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他!”
人声嘈杂成一片,金发少年艰难地咳出一口血沫,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被折断了。
还有什么断了。
他感觉不到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次席的脸,他坐在受审室里,像个血迹斑斑的破旧袋子一样。
“为了让你长点教训,不给你治疗了。”次席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他能感到断骨在伤口中磨蹭,反复搓磨。
金发少年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冷酷无情的穿着白色的制服的掌握着此世最高权柄的人们。
他金色的眼睛里平淡一片。
好似什么脆弱的,灰败的,被日光晒久了的丝绸。
脆而泛黄。
轻轻触碰一下就能全部成灰。
他没有说话,像是在忠诚地执行着禁言令。
在他们的宣传中,我已经不是人了,他想,人类当然不会听不是人的东西说话的,他们甚至不认为他会说人话,不是这样的么?
如果那位救世主。
如果那位银之少年,真的会来到这个世界的话。
我愿意把我的性命献给他,金发少年想,我要把我的性命献给他。
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人们所敬仰的神。
然后他说的话,他们大概会听了吧。
假如这位救世主也觉得,不该这么继续牺牲一个人,假如他也想让大家都每日贡献一点这样安宁长久的继续下去。
那我就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
在那一天,他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他不擅长和人相处,他人生的前十二年已经完全朦胧了,不过好像也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有色彩的事情。
好像那个时候他就是个不合群的孩子,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喜爱,在小学的时候,也没有朋友和玩伴,父母对他也很冷淡。
他本来的人生并无趣味也不代表着他真的可以毫无遗憾的死去。
他将的一切梦想都放在了那个预言中可能会来也可能只是个编造出来让他们安分下来的幻想中了。
似乎从此之后一切都可以忍受了。
不会痛苦了,也不会失望了。
他更改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们对此满不满意他也并不关心,毕竟自己的终局只有那个可悲的死亡。
“你记住了么?”他听到了次席居高临下的声音,他感受着碎骨的疼痛和嘴里的腥甜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今天就是死期到也是不错的事情。
他看着次席出现在桌子下面的靴子,它干净,是纯白色的,代表着他们一丝不苟的公正和保护每一个人既得利益的主张。
他想弄脏它。
你不该穿着这么洁净的衣服,他想。
然而如同那在天上逐步走向老年的太阳一样,他这个念头也老去熄灭了。
他想起了对自己的禁言,于是他点了点头。
没有再说一个字。
次席对自己的收效很满意,靴子走远了。
如果他这辈子看不到这位传闻中的救世主的话,他就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他想,他就算选择最痛苦的死亡,也不想去点燃日轮。
如果那个预言只是个用来欺骗我稳定的生活下来的谎言的话,我会这么报复的,我一定会报复的。
他抬起了眼睛,看清了银发少年的脸,如传闻一样,但凡是见过一面,就绝不会认错的脸。
灿银色的发丝柔软地落在脸侧,绯红色的眼睛被同样银色的睫毛修饰着,微微的弯起的淡粉色的嘴唇。
苏成伸出了手,“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说道,绯红色的眼睛低了下来,像是真诚地为自己的无聊道歉。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他的手被抓住了。
苏成垂下眼睛,自己的手被金发青年牢牢地抓在了手中,似乎自己是什么倏忽而逝的幻影一样。
“你不是只能在这里呆七天么?”金发青年问道。
“但是还有四天呢。”苏成蹲了下来,他轻松愉快地说,“才过了一小半呢。”
“呐,别哭了,是我不好。”他说道,尾音轻巧地上扬着。
金发青年想要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不好意思。
这句话在这个世界更是某种只存在于江湖传闻之中的禁忌咒语一样。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对别人感到抱歉。
这是一个不自私自利就活不下来的世界,所有的条条款款都是这么规定的,当你损害别人越多,你就可以得到更多。
为什么这个银发少年可以如此轻松地说出是我不好这种咒语呢。
“我觉得,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苏成说,然后他感觉到手臂沉重了几分,那个金发青年无法克制自己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然后重重的投进了他单薄狭窄的怀抱中。
苏成理论上来说对身体接触应该不太喜欢的。
但是他没有拒绝。
他轻轻地抱着金发青年,“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他轻声说,“不过不要难过了,我会努力的。”
“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个故事里的幻觉罢了。”金发青年说道,声音被闷在水分之中。
“幻觉么?”银发少年挑起了一个轻飘飘的笑,“也许吧,但是我活的很有真实感呢。”
“您真的是传闻中的救世主么?”金发青年问道。
“或许吧,”银发少年回答道,“我没法保证什么,毕竟我应该也是第一次活。”
“至少接下来的这几天,我是的的确确站在这块土地上的。”苏成说道,他伸出手,“不信你咬咬看。”
疼痛一下子传了过来,苏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他看着自己的血液争先恐后地落在地上,在银色的涟漪中消弭于无形。
“您不要紧吧。”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苏成转过了头,他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不远的地方,而在他的身后,那个所谓的次席正毕恭毕敬地侍立一边。
此人大概四十岁的年纪,头发面临了一场命运的十字路口,与穿着整洁庄严的制服的次席不同,他穿了一件普通的格子衬衫,和发白的牛仔裤,干瘦的像深秋褪光华彩的树枝。
他的手抬了起来,苏成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护盾,将那个金发青年隔绝在了一边。
“您是首席了看来。”银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笑意,转了过来,他绯红色的眼睛下移看了一眼护盾,“很感谢,但是没必要。”
“首席,”次席出声说道,“恕我直言,既然日种也在这里,祭坛也被祂完全让出来了,是不是我们可以。”
首席抬起了一只手,打断了他。
“您好,”首席说,与他看上去散漫的衣着不同,他站的很直,标准地伸出了一只手,“您可以叫我K。”
“在此忝居一个职位罢了。”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一样,“听闻您降临于此世,并且想要召见我。”
“谈不上召见。”银发少年说道,他并没有起身,因为他不想放下这个瑟瑟发抖的金发青年,他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气,让他在说出什么之前就再一次滑进了深度的睡眠,“我倒是有几个问题,如果您能为我解答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随便您差遣。”首席说道。
银发少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第一,你们这里是不是平均寿命不太行,为什么我觉得青壮年占大多数呢。”
“恰恰相反,我们的平均寿命可以说在我所知的所有世界构成里是最高的之一。”首席说道。
所知的世界,银发少年并不以为能当上一把手的人知道更深层的秘密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所以他决定暂时按下不表,“但是就我所见是这样的,我这三天,去富户家里偷过东西吃,也在贫民窟里被不健康产业的老板娘晃点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所以你们会把老人和幼儿集中豢养起来么?”
“不是。”首席回答道,“也许您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基本逻辑就是采生。”
“你可以直接利用对方的生命,也可以将生命还原成最纯粹的原始的能力,虽然法律明文禁止,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监控到谁家里新诞生了一个孩子。”
“很多人会把新生儿当作自己的补品服下,从而保持青壮年的样貌。”首席说道。
“嗯,”银发少年沉吟了一会,“这倒还真是,对这个世界来说,不算意外。”
“那么,我能问第二个问题了么?”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如您所愿。”首席说道。
“您想必应该有您在忙的事情吧,我记得您是很希望见到我的,而且看起来您对于公众的福祉颇为关心,但是您似乎并没有出面制止任何不该发生的事件,包括您这个二把手的所作所为,所以,您在忙什么呢?”
少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犬齿尖尖,“我猜您一定对目前的状况准备了一个出色的一劳永逸的提案吧。”
“请陈述您的提案吧。”少年笑道。
银色的涟漪静静地蔓延到了首席的脚下,他一瞬间感到了突然起来的温暖,就像是被包裹在羊水中一样的温暖惬意。
这是何等的生之殊荣,驱散了他刚刚萌生的,对于这个少年用了两天半就了解了这么多的情报和窥测到了这些深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的畏惧。
“我有一个提案,”首席说道,他咽了一口唾沫,“也许您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这里也是有太阳的。”
“它被一只黑色的巨物吞下了。”首席说道,“如果能杀死它,我想正常的太阳就会被放出来了吧。”
“那么如何杀死祂呢。”少年波澜不惊地问道。
他还记得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有人都相信太阳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是这里的规则,并非他的规则,他在心里重复道,如果真的按照这些规则的话,这个世界岂不是还会保持原样。
首席的目光落在了金发青年的身上。
“我在他身上准备了些东西,每次将日种在这里转化为那个巨大的光方块的时候,祂总会在旁边窥伺,并吃掉一部分。”
“这样就可以抓住由光构成的,无法捕捉的祂了。”
“一旦祂被固定住了,如果攻击足够强大的话,应该也是可以把那层外壳打破吧。”
“就可以把被吞吃的太阳重新放出来了。”
“所以您既然将他带到了这里,想必是上天的意思吧。”
“请问您愿意试试这条提案么?”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斯人若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