样,都是上古神兽?”
“嗯。”祝余收回界子,“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百里子行这家伙......”
“你要做什么?”
“杀了。”
展旬一脸懵逼,“不是,百里子行又是谁?你们一天天仇人有点多呢?”
“闭嘴。”祝余不耐烦地呵斥。
黎禾问:“那接下来怎么做?”
“先回去。”
三人打道回府。
路上,展旬还是忍不住问:“刚刚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马?这么多马我们怎么打?用刀还砍不死。怎么玩?”
黎禾蹙眉,“我有种感觉,他与别的妖不同。”
展旬点头附和,“对。我也觉得......好像不通人性?”
黎禾回想起刚才驯服的过程,道:“他似乎是一种出自本能在守护领土。”
展旬就纳闷了,“可是这里又没有战场,这战马是从哪儿里的?难不成是从北城那边来的?可是这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呢。”
展旬叽里咕呱啦了一路,“对了,禾儿妹妹,为什么刚才那东西问你是什么妖?难道你是妖?不像啊?还有还有,你身上那蓝色火焰是什么东西?你一打架眼睛就会变成蓝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