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之魂 第103章 番外40

人活得久了，往往会忘记很多以前的事。

现在的我，再去回想当年在德国留学时的生活，很多细节其实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句话，不知为何，还在脑子里。那时，一个教授在课上说：“当很多科学家终其一生都不能解开一个谜题时，到晚年就会转向宗//教，开始信奉神明。”

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现在，我知道了，从来不信神明的人，在有了想要拼命守护的人却又极度无能无力时，也会恭敬地奉上自己的信仰，开始求助于神明。

方家墓出来之后，吴邪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他现在见不得任何和蜡有关的东西；他的十个指甲全部脱落，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他总是看着哑巴，胖子和我，安静地出神或者安静地流泪；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偶尔会偷偷地去触摸哑巴的手臂，胖子的嘴和我的墨镜，像是一遍又一遍地要确认，我们是有体温的，皮肉柔软的活着的人，而不是幻魂镜下他看到的冰冷的僵硬的白色的蜡人。

戎峡沟的曲噶寺里，得道的喇嘛告诉我们，吴邪这是过度悲痛造成的急性心力衰竭的后遗症，差一点心脉就都断裂了，急不得，要慢慢养，说不定哪个契机，就能再开口说话了。

陪吴邪养伤的那几天，我才发现，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因为太心疼一个人而不敢守在他身边。

他的十个指甲都是为我而断的，我当时只想抠下自己的双眼不治了，却被哑巴阻止了。

当我坐在吴邪身边，看着胖子给吴邪喂药，看着吴邪安静地瞧着胖子，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看着胖子侧过脸去偷偷地抹眼泪，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了。

我需要透气。我觉得自己的肺部甚至都比不过去雷城前吴邪的肺了。

指尖转过吴邪触碰过的那排转经筒，我在轮回到头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沉默坐在暮光下的喇嘛。他应该是那绿色圣僧的后人，我知道他之前帮助了我们，也救了我们，于是，我坐到他面前，却并不知要说些什么。

谁知，他却主动和我讲起藏传佛教里的四业，告诉我，在藏传佛教里，白色主息业，能够除障除病，对人进行净化和安抚；黄色主增业，能够增加富有和寿命；红色主怀业，能够增加人对局面的掌控力和对人的吸引力；黑色主诛业，能够灭除混乱和邪恶；

我听后，只觉得自己沉腐多年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因为，他说的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给吴邪的，让他无障无病，给他净化和安抚；让他增加寿命和富有；增加对局面的掌控力和对人的吸引力；让他能够消除一切混乱和邪恶。

我透过我的墨镜静静地看了喇嘛片刻，笑着问他“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他抿了一口酥油茶，直视我的眼睛说道“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想要做一些事情，我看到了一个灵魂渴望得到另一个灵魂的救赎；看到一个灵魂敢于为另一个灵魂奉献一切。”

是了，这个喇嘛，他一眼就看破了我们几人，看破了我，何况，他应该和那个方家后人一起在方家墓里偷偷窥探了我们的一切行为。

我于是问道“我可以怎么做？”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我于是拿着这纸条，找到了拉萨八角街里那个普通又神秘的卖手串的店铺。

此时，我的手上还带着当时下墓前，方家后人给吴邪，吴邪后来又给我的那串佛珠。此时，我还没来得及按照吴邪的话，把它还给方家后人。

那个店老板是个眼毒的，一眼就看到了我的手串，于是没有废话，也没有让我看前面柜子里的那些俗货，而是直接把我请到了后面的一个神秘的暗室里。

他张嘴问道“贵客是位有缘人，贵客有什么心愿？”

我也没废话，直接说道“我想要用四业，去守护一个人。”

“哦？贵客知道得还真是多啊！那贵客可知，我这里虽然可以把四业做成手串去帮您守护您想要守护的人，但是，代表息业的珠子我们会用白色的菩提子珠，代表增业的珠子我们会用黄色的蜜蜡珠，代表怀业的珠子我们会用红色的珊瑚珠，而这最后，代表诛业的黑色的珠子嘛......”

“怎么？”

“我们需要用经过特殊处理的人骨珠，至于用谁的骨头守谁的身，贵客想必心里都有数，做好准备了吧？”

“你直接说吧，需要哪里的骨头，要怎么特殊处理？”

“最好是连心的手骨，要经过特殊的仪式，焚烧。”

“要几根？”

“你要做几串？”

“一串就好。不，等等，还是两串吧，一模一样的两串，我有重要的用途。”

“两串需要四颗骨珠，让我看看您的手，一根左小指就够了。”

“确定够吗？”

“您的小指挺长的，确定够。您打算什么时候做？”

“就现在吧。”

“容我再提醒一下，十指连心，砍下来的时候，说是人间级别最高的剧痛也不为过了。”

“呵，是啊。”多么讽刺，想起一周前，吴邪为我硬生生地抠掉了十个指甲盖，鲜血流了一地，而当时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做不了任何事去阻止他，十指连心！十指连心啊！他当时，到底有多痛？那个现在已被我放在心尖尖上，连训练都舍不得弄疼的吴邪，用他的方式，用他身体上的疼，给了我最痛的一击。

那个瞬间，我明白了古人为何会有那个词叫“心～如～刀～割～”。

而现在，只是断一根手指，和我给吴邪带来的疼痛比，又算得了什么？

“来吧。”我对店主人说。

“现在？确定吗？”

“我特么看你不像废话多的人。”

“呵，贵客还真是......，算了，要打麻药吗？”

“不需要，如果有什么药，能让我记住这种痛，你倒是可以给我来一针。”

“呵，贵客还真是......，选一把刀吧。”

“不必了，我把这把小斧就不错，就它吧。”

“也行，止血药膏和纱布我就放在这里，一会取骨后给您包扎。哦，对了，提前和您说一声，烧骨的过程您要全程都在，因为四业的特殊仪式，让我告诉您，其实烧骨时，比断骨还痛。”

“哦？求之不得～”

店主把我的左小指掰脱了臼，让它和无名指形成了一个垂直的角度。

把我的手卡在了一个特殊的托盘上。硬是给我嘴里塞了一块厚厚的毛巾。

他磨了磨斧头，消了毒，笑呵呵地问我“你竟然信任我。不怕我一斧下去，断了你一只手臂吗？”

我心里想着“呵，那你也活不过今...... 啊！！！”

一个眨眼间，他趁我注意力转移的时候，闪电出手了。

我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全身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所有器官似乎都疼得绞在了一起，大脑也因剧痛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我还是不可抑制地喊了一声出来。

这“断骨连心”的痛感，我想，会终我一生，“刻骨铭心”。

我嗤笑自己的懦弱和刚才瞬间的表现，想着，和吴邪的痛比起来，这特么的都算什么。我给他的痛，也许是这个的十倍都有余了吧？

从前话本里听到的故事，都是彼此相爱的人给对方以慰籍和安抚。

去特么的话本故事！

我们这种人，只能在爱情里给彼此疼痛，我特么的还从这疼痛中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慰和快///感，我想我可能不是变///态就是疯了。

店主给我包扎好后，把我引入了一个地下的熔炉。在这里，我要亲眼看见我的手骨被施术，被燃烧。

有四人围坐一圈，唱起了神秘的经文，我的手骨被放到他们中间一个特殊的红炉里，红炉的四周渐渐出现一个黑色的光圈，店主让我坐到光圈的旁边，做好心里准备，去承受“予体”和“授体”双倍的疼痛。

我走过去坐好，问他，什么是“予体”和“授体”。

他说“就是你和你深爱的人。”

我和我深爱的人。

没想到有一天，在“我”这个字的后面，也能加上一个“我深爱的人”这个后缀。

我只觉得满心欢喜，满心充盈。

虽然我和我深爱着的人，都还是满身疼痛，满身伤疤。

爱与痛也许就是分不开的。

如果更多的疼痛能换来更多的爱，那我愿意尝试接受更多更多的痛！

店主让我伸手去触碰那个光圈。

我照做了。

一刹那间，我就感觉到了吴邪抠掉指甲的那一时刻，他的十指和心脏到底在承受着什么样级别的痛，他当时以为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害了，变成蜡人死了，他心里的绝望的痛甚至远远超出了身体的痛！他给花爷写遗言！他挥刀要自刎！要和我们几个一起去黄泉！最后的那一瞬间，他是有多么的崩溃和无助！他的心脉崩裂了！他的信念瓦解了！所谓心死如灰，所谓悲痛欲绝，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我体会着他的痛，然后就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脉也被焚烧了起来，从心脏，到血管，到五脏六腑，到四肢，到头部和脚部，是的，我的全身都烧了起来，疼到睚眦欲裂，痛到我想要一刀了结了自己。

但是我不能，因为一片绝望中，我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是我刚刚确定了自己对吴邪的心意后，第一次去雨村看吴邪的时候，那是一个无雨有雾的清晨，吴邪才醒没多久，在院里刚刷完牙，头上还有一撮呆毛翘起着。他看见了我，温和地笑着，问道“瞎子，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我于是放弃了一切轻生的念头，我变成了一团火，但我还是想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想要去牵他的手。

原来，在我内心深处，是那么的渴望岁月静好，我爱的人就那样安然的，笑着站在我眼前。

我愿为此，付出一切。

以痛起誓，以骨为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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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番外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