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情进门时,正有弟子在屋中向鲁一平汇报什么,梅亦情便在门外等了片刻,待那弟子离开了,才跨进门去,恭敬道:“掌门”
鲁一平见是她,少见的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在这里何必这么客气,还是叫我师兄听起来更习惯一点,快坐吧”
梅亦情也笑了,这个师兄在平日里最是严厉,只有他们这些相熟的才了解,他是个很周到的人,只是话少了些笑容也少了些。梅亦情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刚坐下便看到鲁一平探寻的目光,她赶忙开口道:“师叔已经遣人已经看过了,她倒没什么大碍,但拖了太久,到底有些伤到经脉,这半年间不宜再练武,应好生休养”
鲁一平的表情这才轻松下来,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
梅亦情应和的笑了:“前几天骤然见落笳,我也吓了一跳,担心那伤势会有什么影响,现在看来还是好的”
鲁一平脸上也露出笑意,又有些伤感转瞬即逝:“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妥,我便无论如何对不起周师兄了”
听他提起周丰年,梅亦情也有些黯然,赶紧故意转话题道:“听说,你把开云遣去闭关了?”
鲁一平的脸登时拉下来,半天才道:“我很失望,他居然敢动用私刑,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秦开云将落笳踢伤,梅亦情心中不是不怨他,但他既是鲁一平心爱的弟子,又是自己徒弟顾惜竹的夫君,梅亦情少不得开口道:“他也是一时激愤罢了,说起来,这件事本就是落笳不对。开云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以他的年纪能横扫雁荡,已经是很难得了”
鲁一平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我对他很失望,不是事情做的如何,而是他的想法令我失望”
他一连提到两次失望,梅亦情有些惊讶,不知道秦开云做错了什么,说起来秦开云也是烟霞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当年周师兄甚至在谈笑时提及,日后秦开云可以为掌门,对他甚是看重,但鲁一平神色颇凝重,似乎不愿意多说,梅亦情只得把疑问收起来。鲁一平已经转向另一个话题:“依你之见,落笳的事怎么办?”
梅亦情斟酌了一下道:“她有错,但是在我看来,倒也不算多严重,说到底,不过是个心软的孩子——”梅亦情自嘲的笑一下:“恐怕是我偏心了”
听到这话鲁一平也笑了,刚才有些沉重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鲁一平不禁心中有些感慨:“当年的事啊,偏心也是难免的。只是这些事情她确有处事不慎之处,况且她是周师兄的徒弟,在此事中处境尴尬,就算我想偏心,也不得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梅亦情被这话逗笑了:“师兄,能让你偏心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鲁一平眼底划过一丝怅然,随即笑着摇摇头,正色道:“这也是文敖他们查清楚了,她并未走上什么邪路,和人勾结背叛门派。否则,就算我想偏心,也会将她废了武功逐出门去!”他低头斟酌片刻,缓缓道:“既然她现在有伤,不宜习武,我倒有了个主意——”梅亦情眉头一挑感兴趣的看着他,鲁一平笑一下将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梅亦情听罢想了想点点头道:“使得”
落笳怀抱书卷,低着头向海纳阁走去。与守门的同门核对了手令,便径往海纳阁深处走去,高大的书架层层叠叠,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其中
对于师门的决定,落笳有些惊喜也有些失落。三个多月前听训时,她本已做好了被逐出烟霞宫的准备,没想到一阵严厉斥责之后,自己并没有被逐出师门,却也难逃责罚。鲁一平师叔亲自出手,用内力封住了她的几个要穴,虽然没有直接被废除武功,但如此一来,她相当于内力全无,与武功被废也没什么两样了。又罚她在海纳阁整理书卷典籍,禁止再修习本门功夫,连当日师父所赠参宿剑亦被收回
这些风波后还能留在烟霞宫,落笳心中很是感动,但如此这般禁令却让她很是难过,尤其是参宿被收回,落笳只觉得自己心中又被挖去了一块。但孙振鹭师叔说的明白,自己做事浮浪,几酿成大祸,而自从景若当面承认下毒后,落笳深觉得对不起师父,着实也不配再带着这剑了
落笳细心的把手中的书卷归位,又擦拭了一遍书架。这些活并不算重,但她内力被废又有伤在身,做完这些额上竟也出了一层微汗,觉得有些憋闷,便走近窗边,信手推开一扇窗,新鲜的气息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扑面而来。这有在这没人的地方,落笳心中才轻松一点,深吸口气,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风中带来远处一阵喧嚣,是前院弟子们正在练剑,互相比划的声音。落笳登时有些失神,烟霞宫中人人习武,现在突然只有她不得练剑,一时间便如一个外人一般好不别扭。她也曾私下试过,能否解除了穴道的禁制,但鲁一平用的手法非常精妙,落笳多次尝试都没有效果,反倒因为内息相冲,差点伤到自己。加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渐渐在门中传开,诸位同门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微妙,更显得她形只影单不合群。从小落笳便深得长辈喜爱,亦甚得同门尊重,往日里比她小的总是尊敬的叫她一声“落师姐”,何曾受过这般冷落,有时她都忍不住想,若是被逐出门去,竟是比这样不尴不尬的留在这里好些。然而既然有禁令不得离开烟霞半步,落笳既没有勇气,也舍不得真的走
一阵清风吹过,却吹不散她心底的郁郁之情。落笳叹了口气,离开窗边,捡起书架上有破损处的几卷书,细心的抚平褶皱处,抱在怀中往外走去
大概是白天着了风,晚上落笳便觉得头疼的厉害,身子发软渴的利害。挣扎起来,喝尽了杯中残茶,一摸额头又烧起来了,登时觉得心灰意懒。自小练武,以前她很少有这种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但自从上次伤了之后又被废了内功,几个月间竟是小病不断,但是发烧都好几次了。落笳摸索着坐在床边,心情低落到极点,只觉得自己半点用都没有
许是她情绪不佳的缘故,这次发烧竟然反反复复,连续几日都没有退下去,派给她的差事自然是不用做了,但却丝毫没有让她觉得轻松,整日里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一角天空发呆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落笳刚合上眼便被惊醒,不知何人会在此时来,许是来送药的师弟师妹,她坐起身来,抬高声音道:“请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梅亦情,落笳吃了一惊,赶忙坐直了身子道:“梅师叔!”说着便要下床
梅亦情将手中的药罐放在桌上,走过来按住她道:“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起来了”
落笳已有许多日子没见到梅亦情,只当她也如其他师长一般,知道了自己所做所为后,已是失望至极。今日见她还是如此亲切,不觉又感动又高兴,大概也是病中心软,一时差点掉下泪来
梅亦情仔细打量她一番,又一瞥眼看到桌上吃了几口的饭,不禁问道:“怎么不多吃些,饭都凉了”
落笳摇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梅亦情皱眉道:“你身子有伤,又在病中,还是要多吃些才好,怎么能这般敷衍?”
落笳脸上露出萧索之意:“吃不下去”
梅亦情退后一步,仔细看了她几眼,目光逐渐严厉起来,落笳顿时有些惶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落笳的表情,梅亦情先叹了口气:“难道你觉得我们责罚的不对?”
落笳赶忙道:“弟子不敢!弟子有错该当此惩罚”
梅亦情这才点了点头,表情略欣慰,接着问道:“既然心无怨念,那又是为何?”
落笳有些踯躅,露出一丝自嘲的表情道:“师叔,做下这些错事,我心里难受的很”
梅亦情心里一动,表情却愈加严厉:“难道你就为了这些事,便茶饭不思,如那些懦夫一般?”
落笳有些愕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些日子经历这么多风波,自己已经身心俱疲,没想到此时却被梅师叔这般训斥,难道这些事在梅师叔眼中都不值一提?
梅亦情轻踱几步,背起手道:“些许挫折,便神魂失守,不知惜命惜福?你看你这般模样,可对得起辛苦抚养你的师父?可对得起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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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 19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