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新娘 第81章 终章：绝境

‘许轻繁’缩回手，痛苦地长啸一声，渐渐被浓雾吞没。

也是在同一时刻，林臻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抽泣声。

眼前尽是一片白茫茫，林臻站在原地，一下子世界就像是只剩下她一人，再也没有其他。

刚才那是什么？是什么帮她挡住了‘许轻繁’的攻击。林臻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再看到第二个人。

像是习惯了，林臻并没有惊慌，只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伸出手看着忽然又出现在手中的魂铃。这个东西跟它的由来一样，都是她所未知的。

林臻将它重新戴回手上，拽下衣袖将它盖住。这才静下心来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显然已非现世之地，脚下也不是警局法医杂货室的灰色地板，而是一片没有实质感的白。

像是落入云端，又仿佛泡在热气蒸腾的泉水里，林臻所感受到的是非常舒适的温柔，甚至令失眠了许多天了她产生了些许困倦。

不对！林臻回过神来，伸手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剧烈的痛感传递到大脑神经瞬间让她精神一震，灵台一阵清明。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林臻开始重新审视周围的一切，一开始这里给她的感觉确实是毫无威胁的，所以她才会顺势放下了戒心。这发生的如此自然，竟然让她没有丝毫察觉。

“呜呜……呜……”耳边又传来了那道奇怪的哭声，是年幼的女童的哭声。

林臻抿唇不语，掐住手指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呜呜——”

那道声音猛地提高，感觉上像是发声的主人正在快速接近，哭声也愈发急促。

林臻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心如止水般听着耳边骤然拔高的哭声。她已经见多了这种异世界里的npc把人引诱过去杀掉或者抢夺身体的把戏了，一般地，只有怪物本身对她没有什么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就比如医院里的幻像，还有里世界入口接待的侍从……

果然，那道声音在林臻身边转了一圈，见林臻实在是对她没有什么想法，才不甘不愿地渐渐离开。

她应该不是唯一一个进入到这里的人，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能找得到林恩来和兔子他们，只能寄希望他们可以聪明一点，在异世界里不要随便散发自己没用的同理心。

在那道声音远去了有一会儿，林臻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了那个东西没有回来才看向四周。在她的左手边果然出现了一小片褐色的土地。

那片土地的范围逐渐扩大，不，是她脚边的雾气正在离她远去。

林臻看了看，才抬步将脚放在了那小片土地上。

是坚实的土壤，好似被刚刚下过的小雨淋湿过，有一些黏。林臻两只脚都踩了上去，顺着白雾散去的小路向前走了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看到了一片参天的巨木林林臻才停了下来。

足足有百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树堵在路的两旁，一条幽暗的小路在其中一眼看不到尽头，如果不是林臻观察仔细还以为这是一面树皮纹路的墙。

仰头看去，也看得并不真切，只不过偶尔会有穿过身体的冷风，带来树叶窸窸窣窣摩擦的声响。

“呀——”还有一两声乌鸦的怪叫。

林臻站在路口等了林恩来他们一会儿，许久不见人来才试探着继续向前走，那些古树总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反而是穿梭在她头顶的鸦叫甚是惹人心烦。

走了有一会儿林臻这才发现，最开始路上那些水渍并不是什么雨，而是这里的环境就是如此，阴冷又潮湿，仅仅这一会儿，林臻身上的衣物就已经湿透了。

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就会格外的寒冷。

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想要以此来延缓体温降低的速度。

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林臻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回过头，回去的路已经被更大的雾气所笼罩，显然掉头回去是不可能了。

“呀！呀！”头顶上盘旋许久的几只乌鸦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兴奋地大叫一声就冲着林臻俯冲下来。

领头的乌鸦的鸟喙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就想一把把从天而降的利剑，恨不得将林臻一下子钉死在原地。

林臻调动起有些冻僵了的身体，向前扑去，躲过了第一只乌鸦的攻击。

可随后，另一只乌鸦也重新调转了方向，向林臻躲开的地方俯冲了下来。

攻击落了空的第一只乌鸦重重地戳在了地面上，竟像是有了人的情绪一样，气急败坏地冲着林臻又怪叫了几声振翅向着天空飞去。

林臻连续躲过几下攻击，感觉自己的体力也即将告罄，可乌鸦的数量却不减反增，被古树遮挡严实挤得只剩下一小条的天空，竟然密密麻麻的全是黑色的影子。

“呀—呀—呀——”

声音也逐渐变得吵闹起来，打破了这一方天地的平静。

原来在这条路上走是不能回头的吗，林臻意识到就是刚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乌鸦才逐渐聚集起来有了攻击行为的。

在此之前，她走了很远的路，这些乌鸦也只是跟着她而已。

林臻又看了一眼在天上盘旋，等待着大部队集结想要给她致命一击的鸦群。

这个数量，她是不可能会躲过去的。

忽然，林臻眸光一闪，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刚才乌鸦的数量很少她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这些乌鸦的数量已经多到数不过来她才逐渐发现了。

那些乌鸦，并没有在古树覆盖的地方飞行，哪怕是一只也没有，反而是宁愿挤挤巴巴地飞在一块儿，翅膀相撞得乱叫也没有。

有几只甚至已经在这种高空飞行交通事故中受伤落了下来，也不曾向宽阔的树下空间飞去。

为什么？

但那些乌鸦没有给林臻时间多想，已经成功集结好了力量，一只跟着一只向林臻再一次俯冲了过来！

林臻看准了时机，在那些“乌鸦子弹”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前一刻，弯腰滚进了一旁的古树间的缝隙中。

“呀！”冲在前线的乌鸦反应了过来，开始猛地煽动翅膀缓解重力加速度的影响，可它们实在是太多了又没有什么空间，总有反应不及的撞上前一批乌鸦，有一些甚至直接用尖锐的鸟喙戳穿了自己的同伴。

“呀！呀呀……呀——”

鸦叫声更是嘈杂了起来，有一种类人化的慌乱。

林臻藏身在树与树的缝隙当中，伸出脑袋看着这群乌鸦。

不能回头的路、阴冷穿过的风还有像人一样的乌鸦……

让她不免想起了现实世界她好像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境。

那时白云观灭门后，年仅二十岁的林臻就成了唯一一个未亡人，在社会好心人的帮助下，给金泉道长以及其它惨死的人做了一个简易的葬礼。她的精神受到了重创对那场葬礼的具体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但有一个她却刚好记得。

那就是前来帮忙做法事的僧人，在法事结束一把烧掉道长的衣物的时候对她说:

“回去的时候记得不要回头，不然死去的人的灵魂会放心不下，不愿离开而被困住。”

当时的林臻只是表面上答应，她很清楚，道长他们并没有什么灵魂，她看不见也根本找不到……

那个雪夜，除了她之外，白云观上下十几个人全被杀害，就连灵魂也不曾留下一片。林臻这些年默默调查了很多，也只是查到和金泉道长当年秘密做的禁术有关。

而如今，许轻繁被人做成活傀儡出现在她眼前，让她不禁联想到奇珍师兄当时的情况。

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奇珍师兄看起来比许轻繁更加“高级”一点罢了，在外貌和动作上看起来更像个正常的人。

两具一样手法用活人制的傀儡、春山上和白云观一样被“消化”而消失的魂魄、以及……她进入的这个处处都透着诡异的异世界，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起一个事情。那就是，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冲着她而来的。

可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幕后之人这么大费周章，或者说，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呢？

想到这里，林臻抬眼向小路看去。

不远处小路上的鸦群一只叠着一只，吱哇乱叫，鸦羽乱飞。林臻和其中几只对上了视线，那乌鸦满黑的瞳子里竟然流露出几抹十分人性化的情绪，让林臻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怨恨。

情绪浓烈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口大骂，也有可能它们一直在骂她，只是她听不懂鸟语罢了。

但林臻并不感到意外，这些乌鸦的诡异之处在它们有目的性地攻击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充分了解了。只不过，如果真的和她想的一样，这条小路是通向人间的亡灵之路，那么这些乌鸦又是什么呢？徘徊在路上的亡灵吗。

林臻不从得知，但是现在她还要思考另一个问题，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误入亡灵之路的在世之人，哪里才是出路呢？她总不能为了躲这些乌鸦一直呆在这里。

这道路两旁的古木林，起先走在路中间林臻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站到了树下，才真正感受到了压迫感。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威严耸立，离得近了才更加细致地观察到其中古朴的树木纹路，更不要说蜿蜒在上面的巨型爬山虎和不知名的花草。

呆在这里还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小路上不间断的冷风，只是休息了一会儿，林臻就感到自己的体温慢慢回升，身体也不再打颤。

再向小路的前方望去，尽头处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根本不知道会有多远。

林臻试图从树的缝隙中向前走，可是这些树实在是太大，挡住了几乎所有视线辨不清方向容易迷路不说，要绕开它们则需要多走很多路。所以她只能不得不借道贴着小路走，一旦发现那些乌鸦追上来就快速躲进古木林中。

一边向前走，林臻还在想，如果乌鸦是亡灵，那么这些被亡灵如此惧怕的古木又会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如何从这个世界里出去？

林臻的直觉告诉她，答案就隐藏在这些古树的真面目之中。

忽然，一阵冷风猛地又吹过，这一次那风却一反常态。不像之前一样轻柔，像是被惹怒了一般，带着凶猛的力度，一股脑地冲着林臻呼啸而来，林臻没有防备，差点让其给掀翻在地。

林臻伸出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为了稳住身体自然而然地就搭在了一旁的古树上。

这一搭不要紧，却让林臻发现了另一个关于这些树的惊天秘密。

是温的…

这些树是像人一样，有体温的！

林臻猛地抬起手，复而又放在了上面。没错，她没有感觉错。树皮是跟正常树木一样的粗糙，其中的生长纹路也看不出假，只是除了一点，这树带着和人一样的体温！

因为林臻在小路上被风吹了许久，故而体温略有些低，所以在她感知下，这树的温度竟然是温暖的。

她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继续走下去了。

这个地方，真正有威胁的不是那些乌鸦，也不是接连不断的冷风，更不是这些更加怪异的古木。

而是这条路，这条路是世外之路！是连接着不同现世与里世的通道。

如果没有指引，她永远都不会走出去。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像她这样的凡胎□□可以进入的地方。

至于她为什么能进来，可能是机缘巧合也有可能是梦笼成形时刻发生了某些异变。但无论如何，她知道，如果再接着走下去，她会逐渐迷失，失去神智和记忆，彻底沦为和那些乌鸦一样的迷失者！

但她并没有指引，林臻拧起眉，不免有些急。她确实不在乎死亡，像她这样在世上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就算是灵魂消散于天地，也不会有半分遗憾和不舍。但她却不能接受永远被困在这样的地方里，永生永世孤独地存于世外。

不行，要冷静下来。林臻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默念道。

林臻向树后躲了躲，避开呼啸而来的冷风。这冷风比刚刚还要冷，吹在她的皮肤上想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冷酷无情地收割着她为数不多的体温。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打颤，牙齿也因为骨骼肌收缩发抖起来。

越来越糟了，其实当她决定踏入这条路的时候，无论她走与不走，都已经走不出去了吧。

林臻缩在一颗古树之后，有些绝望地想。

“呀——呀——呀——”

那些落在地面的乌鸦重新飞上天空，一只接一只地从林臻头顶上飞过，留下一长串难听至极的叫声，像是在嘲笑林臻的无能为力。

林臻忽然怒从心头起，捡起脚边的石块，用尽全力朝他们砸了过去。

乌鸦灵活地躲开，笑得更加起劲儿了，喑喑哑哑的叫声顿时杂乱无章，惹人心烦。

在林臻的印象里，乌鸦这种鸟类聪明又祥和，身上带着一种自得自恰的神性，她是极喜爱的。

但跟这些不同，这些只是偷穿了神的外衣的恶鬼罢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臻已经渐渐的感觉不到手和脚了，鼻子耳朵也完全失去了知觉，林臻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清晰一阵、模糊一阵。

算了，她想。

她这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原本就很没有意思。

渴望的一直在失去，失去的也没能再找回，有那么几个时刻她以为自己会是幸福的、幸运的，但终究也只是一场梦罢了。

至少她努力过、勇敢过，结果如何，不重要了。

林臻闭上了眼睛选择不再挣扎，任由着自己的意识慢慢沉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在那些黑暗中，她看到了许多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逐渐拼凑成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来。

林臻思维有些缓慢，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个女人淡色的眸子里落下一滴泪，却仿佛落在了她的心里。

“啪嗒。”声音在无限放大。

她……

是谁？

林臻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泪，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不要哭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