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树影静,客栈中无论客人或掌柜小二都早已进入梦乡。一轮明月下,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楼下客人的鼾声、翻身时床板的咯吱声及断断续续的梦话声,为这静夜添了分生气
此刻已是寅时,最是酣睡之际,连一轮明月都隐在云后不忍扰了旅人的清梦
便在这一片静谧中,一抹黑影在夜色掩映下悄然飘至,从楼下悄无声息的挨近了景若的卧房。黑影在门前略停,屋内呼吸声绵长,应是已经熟睡
黑影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工具,轻轻一挑,便将房门打开。不知他使了什么办法,白天里一直嘎吱作响的房门竟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黑影一跃而入,又极小心的将房门从里面掩上,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尽管屋内一片黑暗,黑影还是准确的拿捏步子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一步步接近床铺。而景若依然在熟睡中,连日奔波让她疲惫异常,尽管晚上有些不愉快,还是睡的格外沉
黑影已摸到床前,恰在此时月光洒入,虽然看不分明,但依然可见枕上青丝如瀑,隐约还可闻见淡淡的清香
闻到这熟悉的气味,黑影不再迟疑,掏出一把利刃用力向那床上刺去
在这电光火石间,床上的被子突然被掀起。黑影只觉眼前一花,大惊之下手腕一痛,利刃脱手,双臂已被人死死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待他回过神来,一白衣女子立在身侧,手中的利剑在月光下泛出隐隐寒光,却是落笳穿着景若的衣衫在床上诱敌
那黑影略一定神便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用力就要挣扎出来,不料手腕被落笳握死,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亏他心思转的快,双手不能动,一抬腿便踢将过来,这一腿声势极猛,隐隐竟带了杀气
幸得落笳早有防备,身形一动闪过这凌厉一脚。趁着黑影还未收招,速度极快的回转过来,双脚连踢,将那黑影踹倒在地
不知这黑影是何来头,手脚连番受痛竟是哼也不哼一声。黑夜中,只见他双眸反射着点点寒光,见他眼神一变,落笳赶忙扯开他蒙面黑布,猛然一掌拍到他胸前,激的那黑影连咳几声,从口中吐出颗药丸
落笳压低声音,嫌恶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那黑影犹在喘息,听了这话,眼神愈加狠历
落笳一提他衣领,将参宿贴在他颈上:“说,谁派你来的?”
黑影咧开嘴劣气十足的笑笑:“劫财杀人,还要人派来?老子便是这里的山大王,多少人都死在老子刀下了”
落笳冷笑一下:“从没听说过山大王还藏着毒药,随时准备自尽的”
黑影被说出破绽,面色变了一变却又恢复一副死硬的表情
落笳举剑步步紧逼:“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那黑影只是咬牙不言
落笳看着他,突然下手点了个穴位,那黑影顿时抽做一团,浑身无力,麻痒如被虫儿爬过一般
落笳冷眼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黑影,踢了他一脚道:“老实交代你们还有多少人,说了我立刻给你解穴,否则你就这么生不如死”
那黑影也是硬气,便是受这如虫噬之苦,依然咬着牙一字不吐,只是怨毒的看着落笳
落笳见他如此,也生出几分佩服,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一掌将他击晕过去,在他身上仔细翻找起来
见到已经无危险,景若也从屋角闪出来,蹲在一旁帮着落笳找线索
两人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这黑影身上无任何代表身份的令牌或其他东西
景若有点疑惑的问落笳:“他会不会真的是个蟊贼?”
落笳也陷入深思,这人功夫明显一般,若是灵台派人追杀,绝不会找个这样的角色下手,此处是商旅来往处,有蟊贼在此杀人杀人越货也不稀罕
想了想也是无解,景若灵机一动,用块帕子垫着,将刚才黑影吐出的毒药捡拾起来,略一用力,捏碎在帕子上
落笳凑过去问:“可有不妥?”
景若仔细挑看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都是寻常的毒药”
落笳也有些无奈:“如果他只是蟊贼,被抓住了不求逃跑,却吞毒药求死,有些奇怪了”
景若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我以前听桑青讲过一些盗贼之事,据说大的山贼都是拉帮结伙的,在深山中隐藏不出,平日里都是派一些探子下山刺探,这人会不会是山贼的探子?”
落笳沉思不语,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晚上她已经仔细搜过,除了这一人之外,周围并无任何可疑的身影,如果意在取她两人性命,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布置
她也只能一笑点头道:“咱们安排一晚上,抓个蟊贼也算造福一方了”
一夜折腾,两人再无睡意,趁着天亮人少便早早起身离开
虽然昨夜睡的少,但想到不久店主就会发现那蟊贼被困住手脚在房中,还是有几分高兴
景若边回想昨夜边道:“也许从此镇上就少了许多盗案,咱们也算保了许多旅人的平安呢”
落笳看着她笑道:“你昨晚发脾气时,倒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
景若听了这话脸色泛红,面带羞赧低头不语。她想起初逢落笳时,自己脾气乖张令落笳吃了不少苦头,此刻却不好意思再提起,想了半天才道:“其实昨晚的米粥很好喝,可惜只喝了半碗”
落笳看景若脸色便猜出几分她的心思,却也不挑明,只说道:“昨天你没吃好也没睡好,今日找个地方早早休息吧”
景若眨了眨眼,谐趣道:“我没吃好没睡好也罢了,横竖昨晚‘有子逾墙’,少不得要操些心”
听了这话落笳大窘。昨天她开窗时,便看到有人在庭中徘徊甚是可疑,这才和景若演足了一场吵架的戏码,正是让贼人看到她二人分房而居,有机可趁。只是为了这个安排,她深夜里才翻窗到景若房中,如此说来,正应了“有子逾墙”
落笳清咳了几声,正色问道:“子惧人言可畏乎?”
这下轮到景若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落笳在一旁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不觉笑的止不住
谈笑声声,接近正午时便到了一处山坳处,大概这里常常有客商路过,略宽敞处的树下连着撑起几个铺子,卖茶卖饭热热闹闹
就着热茶匆忙吃了碗素面,看看没什么其他客人,落笳与面铺掌柜随意闲聊几句,才知此处便是州治的边界,过了这里再往前便是蜀地下辖
落笳目光含笑转头看了景若一眼,景若轻吐一口气,眼睛明亮起来。自离开长安以来,她一直在担忧公主府的追杀,此时终于踏过州界,岂能不如释重负。落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景若投来一个干净的笑容,落笳也笑了笑,将景若冰冷的指尖握的紧了些
再跨上马,景若情绪颇好,认真听着落笳关于接下来行程的安排
天气晴暖,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加上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景若着实有些乏了,林中的鸟啼虫鸣似是为这困意做注脚,她骑在马上连说话也懒懒的,舒服的随着马身颠簸晃动着身体
虽然也有些困乏,但落笳却不敢放松丝毫警惕。不知为何,自从昨日她便觉得心中不安,不知哪里有问题,就连昨夜设伏擒住那蟊贼,那不安之感依然挥之不去。反而是夜色中那一抹黑影,更给她心中添了份重压
不知为何,这林中明明是暖阳一片,她却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冷,就像是有双眼睛不知在何处死死盯着自一般
落笳将昨天的事来龙去脉想了几遍,都毫无破绽,或者说,毫无头绪。她不觉暗暗蹙眉,轻咬嘴唇努力思索
突然,落笳只觉浑身一紧,一股寒意传遍全身。来不及反应,她一把将旁边的景若拉入自己怀中
一支劲弩闪着寒光破空飞出,从刚才景若坐着的位置划过,牢牢钉入前面的树干,入木足有数寸,箭身上羽毛犹在颤抖
落笳倒吸口冷气,听得耳后树叶微动的沙沙声,一刻也不敢耽搁,搂着大惊失色的景若顺势往马下一滚,躲入旁边一块巨石后
片刻之后,箭落如急雨
噼啪之声在落笳耳中却如雷鸣
落笳看了一眼景若左臂被那惊天一箭划伤渗出的血迹,用力挤了几下,景若吃痛不已也忍住不动,看着流出的血水鲜红,勉强道:“没有毒”
落笳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眼神冷了下来,多了分恨意。明知道与长安已隔了数重大山,但她还是向长安望了一眼,似乎想将心中的愤怒狠狠扔到公主府,扔到灵台与霍于意面前
何必步步紧逼?
她侧身看了看外面的箭雨,探身就要出去,却被景若拉住了衣袖
景若脸色有些白,刚才那一箭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那凛冽的杀意透过肺腑,依然令她心惊。此时见落笳要冒险,她有些乞求的拉住她的袖子
落笳勉强笑了一下以示安慰,便突然抽身而出
以剑为盾,在箭雨中杀出一片空档
刚才迅疾无比的箭雨似是被她这蛮横的冲撞打断了一下,攻势明显有些放缓。但对方也是早有准备,略一迟滞,利箭便又飞来
但对落笳而言,那一瞬间的停滞已经足够
她俯身一扫,几柄利箭被挑起,带着内力飞向几个方位
只听连着几声惨叫,林中再无一箭飞出
落笳飞身追去,但对方反应十分迅速,几个黑影早已夹着伤者远遁,待她追到时,只见被踏的乱起八糟的草丛和滴下的血迹
落笳看看血迹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景若还在石头后面躲着,她没法放心去追,安知这是不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她弯下腰去,捡了一支散落的短箭,仔细端详了半天终于还是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