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星勾白月 第22章 眼疾

小小到凡间云游了几年，偶尔行医治病，逐渐适应头戴眼纱，目不能视的情况。

但好像有件事，之前记得要去做的，可是小小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说来奇怪，小小的医术相当一般，凭借着储物戒指里的医书倒也能把人间常见的疾病七七八八地看得差不多，但她的眼疾很能哄人，所以病患看到她第一眼，还没有搭脉，便高呼神医了。

正值盛夏，湖边一片绿意葱葱，柳树的枝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湖边错落着分布着数个湖边小亭，亭子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湖面波光粼粼，点点金光在水中跳跃。

小小手执盲杖，与其说是盲杖，倒不如说是一根比较长的光滑树枝，是之前偶遇的一个小男孩看她可怜，就打磨好了送给她的。

她缓缓走在湖边，虽看不见夏天的绿意盎然，但微风吹来湖水潮湿的湿润，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在湖边随意走一走也是极为愉悦的，相比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她更喜欢脚踏实地，用掌心感受土地的力量，想着晚上可以偷偷跳入湖里蛇形漂流。

小小走得极为缓慢，手中的盲杖抚触着地面，感受地面石子的走向，和道路的细微变化，小小只需要闻着水汽浓郁，便可以确定自己是再沿着湖边走，而不至于迷路了。

渐渐的，小小察觉到四周人声变少，她似乎走到了一片湖边小道之中，小道四周满是海棠树，吐着粉色的花蕊。

小小也不着急，她经常走路不知来时路，更不知去往何方，漫无目的地到处瞎走，时常打搅到别人，也经常被路人指着骂不长眼睛啊，但又发现小小手中的盲杖，脸上的眼纱，欲张口骂出的第二句都偃旗息鼓了。

不远处传来声音，

“夫人，你吃一颗莲心，去热清火。”

“我看夫君脸上这好多的热汗，才是要降降温呢！”女子巧笑倩兮。

原来是一对恩爱夫妻在亭子里赏荷，正说着亲昵的话，小小无意打扰，便转身想沿着方才走过来的路走回去。

可是小路四分八叉，绕来绕去，小小怎么都能听到那对夫妻的声音，应该是在亭子周围迷路了，小小实在无意偷听，便用胳膊夹住盲杖，双手摸索着树枝施施而行。

突然一阵湖风吹来，原本就有些被树枝牵扯到的月牙色发带顺着头发滑落，被吹向湖心远处。

小小能感觉到发带从发梢滑落，手指堪堪触碰到的发带一角，发带就被风力吹向前面湖中，小小大概估计着湖水离自己的距离，向前小跑了几步，谁知没有估摸好距离，一脚踩进了水泊，溅起半身的水花。

湿润的泥土让小小脚下一滑，就在她快要滑倒落水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双手从身后拽住小小的另一只手，沉声问道：“姑娘小心！”一把便将小小拉回来。

“我替你去捡吧，你站在此地莫要走动。”陌生男子看着女子脸上的眼纱许久。

小小对这样怜悯的眼神并不奇怪，路上偷偷看她眼纱的目光可太多了。

小小点点头，她感受到男子的高大的身形几乎在她的头顶覆盖出一片阴影，脚尖轻点，湖风吹起他的衣角。

几乎片刻，男子飞身湖面上将发带捡回来，小小猜到法力不浅，没想到世间随便遇到一个人都如此深不可测了吗？

人间修行已至如此地步了吗。

男子将发带拿回岸上，“姑娘，你的发带。”

小小等了片刻，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小小只得自己摸索着探着手，侧头感受着胳膊的位置，尽量不要碰到别人的身体，拿到发带。

她的手指即将摸到发带时，男子才好像突然想起来将发带交还似的，将小小伸出的手拉过去，把发带郑重地横放在手心，确保握住。

发带明明刚才沾上水，现在却已经干了，想必是用了净衣决，看来人间修行法术确实盛行。

“姑娘，是有眼疾？”男子问道，语气中有些干涩。

小小点点头，施了施礼，对着声音的方向，“多谢公子搭手。”

男子看着小小的裙子满是水痕和溅起的泥点子，皱起眉。

说道：“我朋友就在附近，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去我朋友船中换一下衣物。”

小小不以为意，其实她瞎了之后，碰到的绝大部分人都挺好心的，说道：“不必了，我在此处坐一会便干了，谢谢你的好意。”

男子默了一下，说：“在下姓叶，名……”还没等他说完，不远处的亭子中就传来方才那对夫妻男子的呼喊声，“叶司命，怎么还不过来？”声音很是恭敬。

一阵脚步声，男子赶到。

男子见叶司命和小小的模样，便知小小是盲人，心中一阵怜惜，便盛情邀请小姑娘游船，直道来了便是客人，还能承叶司命的人情！

小小自从瞎了之后，跟别人的说话的反应都要慢上一拍，大抵是看不到表情就无法感知说话人的情绪吧，还要在脑子里想象他说话的神情。

她就这么一句话也没说，就被当作默认同意了。

男子正让小厮给小小引路，给叶司命无声支开，走在姑娘一旁，给她带路，隔着一段距离，低声对她说：“姑娘，还不知你的名字？”

小小感觉到手中发带一端被叶司命拉过去

“我拉着发带一头，你跟着我走便是。”他动作很轻，声音比常人说话要大些。

“我叫小小。”

“正常说话就好了，我能听见的。”

叶司命颔首，并未对小小无姓有任何奇怪之处，旁边的男子挑眉好奇问道：“小小姑娘，你怎么有名无姓啊？”

小小歪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我无父无母，自然是没有姓氏的。”

男子一脸不好意思的神色，对小小更加同情了。

小小跟着叶司命没走几步，便听见夫人的脚步声，夫人看小小头戴眼纱，身形弱不禁风的模样，和夫君交换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几番交谈间，这位林轩和他的夫人便是方才在亭子里亲昵的夫妻了，感情甚笃。

“叶司命倒是眼尖得很，早就瞧见姑娘了，看了小小姑娘好一会了，方才见你发带入水，忙去搭手相助。”

叶司命？好奇怪的名字。

叶司命轻咳，“小小姑娘，别听林夫人的，放才你那个方向有朵荷花开的正艳，我才多看了几眼，也是凑巧看到你发带入水的。”

小小挑眉，捂嘴笑道：“看来我比人比花娇了。”

亭下一片轻笑。

林夫人伸头看向湖中，那个方向哪有什么荷花？欺负人家姑娘看不见呢，夫人嘴角笑意更浓。

林夫人欲领着小小到船上房间里换衣服，叶司命说道：“林夫人，你不是安排丫鬟们跳舞的嘛！快去准备吧，我带小小姑娘去便好，你去忙你的吧。”

叶司命仍是牵着小小的发带走路，船身靠岸时会有些许颠簸，叶司命一直紧靠着小小走在甲板上，但没有触碰到她。

“小小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叫我小小就好了。”小小感谢地点点头。

小小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将发带在头发上特意多绕了几圈，湖上风大，省的又被吹落了。

叶司命看着眼前换好衣服的女子，身形瘦削高挑，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脸色略有些苍白，凌厉的下颌骨褪去了稚嫩，高挺的鼻梁上横悬着一条洁白的眼纱。

小小用盲杖在地上扫了一会，叶司命疑惑又有些探索地看着小小扫动盲杖的样子，提醒道：“我在这里。”

小小停止动作，循着声音慢走了过来。

叶司命暗暗将小小的动作记在心里。

两人亦步亦趋来到船心处，宴客处已经坐了不少宾客了，林轩夫妇简单招待了小小几句，便忙着去招待其他客人了，叶思明主动请缨要照看小小姑娘。

小小推辞道：“不必了，我自己在船上四处走走，不劳烦叶公子了。”

只是觉得有些厌烦，自己又不是废人，走路还能不会走了？

叶公子没有再跟随，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游船一侧是一处极大的台面，林轩夫妇和众多宾客都在那里看歌女跳舞。

小小不喜闹，又人多杂乱的很，便向着一侧的船边走去，是船心的另一边，鲜少有人，也乐得清静。

带着些许热气的湖风迎面吹来，扬起小小脸旁的发丝，偶有几滴湖水溅起飘落在小小脸上，温凉的，小小也不擦去，就让水珠自然风干，静静听着船身冲击水面的声响，波浪起伏的水声，远处飞鸟俯冲湖面发出的细微低鸣。

空气中不易察觉的味道纷杂，对于小小来说就像在看一本气味之书。

她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意趣，只是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处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小小很敏锐，几乎是立时察觉，转身“看”向窥视自己的方位。

几乎同时，那处目光看到小小的回身，立刻慌张转移了视线，好像忘记了小小是盲人，其实看不到他的长相。

不消片刻，小小便感觉到一人缓步靠近她，小小侧耳，“叶公子可看够了吗？”轻笑。

小小是蛇，她的天性亦是如此，极敏锐。

叶司命神色有些异样，可他反应过来小小看不见，没有否认，冷静道：“我…我不太放心你这样…独自一人在这里。”

又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小小心中无奈摇头，往往这样好心的人最难缠。

“叶公子大可放心，我都瞎了这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危险，即使不小心掉下水，别看我瞎，浮水甚好呢！”

叶公子抓到了话中的重点，问道：“小小…姑娘，你不是生来就有眼疾的吗？”

“叫我小小就行啦！”小小再次强调，“我从前生过重病，病好了就有些遗病了。”

“重病……”叶司命低声呢喃，思索片刻，说道：“我阁中有名医可替姑娘医治。”

看来这位叶公子很是固执，就是不叫小小，而且还有些自以为是。

小小刚想说自己也会一些医术，看不好的来搪塞他，更何况这是阿姐施下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