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翁忙指着宋盏诚道:“这是阿诚哥哥。”
孩子们听后,忙往宋盏诚身上扑,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切,宋盏诚笑着蹲下身体,将手伸向怀里摸索了半天,这才掏出几块糖果挨个分给孩子们,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般攥着糖果你追我赶,嬉笑声温暖了茅草屋。
“嗨......这帮孩子.....”
朱仙翁一手掐腰,眼眸炙热。
回想起那天朱仙翁捧起烫嘴的馄饨吃得那般狼吞虎咽,想来定是将自己的积蓄都用来养那帮孩子了,他知道.....…朱仙翁是不会让孩子们受委屈的。
“天下第一盗圣”从未如此窘迫过,他还记得朱仙翁曾扬言做这天底下至强之人,那时的朱仙翁意气勃发,从未将钱财看得如此为重,后来官府将土匪窝掀了个底朝天,他无处可去,身上也没有钱,但一看到这几个孩子的笑颜,便什么劳累也没有了。
朱仙翁拿出一个用过的胭脂盒子,放在手里磨挲着,不禁讪笑道:“本来是可以娶个媳妇过安生日子的,唉......人家有比我更好的归宿,我也不能耽误她啊。”
第一次因财犯错,是为了救人。
朱仙翁趁宋盏诚愣神之际,忙搭上肩,商量道:“兄弟,你看人也被你们送回去了,财路我也没有了,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跟你回去讨份活计,怎么样?”
“求之不得。”宋盏诚指了指玩闹的孩子们,询问道:“那你可就要两头跑了?”
朱仙翁挠了挠头,对他们武修来说基本功就是要能跑能练,不过是山上山下两头跑,也不花什么力气。
宋盏诚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朱仙翁手里,笑道:“权当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朱二哥别嫌少啊。”
朱仙翁低头看着手里的碎银,默默攥紧了手掌,冲着走出茅草屋的身影喊道:“告诉梦掌门等明儿个我就去报到,他说要我管财,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少年穿过柴草垛,身形被高草遮掩的有些虚幻,在阳光倾洒过树梢时,他背对着朱仙翁挥了挥手,头顶翘起一撮呆毛,自微风中轻晃。
金色光芒洒落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持着剑,静静地看着朱仙翁搂着孩子讲故事,茅草屋内枣色水壶架在木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朱仙翁将一个小男孩举了起来,大笑道:“今天讲什么故事呢?讲我们是如何打败坏人的!”
“听说了没!昨日官府又抓了个断袖!还说什么修仙的呢!”
“哎唷!玩这么花?”
长街上人言鼎沸,卖菜的大娘与一旁的妇孺磕着瓜子闲谈起来,仙门长老被“请去喝茶”这件事几乎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南宫忻健步如飞,生怕自家师尊惹出什么祸事来,宋盏诚紧跟在他身后,二人奔波一夜,相继挤入人潮,途径各色各样的摊货,在杂乱无章的人海中找到了官府门前,一面大鼓静静立在门前,南宫忻拿起上面的鼓槌“咚咚咚”连敲了几声,成功引来了衙役。
“这又怎么啦?”
人群中一个小摊贩放下扁担驻足眺望,好奇询问道。
“听说奉天凌云城那位长老把官老爷骂了,哎唷,骂的可狠了!这不,定是门内弟子前来搭救了嘛!”
“因为啥啊?啊对!是不是那个断......哎呀,真有胆子啊!”
自古龙阳之好为人鄙夷,尤其是经过阮城旧事,阮城上下对此看待得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是“宁可抓杀绝不放过”。
“这仙门就没有正常的?有传言那么玄乎吗?”
“哎!有个正常的!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世家长老——郁离仙尊!”
“哎,你说这郁离仙尊有多少世家大族请他坐镇,偏偏不肯放弃奉天凌云呐!”
奉天凌云城,据说那里可是个“谁去谁疯”的仙门,位居五大仙门第三位,门中长老云集,各有各的毛病习惯,寻常人只是听闻奉天凌云这四个字便只得退避三舍,更没有多少弟子愿意来拜师求艺,哪怕在其他小仙门中,也只有奉天凌云城秉持着“长老多于弟子”的铁律。
宋盏诚思绪回溯,他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像他这样被万民供奉,受仙门敬仰的仙尊,为什么要对这个处处不及他人的仙门锲而不舍呢?
夜安暄那时只是一笑而过,咬了一口软香的糕点细细品尝:“因为恋旧。”
人们唠得正欢,皆被衙役拦到一旁,一时间声若蚊咛,渐渐只剩下马车急驰而过的声响。
二人被一左一右带上了公堂,看守的衙役极其有秩序地站成两排,手持水火棍目不斜视地盯紧了两位少年,表情是清一色的冷酷。
高堂上是一个肥的流油的官老爷,眼圈微微发黑,像是没睡好觉一般,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随即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撇了撇堂下二人,一时惊掉了下巴。
他突然摆了摆手,示意左右过去,低声道:“我怎么瞧着眼熟呢?”
转而又清了清嗓子:“你们....是何关系啊!”
宋盏诚还未来得及换武修服,也难怪县太爷问。
南宫忻道:“我们是奉天凌云城的弟子。”
官老爷恍然大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天来八回,你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嘛。”
“来人呐!”官老爷指着堂下有恃无恐的南宫忻慵懒地拉了个长音:“抓住他。”
说罢,两侧衙役便纷纷动身,宋盏诚挡在他身前,质问道:“官老爷何意?"
官老爷懒懒地向后靠了靠,黄豆粒大小的眼睛闪过一丝精明,嗤笑道:“什么意思?他和他师尊公然打闹,疑有肌肤之亲,昨日跑了今又自投罗网,不抓他抓谁?”
宋盏诚轻笑一声,引来了质疑,他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眸中微微泛起寒光:
“听您的意思是,男子之间正常的打闹都会在阮城被误解,从而诱发牢狱之灾,未免太失偏颇了吧......”
他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阮城之名乃是百年前弦月国君主命人重修更名的,相必您也清楚,阮城之名因何而来,那么试问,官老爷以及一众百姓自小生在此地,莫不是也少不了牢狱之灾?”
“荒唐!胡闹!”官老爷一拍板,冲着左右说道:“他们一个个都想气死我!”
左右忙上前宽慰,谁知又有人在外叫喊:
“报——”
“有什么话快说!”
“不好了!梦翎越狱了!”
官老爷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幸好有人上前掐着人中,他颤颤巍巍道:“抓回来!抓回来!”
“我们也去!”南宫忻刚想起身溜之大吉,便被一声呵斥吓得僵在原地,紧接着便五花大绑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想跑......”官老爷嗓子沙哑:“当我这脖子上面不是脑袋啊。”
左右试图去缉拿梦翎,谁知官老爷竟抬手制止,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略有惆怅道:“一会儿他就得跑回来。”
“官府老儿没想到吧,老子跑了!诶嘿嘿嘿嘿.....”
话音刚落,一个文邹邹略带憨态的嘲笑声从大门外传来,那人素衣长袍有大门不走,偏偏踮起脚腾空而起,肆意飞上墙头,约莫二十几岁的年龄,面容俊美姣好,五官端正,不苟言笑时像一块不经世事的万年寒冰,给人一种清冷孤僻之感,好似月中谪仙不可亵渎。
不知是不是没掌控好力度,那人直接失了重心挂在墙上,强撑着高墙向他们伸出手求救道:“救命.....卡腰上了......”
官老爷深深看了一眼衙役,便有人心领神会搭着梯子要把这厮拽下来。
“哎呦疼疼疼,你们轻点儿,我这皮肤嫩得不行,怜香惜玉呀.....啊啊啊骨头,大棒骨!要碎了要碎了....””
任凭衙役如何堵嘴,也拦不住他一连串的自言自语。
“你们也是,这里搞得跟迷宫一样,哎眼熟耶!”梦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兴奋地奔向被五花大绑的南宫忻道,“乖徒,你是来救为师的?害!你怎么跟个粽子似的?”
说罢便要去解开捆在南宫忻身上的绳子,宋盏诚忙过来帮忙,谁知竟被他拦住,梦翎双瞳盈泪,一把扑过去将宋盏诚按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
宋盏诚如遭雷劈,满脸黑线地推着他的肩膀疑惑道:“怎么比我家那位还疯?”
话刚说一半,梦翎似有渐渐清明,小狗似的歪着头疑惑一会儿,突然笑道:“宋盏诚!嗷我知道!师兄的爱徒嘛..….”
“对....…对的……嗯?”
刚以为他要好转,谁知突然蹦出来一句:“我听说你俩关系可好啦!同吃同住同榻而眠,不像我家这个,半夜抢我被子…….”
宋盏诚忙解释道:“哪有的事!什么师兄?什么……”
“害!我懂。”梦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向南宫忻。
南宫忻更是满脸求知道:“我懂,我们都懂。”
宋盏诚干笑,你们都懂什么了?
怎么就我自己云里雾里摸不清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