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意识清醒的时候身边很吵。
像是很多人在争吵,还有很多人的呐喊声音。
“少爷我们跟着他们吗?
“撤离军队,归还帝权!”
“唐太傅还在跪着吗?”
“少爷!你不能再等了!”
“撤离军队,归还帝权!”
“但现在就让我们像丧家犬一样逃跑吗!怎么能!”
“不是这样说……”
“撤离军队,归还帝权!”
“别吵了!”
……
林臻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被用一条黑布遮住了。
“少爷,她醒了。”林臻听出来是小珍的声音。
“江明俗。”林臻开口道。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庆幸?疑惑?都有,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庆幸多一点。
庆幸自己还在这个世界里,庆幸自己不是一睁开眼睛就完全与那个人切断了联系,再也找不到她。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没有人回应她。
林臻只好自己摩挲着支撑点,慢慢坐了起来,幸好没有把她绑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有人靠近她了。
没一会儿,她眼前的黑布就被解开了,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像是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仔细一看其实是一个卡车的载货车厢里,车开得很稳根本就没有什么颠簸感。
一共两排相对着的座椅,自己和小珍坐在一边,对面的是四个神色各异的人。
其中三个人她是认识的,是江弦歌和唐俞斌,还有一个许久未见的金易青,见她看了过来,对她微微一笑。
而江弦歌和唐俞斌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奇怪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香槟色的丝绸质感的长裙,长相柔美,看着她礼貌点头微笑道:“你好,我叫闻雅意,是江弦歌的未婚妻。”
林臻对她也点头笑笑,说:“你好我是林清荷。”
“我听唐爷爷提起过你。是吧,江哥?”闻小姐继续说,缓和着气氛。
江弦歌对她笑笑,回过头对上林臻的眼睛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林臻不知道自己从舞会上消失之后又忽然出现,肯定对于亲眼目睹的江弦歌和唐俞斌两人来说是不小的冲击。
但话说回来,她为什么没有跟着常小果和林恩来他们顺利返回到现世之中呢?
她依稀记得在苏宣的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时,她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点似有似无的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水流流过草木的声音又像是小草穿透湿润的土壤的声音的声响……
“清荷,我听明俗兄说你是在宴会上受惊吓晕倒的,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金易青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微微向前,关切地说。
林臻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只有满满的关心和担忧。
她不是真的林清荷,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注定了无法回应这一份感情。比起第一次见面时觉得麻烦,到现在林臻只觉得抱歉。
林臻客气道:“多谢易青哥哥关心,我没有大碍。”
“建安!你叫我建安。你从前都是叫我……”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看着林臻疏离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一片刺痛。
林家没落时,她被祖父逼婚,曾经哭着来找过他,要他带着她远走逃开这里。但是他没能做到,也没答应。他不能离开都城,他心中有一片天地想要救更多人于水火,但唯独不能救她……
可现在,他一直坚持的事情也一败涂地。
到头来,她与这个国家他一样都没有保护好……
还记得那天是一个雨夜,乌云遮住了月光。她扑到他的怀里,眼泪是滚烫的,雨水是冰冷的。
她哭着恳求他带她离开,但他只能低着头咬紧了牙。雨伞被风刮走,他无力地用尽全力抱住她。
不想看见她盛满泪水的眼睛里的恨意。
可最终她还是推开了他,说:“建安建安,你的心太大了,也太冷了,你甚至都不愿意说句好听话敷衍我。”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抬起如同月光一样的脸庞,轻轻对他笑了一下,说:“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那个笑容他也许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
江弦歌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说:“确实是没有大碍,不用太过担心。不过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易青,你真的决定要回去?”
林臻看向江弦歌,她记得被拉入到无相世界的时候,宴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林臻皱起眉,“他们怎么会找到皇帝的位置?”照理说应该是非常不好找的地方才对,但是江弦歌他们竟然没有提前收到一点风声。
此话一处,面前几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唐俞斌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江弦歌,说:“不是那些人找到的。”
“不是找到的?”林臻疑惑道,如果不是被找到的,那就只有……
“是的,是皇帝自己主动联系的松下景。”江弦歌叹了一口气说。
林臻一愣,她想过是不是俯身在常小果身上的那个人知道些什么做的,或者是宋子年找出的,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皇帝自己走出来的。
“皇帝究竟被藏在哪里?”她问。
唐俞斌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皇家有一条密道,录史大夫都不曾知道。传说开国皇帝的太子蒙冤死在了天牢里,于是就在皇宫修建了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天牢里秘密修建的废太子的墓陵,皇帝……被我祖父藏在了那里。”
居然是在天牢里,怪不得宋子年翻遍了全都城都没有找到。
可既然在都城里如此危险又为什么不找机会送出去呢。林臻看着面露菜色的唐俞斌。
“皇帝自己买通了看守的太监,去给松下景递了口信,连声消息都没有和唐家联系。陛下登基十多年,就有十年都是在暗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的,是我们和外祖对他太过苛刻了,没有尽到规劝之责……”
江弦歌低着头,黯然神伤道。
他们当然知道干脆一点把皇帝送出城、甚至送出国就当这世上没有这个人是最稳妥的做法,但……但还是对恢复旧国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指望。
“要不我也随你一起去吧。”江弦歌说。
“不行!”
“不可!”
“绝对不行!”林臻慢了两人一步,因此显得格外突出。
车厢的人不自觉地都看向了她。
江弦歌笑了一声说:“你刚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和他们俩一样?”
闻雅意看了一眼江弦歌,皱起了眉,“你哄我说是带我去安全的地方,我不一样跟着你什么都没说?你什么意见都听不进,林小姐自然是有她的看法,你不妨也听一听。
“阿意你不知道她,她可是……”他想把在宴会上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不妥,停住了。
林清荷当时和那几个人从宴会上凭空消失,会场上顿时一片大乱。松下景借口是他带来的妖孽不由分说就想要把他抓起来,瞬间就和躲在暗处的他的人手交了火。那个别墅地形复杂,松下景那边的士兵又熟悉地形很快就把他们逼到了一个角落。
就在他以为要赴死的时候,眼前忽然又出现一道白光,一些类似藤曼的柔软树枝缠住了他和俞斌以及剩下的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都城外的一个郊区。而眼前的就是被树枝包裹着的、昏迷不醒的林清荷了。
她这个人说不定还真的是妖孽。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跟易青打探过林清荷从前的事,果然和他认识的人完全是两个性格。
江弦歌在心里暗暗地想。
林臻摸摸鼻子,虽然她也想返回都城内去找苏宣的下落,但是江弦歌如果这时候回去怎么看都是送死。
她看着闻雅意投过来恳切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昏过去这段时间虽然不知道那个景先生做了什么事情……”左右不可能是什么对她有利的事情,不然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江弦歌和唐俞斌不可能是那样的眼神。
林臻看着江弦歌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了,连未婚妻都带上了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会连累家人的事。她摩挲着下颌把想说的话润了一遍色。
“江明俗,你认为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沉思片刻忽然发问。
江弦歌微微一愣,说:“一个健全的制度、国之重臣和安居乐业的百姓。”
这样的问题他小时候就不知道被外租问过多少遍,但他却不知道林臻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禁看向林臻在幽暗的灯光下如炬的目光。
接着他听见她说:“不对,那是盛世之下。而现在我却觉得,是你。”
“是你这样的,年轻有为的爱国之士,你的性命很重要,一时的失意并不能代表什么。你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她接着补充道。
江弦歌眸色闪动,这样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但是逃难就是逃难,连外祖那么厉害的人都失去了希望选择留下来,他怎么能……
“我想唐太傅选择留下来也是为了保住你。”林臻看着他暗下去的眼睛接着说。
“为了我?”江弦歌抬眼。他确实不理解外祖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他们逃了那些J国人就更有理由把他们一派的世家和势力都拔除干净。
但他恳求他离开的时候,外祖只是走到了窗户的边上,看着窗外的人沉思了一会儿对他说:“我为这样一个国家已经燃尽了血和泪,没法再为再为新的东西付出什么了。你外祖母也不肯走,你就带着俞斌离开吧。你们要想安全离开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江弦歌的眼睛渐渐潮湿了起来。
“公子,前面港口到了。”车子不知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在前面驾驶室里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