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远远瞧见了倪羽的身影。
高大的战士在宿舍楼门口站得笔直,右手臂上有一条浅浅的红色伤口,应该是服用复原剂后还没有完全康复。
“叶凌。”倪羽笑着走来,视线先是在一身血污的叶凌身上打转,接着又立马落到尹星辰肩上,问道:“好深的伤口,怎么回事?”
“我们回房间再说。”叶凌回答,用力搂住尹星辰腰部,和倪羽并肩而行。
她们决定去尹星辰房间,路上倪羽简单讲了讲自己在游戏里的遭遇。通关对她来说不难,但是因为意外手臂受伤严重,便决定先回房间喝点复原剂,结果刚下楼就碰上了回来的叶凌与尹星辰。
“叶凌,你呢?你碰到了什么?”
倪羽想不通什么东西竟能叫红眼死神如此狼狈,甚至到现在还能看出她眼底的忧虑。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知道了些额外的信息。”
叶凌抿唇,对着倪羽点了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地蹙起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说话间她们一行到达了目的地,尹星辰忍疼刷开房门。只见里面的空间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简便的小书桌上还有用过的草稿纸,上边列着数学公式和英文单词。
柜子里则扔着几瓶复原剂,叶凌帮忙拿了,打开后递到她手里。
“谢谢。”
除去有自愈能力的叶凌,剩下的老玩家都有囤复原剂的习惯,毕竟谁都不知道会否遭遇意外,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尹星辰连喝了三瓶,肩上的伤口才开始有愈合的迹象,几分钟后,她的气息终于平稳,叶凌也总算舒了口气。
“这是……”叶凌好奇地瞥了眼草稿纸,红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尹星辰。
这少年微笑,解释道:“我把想到的物理知识还有单词都记下来,等出去了还要参加高考。”
“啊?”
叶凌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都这种情况了这人怎么还在想参加高考?对比起来自己早把学业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能活下去就好。
“你是有什么梦想吗?”倪羽问完,还轻声念了几遍写在边上的例句,叶凌突然注意到她的口音很标准,肯定有比较长的国外生活经历。
“我想读B大的天文系,等毕业以后要当天文学家。”尹星辰说着站起身,她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面色也变得红润。
她接着又看向自己的朋友,问道:“你们呢?出去后想干什么?”
倪羽抱起手,视线向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我存了不少钱,出去后就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买间屋子,时常邀朋友过来坐。我们可以一起聊天,去附近的山中狩猎,还要买一条船,夏天晚上可以去钓鱼。”
“我还要个按摩椅!”叶凌插科打诨,倪羽于是笑道:“行,再建个桑拿房吧。”
尹星辰也插话:“那我也要,我要私人影院!”
“都行都行。”
三人说说笑笑,你一言我一语的,难得的轻松快乐。虽然在生活背景和年龄上有不小的差距,但她们同被一条名为友谊的纽带连接,无比亲近,远胜血缘。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索菲亚和沈卿还没回来,为了以防万一,叶凌打算吃过饭就去门口等待。
“对了,你之前说知道了一些额外的信息,是什么?”倪羽回归正题。
“我在上一局碰到了何修远,她并非我们认识的那个,而且似乎另有谋划。”
叶凌接着详细讲了一遍分裂病院里发生的事,听完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之前有追杀你的神,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不追杀你的神了?”尹星辰很是茫然,“太乱了……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叶凌摇头,“但她们都是一样可恶,一样看不起人类。”
倪羽开口:“既然何修远的目标不是你,那就不算太糟糕,眼下最麻烦的还是那个寄生在你体内的01,以及追杀你的04。”
说到这,尹星辰耷拉下脑袋,对叶凌轻声道歉:“对不起。”
“没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倪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怎么了?”
于是叶凌举起右手,露出嵌在掌中的三角形标记。
“04那个卑鄙的家伙在星辰身上放了标记,为了救她我不得不出手,现在标记到了我手上,下一轮游戏时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也就是说,下一局会很艰难。”
倪羽听到这陷入沉思,显得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凌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反倒劝慰起来,“你看我多厉害!再说03不会轻易让我死掉,多的是转圜的余地。”
“而且我又不是和04第一次交手,她是强大,但不如我聪明,我耍得了她一回就耍得了第二回。”
叶凌说着勾起嘴角,她这既是安慰朋友,也是在鼓励自己,但归根究底,对于将到来的与04的恶战,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估计快吃饭了,我要先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倪羽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叶凌打断,于是闭上嘴,只微微点头。
她的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有苦有疼从来只往肚子里咽。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家,叶凌一直在被那些自诩神明的家伙利用追杀,可她偏偏总想着保护别人,于她而言,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
“那待会儿见。”
叶凌先一步离开房间,回到自己那个阴暗的地下室。
她并没有马上洗漱,而是先去走廊收割上一轮休息时种下的小麦以及西兰花。
小麦还是那副赘生肉瘤的畸形物模样,西兰花看着倒是和叶凌离开时大不相同。
因为用作养料的腐尸已经被吸收干净,它们都脱落在地上,像鱿鱼卷一样蜷缩,正反两侧都是钢针一般带刺的凸起,叶凌试着碰了碰,手指立刻被扎出血珠。
“这东西该怎么吃?”
叶凌疑惑,思考一会儿后将它们和小麦一起放入收纳盒,回到房间。
她身上的衣服裤子被利爪弄出不少破损,于是花友谊点买了新的,然后先去浴室洗了把脸。
等到脸上的血污都搓干净,叶凌这才发现自己长着12只眼睛!
好险,差一点又要失去理智!
她吐了口气,先用匕首把眼睛处理干净,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顺便从商城买了把剪刀,打算把长了的头发剪掉。
她原本就是短发,只是进入游戏有段时间,不经意间长了许多,如今随意剪短,虽然有些凌乱但也更显少年气,气质也愈发张扬。
收拾干净后叶凌直接扑到床上,咪咪则竖起耳朵,好奇地和那两只兔子一起跳来跳去。它们刚被放出来,很快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分裂。
没几分钟后广播响起,叶凌便睁开眼,穿好衣服出门吃饭。
“姥天!你剪头发了!”尹星辰第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同,比了个有些夸张的口型。
“我自己乱剪的。”
倪羽微笑:“你现在看着阳光了不少。”
叶凌于是蹙起眉头,佯装不快,问道:“我难道之前看着很阴暗吗?”
“你之前看着像精神病杀人魔,现在……”尹星辰凑过来,笑得像是藏了一肚子坏水,“倒是看着不疯了,但还是像杀人魔。”
“这就错了。”叶凌咧开嘴,红眼中忽然沾染了几分暗色,像是会吸食魂魄的妖魔,一下又变得面目恐怖。
她压低声音:“我只是在伪装,好骗猎物上钩。”
尹星辰愣神,接着反应过来,笑着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们三人一起吃过饭,很顺利地在门口等到了索菲亚与沈卿,她们都没受伤,状态也不错。
叶凌又简单讲了遍自己的经历,汇总了已知信息。
这回饶是索菲亚都有些忧心,问道:
“你有应对04的办法吗?”
“没有。”叶凌诚实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几人无话,天也渐渐黑了。
叶凌回地下室睡了一会儿后爬起,大方地用友谊点换了5瓶复原剂,提着去刘斐房间。
一开门,除去刘斐,血丝已经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你其实不用……”刘斐上来迎,被“礼物”塞了满怀。
“我当时说了,等你活过来就给你买复原剂,我可不会言而无信。”
叶凌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抱起手看向血丝,后者抿唇,开口道:“叶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在乌托邦门口你头也不回地走掉,还有……分裂病院里的一切都证明你知道些什么。”血丝站起,缓步走到叶凌面前,接着俯下身,凑近,“如果你当我们是朋友,可以把遇到的难事分享。”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叶凌摇头,红眼睛在灯光照射下亮闪闪的,反射出宝石一般的光泽,“跟我走的太近会被连累,我已经连累尹星辰了,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受伤。”
她接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把更多人卷进这趟浑水。”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保护所有人,今天被当工具的是尹星辰,明天呢?”叶凌摇头,显得有些落寞,“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而且,我已经有生死与共的朋友。血丝,不用担心,我并不孤独。”
至此,血丝再没话说。她往后退了一步,和刘斐站在一起,看向叶凌的眼神中有悲凉,也有感动。
叶凌则是站起身,微笑着挥挥手,很利落地推门出去,像是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