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清醒,睁开双眼,所见是陌生的屋顶。她已然换了一身柔软的白棉衣裙,身上的伤口也尽数恢复。
她坐起身时,立刻察觉到身体异样。她低头凝视胸口,不由得微蹙眉头,这还是她的身体吗?
她走下床,突如其来的高度竟让她有些不适。
一番适应,她明确发现自己长高了,身材也丰盈了一点儿。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回忆山洞里的事,却只记得自己困于寒潭之中。
她取下披在屏风上的外衣,穿在身上,换上鞋,推门而出。
本以为门外是院落,但推开门却见门口处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另一间房间;走廊左边是厅堂,右边则是一扇圆形拱门。
她来到拱门前,侧首望着拱门外清冷的院子。
此时,院外小雨正淅淅沥沥。院中,一颗粉色苦楝树孤独地绽放,它高大茂盛,枝条葳蕤,随风摇曳。雨水将粉嫩的花与青翠的叶洗刷得格外清亮。青灰石砖堆砌成院墙与地面,与苦楝形成一道色调清冷的幅画。
院中,苦楝树前有一汪圆形池塘,池塘中漂浮几朵荷叶与荷花;雨水落入池塘,涟漪层层;池塘边,是空空的石桌石椅。
风拂来,吹动黎禾的长发。她望着这般景色,倒有些恍惚。
此时一个身着五彩斑斓衣衫的女子提着一桶热水,从院子侧边走来。
辛十安抬头,见拱门处依靠着一位美人,双眼一亮,“醒了?”
“你是谁?”
辛十安提着沉甸甸的热水桶,走了进来。
黎禾见辛十安身上燃着淡淡的蓝色。她不由得微蹙眉头,这些蓝色之光还飘来诱人的香气。
“辛十安。这是我家。”
“我为何在这里?”
“祝余带你来的。”
黎禾双眸一亮,“他在哪?”
辛十安对着走廊另一边的房子抬了抬下巴。
黎禾立刻朝那走去,轻轻敲门。
辛十安笑着走来,一把推开门,“他还没醒。”
黎禾随着辛十安走进房中,却见床上躺着全身缠满细布、昏迷不醒的祝余。而祝余身上也淡淡的蓝色火焰,只是比起辛十安,更弱。
辛十安将热水桶放在床边,打湿浴巾,撩开祝余身上的被子。
祝余线条分明而紧致的上半身裸露出来,黎禾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丝毫没有避讳。辛十安笑道:“要不你来帮他擦拭?”
“不必。”黎禾当即拒绝。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不来摸一摸?机会难得,等他醒了你就摸不到了。”
黎禾一脸疑惑。
辛十安惋惜道 :“原来是个不开窍的。”
“他如何?”
“本来伤就没好,又跑去救你。身体严重透支。外伤倒是好说,但这内伤怕是要好好养一养了。界子阵法被破,反噬之伤可不是闹着玩着。”
“界子阵法?”
辛十安解释,“界子是以血盟为阵法收妖。收妖后,捉妖师便能随意召唤、命令所收之妖。但若妖突破界子,阵法被毁,捉妖师也会遭受反噬。所以一般来说,捉妖师会与妖达成共识,在两方都愿意的情况下,再以界子收之。但祝余这家伙每次都是强行收妖,所收的妖都是逮着机会就逃的,难免落井下石。”
黎禾漠然。
辛十安一边擦拭,一边道:“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状况已经稳定,大抵今日就能清醒。”
“我不担心。”
辛十安一愣,抬头看着黎禾冷冷的神情,“他可是救了你哎。”
“他救我自有他的目的。”
辛十安眨了眨眼,“话虽如此——”她蹙眉,又疑惑地看向祝余,小侄子,你这是啃了个硬骨头呀!
辛十安起身,将浴巾塞到黎禾手上,“还是你帮他擦吧,我还要去做午食。对了,你们待在家里莫要出去,最近京洛城不安全。”
黎禾紧蹙眉头,自己竟然还在京洛城里。
辛十安看出她的不安,道:“放心,我这院子有阵法庇护。别人察觉不到你们的气息。你们只管安心在我这儿养伤。”
黎禾疑惑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十安爽朗一笑,“你不觉得我和祝余长得很像吗?”
黎禾一愣,凝视着辛十安,倒是眉眼之间有一丝丝相似,“不太像。”
“哈哈!我是她姨母!”
黎禾微微惊异,她以为像祝余这样的人,没有亲人。
“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了。”说罢,辛十安离开了房间。
黎禾迟疑片刻,打湿浴巾,拧干后,坐在床边轻轻擦拭祝余的身体。
她逐渐明白辛十安的话,祝余的身材确实很好: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胸腹随着呼吸起伏。
她一边擦拭,一点一点往下移动,却忽而见祝余身上那淡淡的蓝火燃得愈发大了。
她停手,蹙眉。
耳边传来祝余之声:“你这是趁人之危吗?”
黎禾一愣,转头见祝余睁开双眼,盯着她
祝余一把拉过被子,挡在身上。
黎禾起身,望着他身上燃烧的火焰,不由地吞咽口水。
祝余见状,眼神不禁落在她的双唇上。
一时间,一个渴望食物,一个渴望奇怪的东西。气氛越发微妙。
黎禾见祝余身上的火焰越燃越大,不由地问道:“你还好吗?”
“咳咳。”祝余忙地撇开眼睛,清除脑海里的画面。
“还要我帮你擦吗?”
“别了。”祝余回绝,他坐起身来,疼得“嘶”了一声。
黎禾呆呆地望着他。
祝余坐好后,这才转头仔细打量黎禾:高了不少,身材——咳咳。他转而指了指衣柜,“拿身衣服,冷得慌。”
黎禾放下浴巾,转身走向衣柜。
祝余思忖:比起之前的瘦小身材,如今的黎禾倒更似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清冷中又有几分成熟。应当是更进一步的妖化,导致了这身形的变化。
祝余接过黎禾递来的衣服,正要更衣时,想着自己还**着,抬眸看向黎禾。
黎禾不解:“有事?”
祝余脸色一沉,冷声道:“出去。”
“哦。”黎禾这才转身离去。
祝余揉了揉脑袋,“要死。”
换好衣服,祝余勉励起身,但四肢无力,脚步虚浮。他推开门,却见黎禾站在拱门前,望着门外,眼珠中流光波动。
他来到黎禾跟前,顺着她的眼神望向院子:春雨下,桃粉的苦楝花随风摇曳。
厅堂里的辛十安见这场景,不由一笑,“都杵在门口作甚?进来喝点热的?”
两人这才走进厅堂。
三人坐在圆桌上,辛十安拿了好茶与精致的糕点招待。
但谁也不说话,唯有屋外雨水滴滴答答。辛十安尬笑两声,“你们这大难不死的,没有点什么话要说的?”
黎禾看向祝余,她确实心中有很多疑问:“蝶妖含睇你抓住了吗?”
祝余盯着桌前的热茶,紧蹙眉头,“没。”
“那还要抓吗?”
“不用。”
黎禾一怒,“为何不抓?”
“不为何。”
“所以本就可抓可不抓?”黎禾越发的愤怒。
祝余挑眉,“嗯。”
黎禾猛地拍桌而起,怒视祝余,一时间想起自己这月余以来在半月楼的经历,愤怒却又不知如何言语。
祝余冷声道:“你与我之间的约定便是便我保护你,你为我做事。不需要知道的事,别问。”说罢,不爽地看向辛十安,“没酒吗?”
辛十安朝他瞪了一眼,“没酒。”
“那有白水吗?”
“这可是好茶你都不尝一下?”
“我不喝这鬼东西。”
一旁的黎禾死死盯着祝余,片刻转身愤然离席。
辛十安一愣,随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有你这么追姑娘的吗?”
祝余冷笑一声,“你又在瞎说什么。水在哪?”
辛十安端来一壶温水,道:“你说说你,为了一个可抓可不抓的蝶妖,就把人家小姑娘送进那种地方,人家能不生气吗?”
祝余不加回应。
辛十安继续道:“而且那蝶妖你真不该去碰。你可知那蝶妖在赏金屋里甲榜上的大妖?”
“不过是个百年修为的蝶妖。”
“难搞的不是她,是她身边那个活死人。”
祝余眼眸一沉,“李千关。”
“是。”
“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
祝余沉思片刻道:“他这样的高手,在江湖上应当不是无名之辈。”
“可就是无名之辈。”辛十安耸了耸肩,“自从几年前他们出现在半月楼时,我就开始调查他们的背景。我朝很多前去试探过的捉妖师打探过,都说蝶妖其实修为一般,但那守塔人却是个顶尖的高手。可我问了一圈的人,都没人听说过李千关的名号。而且那人好似没有自我意识,像是个活死人。”
辛十安说罢,喝了口茶,又问:“话说,你为什么要去抓那蝶妖?那蝶妖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妖怪吧?”
祝余脸色一沉。
辛十安当即明了,“我托半月楼的朋友打探过,那蝶妖含睇曾经不过是个模样丑陋的下等女。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得美丽,渐渐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不成又是孑欢干的?”
祝余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辛十安叹息,“罢了,反正你不会跟我多说一个字。你别一个人吃,给那小姑娘拿点去。”
“她不吃这些。”祝余没好气道。
“你又知道她不吃了?对了,那小姑娘叫啥名?”
“黎禾。”
辛十安一惊,当即拍桌而起,“哦!所以你放在我这儿的《乌夜啼》曲谱,就是这丫头的?这丫头就是黎诗仙的女儿?”
祝余点头。
“天!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诗仙的女儿竟然在我家里!”辛十安双眼放光,“黎诗仙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哎——”
祝余眉头不理睬辛十安,喝了一口热水,端着一盘糕点离开了。
辛十安望着拱门外的庭院,长叹一声:想来这庭院还是按照黎献愚所作之诗设计的,他本就命运多舛,如今留于人世的女儿也这般多灾多难。
“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