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子练武有成,智力却不比常人高,记忆力也一般,乍见杨过,并未认出。
但他毕竟常年跟随星宿老怪丁春秋,性格之多疑狡诈倒也学得了几分。
此时见杨过语气坦然,气势隐隐真如前辈高人一般,他心里一凛,退后几步。
待看见杨过悬于腰间的一柄木剑后——这木剑可真让人印象深刻,就是孩童的玩具木剑,也不至于这般腐朽破烂——他总算想起当日情形来,怔怔道:“原…原来是你。”
杨过的确没有说大话,当日嵩山脚下时,摘星子师父丁春秋也对杨过忌惮不已,简直可以说到了退避三舍的地步。
摘星子当日虽然也见过杨过出剑,但以他的眼力界,如何能看出杨过剑法之精妙?
只是依据活了三十余年积攒下来的朴素的处世经验,他想,既然师父也对这小子颇有忌讳,那我须小心谨慎为好。
摘星子咳嗽两声,略作镇定,道:“原来是杨公子。我师父他甚是推崇公子,着实在我们面前夸赞了你一番。”
说完客套话,摘星子心想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看在我师父星宿老仙面上,总也不好跟我为难吧。
所以他又道:“这位阿紫姑娘,是我们星宿派的叛徒,我奉家师星宿老仙之命,前来捉拿她回去。还请公子勿要插手干预。”
神木王鼎是星宿派修炼化功**这阴毒武功的用具,事关机密,所以摘星子隐去不提。
阿紫亦是反应很快的人,听摘星子这么说,忙道:“公子救命,这人是个大大的坏人,不光要抢我东西,还意图欺负于我。”
她料定摘星子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神木王鼎,所以这么说,这话倒是实情,只是细节处另有原委。
杨过恰巧是知道内情的,见阿紫模样单纯柔弱,可随口挑拨面色不改,虽然她是因自小在星宿派长大多年浸染恶习才如此,可也颇为不喜其作风。
当下杨过淡淡道:“你们星宿派鬼打鬼,我本确实管不着…”
听到这里,摘星子喜道:“杨公子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我代我们师父谢过你了。”
杨过却续道:“但你对这么柔弱的一位小姑娘动手,我却不能坐视。
这样吧,武林中人向来力强者说话,听说你们星宿派也是谁武功高谁说了算。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再不插手。”
这话一出,摘星子面如死灰,道:“杨公子说得好听,其实还是要管我们星宿派内部的事?”
杨过听他挑明,倒也懒得废话,干脆利落道:“是了,今日我就是要护下这位阿紫姑娘。怎么样,你要和我过过招吗?”
摘星子没想到杨过说得这般果断,他一向也是跋扈的人,心下震怒,握紧了拳头,几次想要上去动手。
但回想起当日师父丁春秋亦不敢拿这小子怎么样的情形来,摘星子只恨恨道:
“好,公子既然这般维护本派叛徒,那么今日就卖你这个面子,他日我师父自然会找上公子,亲自道谢。”
说过场面话,摘星子即转身离开。
他若要是就这么走了,其实也没怎么。
但星宿派从上到下,都有口贱手贱的习惯,丁春秋没事总要挑拨离间无事生非,门下都沾染了点这种毛病。
摘星子走开几步,忽然回头,左手袖口抖动,弹出几点磷火来,朝阿紫飞去。
他有些心眼,知道对杨过用毒,多半要被躲开了,打向阿紫,成功的几率可要大上许多。
阿紫大惊失色,知道这磷火十分厉害,只消沾在身上烧起来,便取尽一江之水来浇也浇不灭,非要把人给烧成了灰烬才熄。
但她识得归识得,武功有限,如何来得及躲开?眼见要被打中,不由得恐惧娇呼一声。
摘星子十分狡猾,出手之后,便即转身狂奔,料定杨过第一时间肯定是去相救阿紫,不管能不能救下,总归是不能再追上来找他麻烦。
何况他其实对本门毒功十分自信,觉得杨过想救阿紫的话,说不定也沾上磷火,给烧个尸骨无存。
但杨过此时的修为何止高他十倍,怎么可能被他得逞。
银光一闪,一道银针从杨过手中飞出,正好迎上那磷火,发出清脆“叮”一声。
杨过曾从古墓派带出许多银针,名唤“玉峰针”,去岁杀西毒欧阳锋时曾经使出过,后来在襄阳城杀退明军时,早已用光,他武功渐高,其实也无需此等暗器。
后来在桃花岛学黄药师的弹指神通时,曾和程英闲聊时说及此事,顺口说了句若是能以弹指神通绝技使银针暗器,似乎不错。
就因着这么一句闲谈,程英就帮他又备好了百枚银针贴身放好。杨过在海上漂泊时,其他东西都浸透遗失,唯独油布包好的笑傲江湖曲谱和这些银针完好。
日后杨过少有用到银针,随身带着的数量充足,此时正好以之对付摘星子挥出的磷火。
摘星子闻得身后动静,奇怪发生了什么,但不敢回头看,只朝前狂奔,要回去搬师父丁春秋过来找杨过麻烦。
奔行时,感觉后臀处有火辣辣的感觉,便像给人放在太阳炙烤下的炎石上摩擦一般,又烫又刺痛。
摘星子不明所以,但仍是不敢停下看个仔细,只加紧往前跑,指望借由奔跑疾风稍解几分疼烫。
他却不知道,原来杨过银针用力手法巧妙之极,迎上磷火之后不光挡下其前进之势,还令其转向,反而朝他摘星子飞去。
这一招还施彼身的手段颇有慕容家斗转星移的神韵,磷火还击回了给摘星子,恰好打在他后臀,这也是他感觉到痛烫的原因。
若摘星子立马发觉,停下来处理,那么可能也有法子可以阻住磷火燃烧势头。
可他一味狂奔,带起疾风,俗话说火借风势,这火可就越烧越旺,且蔓延到了其大腿后侧、后背乃至全身。
到后来,摘星子实在忍不住疼痛,也有些发觉了不妥,终于停下来,看向痛处。
这一看之下,他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到怀里,要拿出能灭熄这磷火的特殊液体。
但手刚触及胸前衣服,却又觉滚烫无比,接着是灼烧之痛,原来火势早已烧到前面,这一摸,反倒连手上都中招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再来不及灭火,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被这磷火烧灼,与寻常着火烫伤却又不同,其中附含星宿派厉害毒药,烧伤之中,又有剧毒钻入皮肤,苦不堪言,就是最能熬的硬汉也经受不住。
摘星子痛得灵魂出窍,不顾一切喊道:“救我,就我!”
过一会,他连救字都不提了,以极微弱的声音求道:“杨公子,求你给我个痛快。”
这一切也是很短时间内的事情,阿紫反应过来,看到刚才还威风凌凌对自己耀武扬威的大师兄此刻这般模样,没有丝毫怜悯,只娇笑道:
“摘星子,刚这位杨公子是给了你机会的,你偏不领情,还要偷袭暗算于我,现在讨饶可晚了。非得让你多受些罪,给这鬼火烧成灰才行。你说是吧,杨公子?”
杨过虽然也觉得摘星子这般狠毒的人死有余辜,但毕竟不像阿紫一样心理有些扭曲,见他惨状心有不忍,弹指间又一道银针飞出,径飞向其太阳穴,刺透进去,将他了结了。
摘星子虽死,他身上的火却不马上熄灭,并且这火好生特异,只在人身上燃烧,并不点燃周边草木。
杨过虽然无恙,可见状也暗叹星宿派里邪门物事层出不穷,看来日后真和丁春秋正面交手,不可不防他毒功邪法。
阿紫见杨过帮自己除去一大心腹之患,大为欣喜,称赞道:
“公子,你武功可当真厉害,我姐夫或许也能令那鬼火倒转回去,却未必有公子这么巧的手法。
这借力打力的法门…啊,公子莫非便是和我姐夫齐名的姑苏慕容不成?
不对,不对,刚才摘星子称公子为杨公子。请问你是何来历?”
杨过清点完任务奖励,将独孤九剑再提高一品,再加上阿紫安然无恙,此次出手的目的已达到。
入江湖以来,接触到的女子大多都是善良温柔之人,刚才他目睹了阿紫练功以来的全程,对她阴狠无情的性子不喜。
这时候冷然应道:“姑娘的姐夫与姑苏慕容齐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乔峰吧。在下这点微末之能,焉能与乔大侠相提并论。”
杨过轻松杀死摘星子,阿紫性子自私,便想着怎么能加以利用,此时见他态度冷淡,不禁犯愁,但仍是吹捧道:
“我姐夫已快四十岁啦,他在公子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远远比不上你,假以时日,公子你的名头,定会赶上我姐夫乔峰。”
他们星宿派最擅长的便是溜须拍马,阿紫自小耳濡目染,此刻大肆夸起杨过来。
杨过无心和她多说,摆摆手道:“我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阿紫姑娘,你身上的神木王鼎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还是毁去了吧。
你要学武功,自可以让你姐夫教你,又何必学星宿老怪的毒辣功法。”
阿紫闻言一惊,没想到杨过也知道神木王鼎的事情,还知道此刻就在她身上。
她想了想,没有否认,只笑着点头,道:“公子说的是,我回去就求我姐夫,让他教我武功,他若答应了,我保证就将这木鼎毁去。”
杨过见她说话时目光闪动显然言不由衷,知道如劝说不了李莫愁一般,这个阿紫性格已成型,再难扭转。
他不是虚竹那种救苦救难什么都要管的活佛,所以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强风袭来,竟是有人向杨过出手。
杨过此时感知通明,方圆十里之内的异常都能有所察觉,早就感觉到了有不速之客靠近。
这时候见来人招式平庸,甚至远不如刚才星宿派的摘星子,丝毫不以为意。
但马上,他“啧”一声,惊异无比。
原来来人招式虽糙,可蕴含在随意一拳里的真力却实在惊世骇俗。
杨过所见之人物中,除去女剑神、剑魔独孤求败等巅峰处的高手,要属石破天内力修为最高。
尤其习练侠客行诗句里的内力心法后,石破天更是真力通玄,几可开山辟地。
而来人的内力修为,似乎不在石破天之下!
尤其诡异的是,这人拳风之中,带有一阵森寒气息。
月前杨过刚曾见识过左冷禅的寒冰真气。
寒冰真气可将岳不群冰封住,可让封禅台周边如临冬日,无疑十分可怕。
但来人拳风之中的寒气,竟比左冷禅的寒冰真气尤甚!
春去夏来,今日天气已甚暖,可周围受这寒气影响,变得寒冷。
阿紫内力低微,抵受不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远处仍在燃烧着的摘星子身躯,竟奇迹般冻结成冰,可见冷到了什么程度。
好在这人招式普通,杨过惊讶之余,轻松避过他这一拳。
再潜运侠客行诗句“三杯吐然诺”的吐纳法门,稍提一口真力在胸口,登时浑身暖畅,不惧严寒。
又恐阿紫被冻伤,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渡些真力过去,助她抗寒。
阿紫但觉一口热气在经脉各处游走,十分受用,道谢道:“多谢杨公子。”
杨过看向一拳轰来的那人,但见他头戴铁罩,将整个头都给套进去了,只眼睛、鼻子、嘴巴处露出些微缝隙,顿时想起一人来,惊呼道:“游坦之!”
铁头人拳风凶猛,胆子却似乎甚小,被杨过叫出名字,不由得后退几步,惊慌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此时头脸被铁罩套住,便是亲身父母在世,想必也难认出他,杨过却一眼就道出他姓名,此事确实稀奇,也难怪他诧异。
阿紫得杨过相助驱走寒意,精神振作起来,轻蔑看了看铁头人,转而朝杨过笑道:
“杨公子,你当真是神通广大。你难道认识我这奴才铁丑?他此刻面目难辨,你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那铁头人游坦之被叫出原本姓名本是十分恐惧。
这时候见阿紫被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哥拉着手,看她样子又似乎对这公子哥颇为热情远胜于己,不知怎的心里生出怒火来,压下了恐惧之情,奋力又是一拳朝杨过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