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17章 庄生梦蝶（四）

京洛城六王爷府门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下。文娘掀开门帘，提着青纱群下了马车。她拿着团扇遮面一笑，扬声对着车夫说道：“老先生，麻烦你在边上等会，我大抵要一个时辰。”

车夫一笑，“放心吧妈妈。”

一位侍女踏着小碎步走来，“文妈妈，这边请。”说罢，引着文娘从一旁的侧门进入。

文娘笑脸盈盈，毕竟接下来要见的是大财主。

此时正值清晨，阳光清冽，空气清晰。刘煜素爱小桥流水，便把自家府邸也装扮如南方园林一般：溪水环绕，柳树依依，百鸟鸣唱。

文娘见走廊上挂着一些个鸟笼，每个鸟笼中都有一只稀世珍鸟，有的羽毛翠亮，分外耀眼。她忍不住停步逗弄一番。

“妈妈，王爷还等着呢。”侍女催促。

文娘一笑，“王府到底阔绰，这走廊上便是随便一只鸟儿都价值千金！”

侍女不言，引着文娘前往“临梦阁”。

文娘从一处拱门走进，却见脚下之路由青砖路转变为木板路。木板路两旁则是人造湖泊，路的前方是一簇淡墨石群。穿石群，则来到一处花园，花园中心有一座四五层高的小楼。

六王爷刘煜正在花园中的亭台下，逗弄鸟儿。他身旁还坐着一位男子。

文娘行至刘煜前，忙得行礼，“文娘见过王爷。”

文娘余光落在一旁的男子身上：此人身着玄黑曲领长衫，身有侠客气，年纪不大，但眉眼凌厉、暗藏杀气。她记得这人，这人是上次同六王爷一起在金水池吃酒的客人，好似名唤祝余。

但文娘总觉得这人看着眼熟，不止在那次金水池见过。思忖片刻，她恍然，微微震惊。

刘煜热情招待：“文妈妈快入座。”

刘煜放下手中之事，轻轻拍拍手，入了坐。文娘这才上前一步，对祝余行了礼，随后坐下。

刘煜挥挥手，一旁的侍女上前一步为客人斟茶。

茶水一出，一股醇香扑面而来。文娘嘴角忍不住上扬。

“文妈妈，本王就不与你客套了，咱们就直奔主题。”

文娘笑而不语。

刘煜道：“离禾儿姑娘的献花之礼仅剩两日，不知现如今最高拍到多少了？”

文娘端起茶杯，浅啄一口，“王爷！如今争夺这献花之礼的人可不在少数！你不知道我这几日简直忙怀了！到处周旋！我也不怕告诉王爷，已然有十几个豪门贵族向我打探。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出高价，现如今价格是炒得热火朝天！”

刘煜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哎，妈妈你且就告诉本王最高是多少，本王直接高它数倍就是了！”

“王爷是知道半月楼的规矩的，在献花之礼正式开启之前，我们不得透露价格半分！”

“文妈妈，你还担心王府出不起钱不成？这献花之礼只有出价最高的前五位可以参加，本王是担心以为自己阔绰，结果还入不了围！本王是真看重这禾儿姑娘，多少钱本王都愿意，也都拿得出手！”

文娘暗自一喜，却故作为难，“这......”她凑近，故作神秘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黄金？”

文娘微微一颤，本以为王爷会猜三百两，再怎么受欢迎，也只是一个白女而已，哪里会拍卖到三千两黄金？

文娘只是一笑，“王爷，我只能提示到这儿了。”

刘煜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祝余这时开了口，“为美人一掷千金，倒也是少年风流。”

刘煜思罢，道：“今儿便谢谢妈妈了，妈妈且帮我压压消息，莫要到处抬价了。”

说罢，他招招手，一旁的侍女拿着一沉甸甸的锦囊走来，递给文娘。

文娘接过，微微打开一个缝隙，见里金光灿灿，暗自一喜，却不露声色，“自然！那我就在此预祝王爷能喜获佳人。”

文娘起身，行礼离去。

刘煜眼眸里闪过一丝期待，“不知道禾儿姑娘是否也期待着本王。”

祝余报肘，歪着脑袋望着刘煜，眼神一沉。而在刘煜抬眸看向他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立刻收敛。

刘煜双眼放光，“祝大侠，本王真想让后日快些到来！”

“王爷，放心，禾儿姑娘见到你一定会分外惊喜。”祝余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嘲讽：花三千两黄金买一个白女初夜的，他怕是天下第一人。竞拍前都不了解一下市场吗？

有钱人就是任性。

“不过听闻你此前从未参加过半月楼献花之力，为何此次破例？这姑娘有这般魅力？”祝余记得那夜黎禾身着舞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不由轻笑一声，但转念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一舞，诚然很美。

刘煜笑道：“本王记得那金水池一舞，祝大侠也是看入迷了，怎还问这样的问题？”

祝余蹙眉。

刘煜继续道：“本王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像是溪水里掩藏的冰玉。清清冷冷、玲珑剔透，一站到阳光下时，就会那般耀眼。”

“希望王爷如愿以偿。”

刘煜却伤感起来，“这般美丽绝尘之人，怎会落入这是非之地？若是她是良家女该有多好......说不定本王还能纳她为妾。但本王婚姻大抵容不得自己作主。”

刘煜端起茶杯，还未入口，长叹一声又放下。

祝余沉默不言。皇家刘氏一族，直系一脉只剩年幼的傀儡皇帝与刘煜，而周家之所以放过刘煜，不过是因其母亲为周明的姐姐。

不过这刘煜优柔寡断、奢侈无度，也难怪周明如此放心。

刘煜忽而看向祝余，见祝余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祝大侠，这茶难道不合你的胃口？这可是上等贡茶。”

祝余一愣，茶这个东西他品不了一点儿。

刘煜失笑，“看来下次本王得给祝大侠背些好酒才是。”他一脸憧憬地看着祝余，“鲜衣怒马，挥剑饮酒，这才是真少年！”

“我已二十，算不得少年。”

“二十正值青春好年华！”刘煜沉声，“若本王只是一普通人，或许也会如祝大侠一般，去行走江湖、潇洒于山水之间，而不是困于这方块之地。”

祝余默然。当不知如何与他人交流时，他会选择沉默不言。

与刘煜喝完茶后，祝余便离开了王府，前往京洛妖域。

每一个片区都会有一个妖域。妖域是捉妖师集结的领域，只有捉妖师与妖才能进入这片领域。

京洛城之内，也有一个最大的妖域。它位处鬼市深处。

祝余带着白脸面具，腰间挂着一串界子与两把长刀，穿梭于鬼市之中。白日，鬼市行人较少，只有些丐帮之人在此处晃荡。

那些人警惕地注视着祝余，见祝余朝妖域的方向走去，也不敢前去阻拦。

常驻鬼市的人对于妖域的存在，或多或少知道些。

穿过一条狭窄细长的小巷，就会来到一条两米宽的石砖路。道路两旁，摆放着排排红灯笼，一有人踏上这条路，这些红灯笼就会瞬间亮起。

祝余取下一颗界子，念道：“百里子行，出。”

顿时界子弹出，落地时化作一个脸颊、四肢长满蓝白羽毛的小男孩：小男孩只有祝余膝盖那般高，小巧可爱，眼神却尽显恶毒；他身着交领长袖上衣与深红灯笼裤，腰间挂着满是羽毛的腰带。

百里子行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破口大骂：“截你爷头的！现在才叫老子！老子有多少天没出来了？你要憋死老子吗？”

祝余脸色一冷，百里子行顿时冷颤，谄媚一笑，“祝爷！怎么今天我一出来你就黑着脸呢！你别这样，我胆子小！”

百里子行环顾四周，“哟，又来妖域了？又要我去搜集情报？”

祝余收敛杀气，“快去，给你半个时辰。”

“哎哟，我还以为终于要打架了，没想到又是这苦差事。”百里子行肉嘟嘟的小脸委屈成一团。他压着眉头，委屈、可怜巴巴地抬眸，却撞见祝余那张面具都被他的黑脸给染黑了几分，他立刻列嘴一笑，“我我这就去！”

说罢，一溜烟儿他就消失不见。

妖域相当于是捉妖师的集市，这里有许多法器店、符咒店、锻造铺等等，甚至还有捉妖师衣行、妖怪衣行。

但妖域里最为重要的是赏金屋。

赏金屋会定期发布赏金令，捉妖师可以去接赏金领，抓到赏金妖怪，就可以在赏金屋里换取赏金。

赏金屋数量较多，对于同一个妖怪所出的价格也不尽相同，因此捉妖师常常会先去捉妖，捉到妖怪后，再去选择合适的赏金屋换取赏金。

但祝余并非来接赏金令。

他在一家符咒店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符纸，此时百里子行也匆匆返回。

“我把所有赏金屋都逛了一遍，符合条件的倒是有好多个。”

“京洛城的。”

“京洛城里怕是都有十来个。”

“好，今天就去排查一遍。”说罢祝余放下手中符咒，转身离开店面。

“想吃什么吗？”祝余问道。

百里子行眼睛一亮，“祝爷！你真是我的好祝爷！馄饨！馄饨！当然是馄饨！”

祝余大跨步朝馄饨铺子走去，百里子行屁颠屁颠地跟上，身上的容貌随风晃动。

在妖域里，人与妖结伴相行是最为普遍的画面。被界子束缚的妖，必得服从主人，所以就算妖在这妖域里获得短暂的自由，也不敢胡作非为。

百里子行站在桌子前，狂吃了好几碗。直到吃完第五碗，他才饱足地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饱嗝。

此时祝余已经摘下面具，撑着脸，一股寒冷从他眸底缓缓升起。

百里子行无奈摇了摇头，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何必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毕竟祝余可是他们妖族的死神。

想到这儿他又长叹一声，年纪轻轻，杀孽却这般重，不比他这个胜遇鸟妖少！啧啧！

忽而祝余眼眸一沉，一股杀气顿时渗透了空气。

百里子行全身毛发一抖，他顺着祝余的目光看去，只见街道上路过一位道士。

哀乐也发现了祝余，他朝着祝余邪魅一笑，随即离去。

百里子行扯了扯嘴皮，心里头嘀咕：那人有病吧？这么笑很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