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记 第44章 认了吧

鸿宇没有吃薛夫人端上来的饭菜，不是不饿，也不是饭菜太过粗淡，是没心情。

薛夫人想劝说几句，话到嘴边她并没有说出来，她不知从何处说起，他的心结太多了，而且每一个都是死结，至少是她这个做娘的解不开的结。

“鸿宇，为娘不知道怎么说，我想说，至少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鸿宇抬起头，看了看薛夫人，他目光呆滞，毫无神采，脸上的尘垢遮住了昔日俊俏的脸，他缓缓的说：

“失去了一切，活着的意义又何在呢？”

薛夫人心里有些惊慌，这么许多年来，怕的就是他对生活失去信心，病魔考验了他十五年，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或者说最严重的情况还没到来。

“当年，你爹爹常年带兵打仗，每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晚上能活着回来，每日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直到后来你爹爹当上了将军，家里才稍安一些”

鸿宇没有说话，在少年人眼里，母亲说的这些，完全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唠叨’。

一只老鼠绕着桌椅腿而行，然后串到墙角处，沿着墙边一路小跑，片刻间就串到了院子外面。

“这里条件艰苦了一些，总比当年和你爹爹在边境的生活强很多，那时候，每个人都是昼夜不停的绷着神经，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战争”薛夫人一边说，一边观察鸿宇的表情。说了这么多，鸿宇的表情一直没变。

“我要去找她”鸿宇忽然看着薛夫人说道。

薛夫人一惊，她怔怔的看着鸿宇，她的心情一点点往下沉，然后开始摇头，拉长了自己呼吸的频率：

“今日的秦将军已经不是昔日的秦坤了，玉婷亦是如此，恐怕我们都没有资格再去见人家了”薛夫人婉转了一下，她不忍心说出实情，薛家遭如此大难，都是拜秦玉婷所赐，这些话很残忍，或者鸿宇也根本听不进去。

眼泪再次顺着原来已经残留的痕迹流了下来，有一种感觉叫绝望，他在洛河宫冰宫里已经重拾信心，现在这些信心碎了一地。

夫人的心又软了，她完全明白鸿宇的心，他的心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好歹吃点东西吧，就算要找她也不能现在这个样子”

薛夫人的眼角的湿润渐渐的蔓延开，女人的坚强已经到了极限，她能做的只有说出这句话，这个决定让薛家的尊严，薛将军的傲骨在秦坤面前将会荡然无存，这种悲哀远远超过被抄家的那一刻。一切都源于鸿宇的软弱，源于他的痴情。

薛夫人态度上的支持，让鸿宇忽的又重燃希望，至于母亲心里的悲哀，他完全体会不到。

“要去见见她的，毕竟我们负了她在先，但凡爹爹答应了--------”鸿宇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母亲的眼泪，她最终还是把噙在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

薛夫人转身离开了，她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的软弱，现在的薛家都要靠自己了。

薛夫人进了屋以后，默默的打开一个首饰盒子，把昔日珍藏的一些名贵首饰金簪都拿了出来，心里默默的想“见人家，是不能空着手的”

姑苏西苑周围的居民很少，是一个残败落魄的地方，距离西苑不远有一段城墙，城墙残缺不堪，有一条官道是通往城墙中门的，曾经的官道，已经被淹没在浓密的青草绿松之中。

这里夜晚格外安静，隐隐能听到姑苏河水流淌的声音，这里是姑苏河上游，离渡口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才渺无人烟。

薛安听邻居说西苑以前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因为居功至伟，又不喜为官，太宗皇帝便把这方圆几公里的地界都封给了他们，因为他们的存在，这里曾经辉煌一时。

神帝当年发动兵变，不知怎的，把一个不问政事这大户人家连累了，据说，三十年前这里经过了一场屠杀，然后就被查封了，直到现在。后来这户人家就成了帝都的忌讳，连同附近的居民都逐渐搬离而去，三十年来这里不曾再有人居住过。

王谢之地，成了寻常百姓人家。

姑苏西苑，曾经贵族的代名词，光辉四溢的名字，现在就只剩下名字了。

烛光在昏暗的空间内跳跃着，每个人的思维也在跳跃。

“哼！他回来后，没曾说过一句关心他父亲薛将军的话，没曾安慰过一句他母亲，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反倒让夫人去安慰他？”女下人愤愤的和薛安唠叨着。

“哎！我十三岁离开家，十五岁已经跟着将军带兵打仗了，整个家里的收入来源都是靠我的兵赏，咱们这大少爷可好，除了谈情说爱，什么都不做，整体一副病秧秧的样子，如今家遭不幸，他非但挺不起来，还毫无骨气的要去秦府道歉”薛安无奈的说着。

“是啊，登人家秦府要拿见面礼，夫人准备把自己的首饰当了，这哪里是儿子，分明败家子，将军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