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逢春明显犹豫了,她的能力并不足以她恣意冒险,她习惯了思虑再三,该退就退,以性命为主。
她不由自主摸到耳下的白玫瑰……但命运有时候又会给你一个必须去犯险和颠覆的理由,让人不得不咬着牙重塑自己,胆小也能爆发怒气,彷徨也敢冒进,哪怕这不理智,也没有什么好处,只能图个心安。
“你告诉我这么多重要情报,”蒲逢春冷静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在您眼里可真自私。”
“我也不和无私的人做交易。”
薛潮用完全不“人工智能”的腔调低笑一声,很是欣赏道:“我需要您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只知道他的样子。”薛潮回想之前被拉去定制西装时的数据,说一半留一半确保真实,“一个男人,20到25岁之间,身高183左右,小数点后两位数据缺失,体重缺失,肩宽根据数据计算推测为……”
“等一下。”蒲逢春左耳戴着隐秘的联络耳机,打断了人工智能的不说人话,“我的眼睛没有刻度,没法标出一个活人,没有照片吗?”
“每个需要人工智能管理的地方,都会有许多加密文件,贸然触动,会为我们引来麻烦。”薛潮巧妙地用“我们”把两人拉入一个阵营,他倒不怕露馅,这具电子身体被删过许多记录,不差他加的一点私货。
一个信息需要加密处理的人,大概率也是一个需要注意和警惕的人。蒲逢春暗自记下,妥协道:“有更通俗易懂的描述吗?”
潜台词就是“说人话”。
薛潮卡了一下,他这脸蛋和身材从小被夸到大,习以为常了,但换成他自己站在旁观角度来评价,多少有点奇怪,好在他脸皮还是够厚:“……身材还行,长得人模狗样,但按周围人的说法是‘英俊得太凶了,总觉得不好惹’,眼睛是很有特点的凤眼,在光下看有点泛蓝色。”
“只有这些?”
“我并不了解他,只有一面之缘。”
T1航站楼三层都是落地窗,内部完全靠机器运转,怎么也占点“未来科技”感,但卫生太差,机器被锈迹腐蚀成僵硬的老古董,运作起来像耄耋临终的喘息,牙打牙的磕磕颤颤,放眼一片灰败陈旧之色,让航站楼像一座装在干净玻璃罩子里的废弃工厂。
但废弃工厂也是工厂,几乎所有进出的门都是电子锁,需要指纹或密码,如若是楼梯口之类的通道门,也会在门口装至少两个监控。
相比之下,眼前这扇铁门就有些不搭调的质朴了,没有电子锁,没有把手,没有猫眼,只有一个细窄的锁孔,像把整张厚铁片镶进了墙里。
薛潮知道为什么,这扇门不防玩家,是为了防能轻易打开电子锁、只能靠电子流流窜的AI。
他再说一遍,狗屁的“控港”。
“这里是不是凸起来了?”比蒲逢春高一个头的位置,铁皮变形向外凸起一个小尖,像尖锐物从内部钻到门上,但没有打穿。
“小心脚下。”薛潮提醒。
蒲逢春一低头,四五条血水慢慢从门缝流出,她连忙躲开,就听人工智能仿佛问“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问:“您会撬锁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您也可以直接撞开。”
“……”蒲逢春摘下一边的耳环,反剪成一把细针,卡进锁眼里转了半天,终于听到咔哒一声,她一推门,就注意到这门意外得重,耳边随即传开人工智能的提醒,“低头。”
嗖——铛!
尖锐的捕鱼枪擦过蒲逢春低下的头顶,直直扎进后墙。
随之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人额头被捕鱼枪贯穿,原本定在门板,血就是从他身体里流下来的,近乎流尽了,只剩一具皮裹骨头的干尸,五官凹陷,张得老大,勾勒出皮下惊恐万分的骷髅头。
薛潮通过蒲逢春耳机里的隐藏摄像头,随她一起看向仓库内部,三面全是颇有科技感的白色柜子,看起来是整栋航站楼最干净的机器——但其实没通电,根本不是机器。
一小格接小一格,血液像通路般流经格子间的横纵管道,在黑暗的仓库里亮着暗浓的血光,发出一股推动一股的“咕嘟咕嘟”声,好像进入一个内脏,被周围的血管包围了。
正对面的柜子中间,供着一尊黄金塑的蛇尾女神像,一手高握,成投掷的姿势,捕鱼枪可能托自祂手。
神像散发浓烈的海腥味,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哪怕黄金也流淌着怪异的绿光,像海面泛起的恶心绿潮。
这个布置,和骨灰盒寄放柜很像,只是佛像换成了不知名的女神像,没刻慈悲为怀的“阿弥陀佛”,反而祂冷眼俯视满地未干的鲜血,像刚刚欣赏了一出猎物们的自相残杀。
“里面装的是血瓶。”蒲逢春顺着标签,找到角落里的两列格子,正好是今天的日期,一半以上的格子大开,满是混乱的血手印,像被惊恐的人们疯抢过,有一个半开的柜子里还倒着三瓶血。
薛潮核对大巴的旅客数和格子数:“是订了票但今日没来港口的旅客,拿吧。”
蒲逢春收好血瓶,以防遗漏线索,又打开仅剩的闭合柜,一条臃肿的死鱼就摔了出来,吓了她一跳,鱼的肚皮被撑得泛白,浑身都是血,尤其是嘴边,还能看到粘着血肉组织的尖牙。
她缓了缓,又去开其他的柜子,同样塞满了死掉的肥鱼。
“血也有这些鱼的?”她有点语无伦次。
“恐怕不是——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薛潮忽然道。
蒲逢春一静,果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在挠什么一楞一楞的东西,嘶嘶啦啦——在柜子后面。
她绕了半圈,果然在神像后找到两列可以翻转的柜子,一进去就傻了眼,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鱼鳞,天花板屠宰场似的挂满猫的残尸,基本都断胳膊断腿,模样狰狞,面目全非,像被什么生生嚼了。
一条猫尾巴搭下老长,正好扫到蒲逢春的头顶,毛茸茸,轻飘飘,混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一排死猫的正下方,一个手臂纹龙的男人虔诚跪拜,蜷缩成一小块,四肢包进怀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敬叩的额头前,是一条快撑成气球的死鱼,近乎男人肩宽,鳞片附着在发白的鱼皮,一层又一层。
鱼前摆着三支红蜡烛,正燃着光。
血绘的复杂咒文以死鱼为原点,铺满地面,无情地笼罩这些死物。
这个纹身男就是唯一没出取票厅的玩家,在车上的时候,薛潮就注意到他有点神神叨叨的。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您所见,虽然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在这里,恐怕鱼才是捕猎者,应该是鱼会偷喝人血,为了防止血被盗,有人放猫进来,但也只是又给鱼添了点口粮。”
“那他是……?”蒲逢春也认出纹身男是旅客的一员,“而且刚才的声音又是……”
忽然,三支蜡烛齐齐熄灭,像被谁一口气吹断了,蜷缩的男人忽然猛地张开双臂,想要恭迎谁的到来,然后再次定格,像换了一尊。
那抓挠的声音又响起了,伴随一声微弱但尖锐的猫叫,像婴儿的啼哭。
蒲逢春一激灵,立刻看向声音来源——被跪拜的死鱼肚子被从内豁开一个口子,一只长满毛的动物撞着裂口,齿爪并用,血淋淋地破肚而出,刚才是它在里面挠鱼的肚子!
只见那东西轻巧地跃到地面,身上还挂着鱼内脏的零碎和血,往前走了几步,蒲逢春才认出这是一只猫。
恰好此时白猫睁开眼睛,一双殷红色的非人瞳阴冷冷地望过来,猫嘴却是笑着的。
那双眼睛非人的怪异,但它偏偏笑得很像人,一下起了恐怖谷效应,蒲逢春没敢动,那只怪猫也没动,安静地笑看她,好似在观察她还喘不喘气,如果没有,就扑上来像咬碎鱼肚子一样咬碎她。
蒲逢春竟然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怡然自得的压迫感,她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看来你说得太绝对,这有一只‘猎物’反杀成功了。”
白猫忽然歪了下头,对她的话产生兴趣似的,蒲逢春浑身紧绷了一下,猫嘴的笑意就更大,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胆怯。
不过它颇为大人有大量,在雕像般的纹身男旁边优雅地踱了几步,以示邀请。
就在蒲逢春犹豫的时候,耳机响起嘈杂的机械男声,但她莫名听出几分懒散:“往前走。”
于是蒲逢春上前,到达白猫身旁半米的时候,白猫又追着尾巴,原地绕了两圈,抬头继续盯着她——是叫她弯腰的意思……可能还有让她摸的意思?
她试探地俯身靠近,即将碰到白猫时,薛潮道:“扯下那个男人的手表。”
同一时间,白猫后足发力,忽然一跃而起,从蒲逢春的膝盖跳过她的肩膀,她只觉耳朵一麻,攥着纹身男手腕的手表回头,猫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一摸左耳,她的耳机不见了。
攻悄悄登场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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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起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