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唐旧事 第25章 生变

杨玫与汪皎快步奔下山来，远远听见竹枝书院第二进的钟楼，连敲了三声。

那是下午先生讲课前的预告。

还好，来得及！

杨玫站定叉着腰歇了会儿，正欲再拔腿往蒙馆的方向走去，却被汪皎一把拉住，拽进屋后的竹林之中。

“怎么了？”杨玫语气有点冲，她心里还是憋着气。

这汪皎一碰见程尘，就像脑子里进了水，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她究竟知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多危险。

汪皎见杨玫如此神态，心中了然，她轻轻拍了拍杨玫手背，又弯下腰随意扯了扯奔跑时弄皱的裙角，抬头时已换了神色。

“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我说，你真的应该回你家铺子去学做生意，在书院一天天的浪费时间有意思么？”杨玫彻底没了耐心。

汪皎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而是先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无人后，才正色道：“阿玫，你先别生气，你有没有觉得程尘那个所谓的表哥，叫王悦的，有很大的问题？”

“怎么说？”杨玫见汪皎如此认真，也暂时压下心头怒气。

“当时我们蹲在草丛，那王悦背着身时，手正放在身后。我见他手指微微一动，程尘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感觉程尘，”汪皎咬了咬嘴唇，面露不忍，道：“很痛。”

“我出声，是见他似被那人用妖术折磨，一时着急，才贸然开口的。”汪皎走近杨玫，拉过她的手，充满歉意地说：“阿玫，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很着急。现在想来，确实太冒失了。”

“你啊！”杨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假若王悦真的不是好人，她们刚才的行为无异于打草惊蛇，已经引起了对方的关注和怀疑。

“还有，”汪皎伸手拢了拢头顶微松的发髻，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那王悦似乎对你格外感兴趣，自你行礼后，他看了好几眼你的左手。”

手？

杨玫右手轻抚上左手手腕，暗道不好！

之前上山时，因为天气炎热，为了方便爬山，她将袖子卷了上去。莫非是行礼的时候，手串被发现了？可他怎么会知道这手串的来历？

王悦究竟是什么人？

猛然间，杨玫回忆起沈玉送她上学那天，当时在程宅门口，原本站着，后来又进去的那个高个男人，是不是就是王悦？

他当时是看见师父走过来，不愿被师父看见，才又进屋去的么？

还有那日雨亭中，程尘令人捉摸不透的话、怪异的衣领，脖颈间隐约的勒痕...

那日有太多不同寻常之处，可自己当时只顾着和师父说话，根本就没在意程尘。

他那时已经被王悦威胁了么？他当日说什么不想再一起上学，也是为了...我么？

杨玫脑子转的飞快，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去拉着程尘问清楚，你当时明明就在沈玉身边，为什么不求救？

可是王悦究竟为什么要选中程尘？难道他也是天师？

不对，不对...如果他是，沈玉当场就能察觉，怎会任他住在隔壁？

除非，他是比天师还要厉害的角色！

不能再等了，杨玫心急如焚，她现在马上就要见到雪雀。

师父曾经说过，竹枝书院有山鬼庇佑，对她来说是安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决不能独自出去，想及此处，杨玫看见了身边的汪皎。

“阿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杨玫一把抓住汪皎的手，急切地说：“我想让你家的丫鬟悄悄地出书院，到我家去将我师父找过来，让她马上来书院，接我回家。”

“当然可以！我今日带了两人，现在马上回蒙馆去，让月白现在就出发。”

“好！” ...

————

斜阳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斜斜照在地面，蒙馆中，两个小人儿坐立不安。

杨玫又一次站起身，走到门边张望。汪皎终于忍不住，紧张地问道：“怎么办？月白会不会出事了？”

说好了尽快告知师父，可是等到日落，都没等到汪皎的丫鬟月白回来。周围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都走了——除了她与汪皎。

“阿皎，别慌。你就在此耐心等候，我先出去看看情况，王悦想对付的人应该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杨玫安抚汪皎，脑海中则思索着对策。

“你胡说什么？要去也是一起去！就算王悦的目标是你，我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吗…”说话间，汪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此时雪雀应该已到山门前，若是久等不至，便会进书院来寻自己，眼下唯有耐心等待。杨玫拼命压抑自己慌乱的思绪，镇定，镇定。

早知如此，何必让月白跑这趟腿，想到这，杨玫暗自悔恨。也许，月白此时已经…

————

周遭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

门吱——的一声开了。

杨玫急忙抬头，雪雀推门而入，对杨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杨玫脑中绷紧的弦一下子松了，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伏在桌子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沈真人来了！”汪皎先起身跑过去，雪雀对她绽开笑容。

“沈真人...对我笑了？”汪皎震撼。

杨玫也连忙起身，三人连同汪皎的小丫鬟胭脂一同往山门走去。

“程尘的表哥有问题，是个厉害角色，程尘可能被他控制了，他还在打山鬼祭坛的主意，”杨玫长话短说：“需得马上传信师…呃，让那位先生知晓，一刻都不能耽搁。”

雪雀面色严肃，微微点头。她伸出手，在手心于虚空中幻化出一只灵鸟，将密语打入。

那灵鸟在她掌心，用脑袋蹭了蹭雪雀的指尖，便扇动翅膀奋力飞出。

杨玫的眼睛追着那只鸟，见它往天边只剩一线红霞处飞去。

师父，一定要尽快收到啊。杨玫在内心祈祷。

见灵鸟越飞越远，杨玫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正想转身回家，却见灵鸟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于空中挣扎着扑棱了几下翅膀，随即像是被什么撕裂了，化为极细碎的纸屑，在空中飘散。

同时，一个懒洋洋的，有些邪性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是在给谁传信么？”

杨玫心中大骇，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僵在原地。

于电光石火间，身旁的雪雀早已出手。

她衣袖翻飞，反身将杨玫一把护在身后，屈膝弓背，手持短刃，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正是王悦！

只见王悦短促地嗤笑了一声，左手手指翻飞，无数月丝出现在他指尖，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游走，穿梭。

“游丝之术？你和沈青是什么关系？！”雪雀吃了一惊，可来不及细想，那人便出手了。

他指缝间的月丝扭动着，像是无数条口吐信子的毒蛇，径直冲向杨玫命门。

“快躲开！”雪雀惊呼，推掌将杨玫送出，同时展臂腾空，在空中一个倒翻，用尽全力持刃砍向月丝，与之缠斗起来。

铮！——

杨玫的耳膜都被震得发麻，只见雪雀的短刃砍在那一股追着她的、手腕粗细的月丝上，却宛若砍在一根铁索上！月丝没有断开，反而调转方向，迅速缠上雪雀的脚踝。

不好！雪雀打了个寒战，此人的游丝之术竟能练得如此精深！她迅速调整身形，展臂腾空而起，嘴中喃喃念咒，短刃护在她胸前，分化成数把刀刃飞速旋转，宛若一面巨大的盾牌，只能看见刀刃的残影。

那盾堪堪挡住了月丝的攻击。

不自量力，王悦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左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轻盈一纵，顷刻间便轻飘飘落在了竹梢，他低头看了看手心，只是轻轻一挥——

竹径间，无数透明的丝线向雪雀那边射出，劲风裹挟着无数飞花般的竹叶，似把把利刃，直向雪雀的命门。

...

方才杨玫被雪雀一股大力推倒在地，头撞在地，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夜色朦胧间，她有些晕头转向地撑起身子，往斜前方望去，发现不远处躺着不知生死的汪皎和她的小丫鬟胭脂，更远一些，是竹枝书院高耸的山门。

我怎么还在这里？杨玫脑子一片混沌，雪雀将王悦抓住了吗？她人呢？

杨玫用左手撑着地，努力将自己整个人转过来坐在地上，右手好像是骨折了，使不上劲。

“雪雀...”杨玫沙哑着声音喊：“你在哪？”

周围只有蝉鸣，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她眼神沿着山门往上望去，只见那横梁中间，好像还摇摇晃晃挂了个什么衣服一样的东西？衣服的肩膀处，挡住了一角后面的月亮。

怎么会有衣服...杨玫头疼欲裂，揉揉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是衣服，是雪雀。

雪雀怪异地垂着头，被束着脖颈悬在山门中间的横梁下。

她今天特意穿着沈玉的白衣，现在已变成了斑驳的血衣。一些深褐色的液体顺着雪雀的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血坑。

滴答——

又是一声，坑里还倒映着缺了一角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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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