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舍弃的“卒”可不知道在他一走之后,会发生这么多出于他意料之外的事!
宁勿缺的想象中是自己走了之后,宁家与曹家的亲事被迫推迟,最好是取消婚约,而家中人则焦急万分,四处找寻他,老爷子会后悔不堪……之后,待到合适的时候,他便可以踏踏实实地重回家中了!
如此结局,也算是颇为不错的!
老钱所看到的黑影的确是他。mengyuanshucheng
在去年,他便已决心要设法离家出走了,一则不愿成亲,二则他也曾从古书中看到古代游侠仗剑执义之事,心中对那些逍遥无羁的独侠客颇为羡慕,也可借此机会体验一下江湖中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因为看了太多的书,从书中接触之人的人格都是放大了的人格,显得鲜明而有个性。他将书中的人物与龙堆庄的人一比,就发现龙堆庄的人太庸俗不堪了,生活又太平淡了,根本没有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发生。
失望之余,在潜意识中,他便想跳出这个狭隘的圈子,去接触更为广阔丰富的东西。
这种心思,其实在书生文人中颇有代表性,他们的表面显得文文静静,沉默寡言,而内心却往往比常人更为火热。所以,书生做了之事,有时常会让人大吃一惊!
宁勿缺知道如果就那么直接出来,是根本无法在江湖中立足的。所以,他开始按“无双书生”的武功心法练习上乘的武技。
“无双书生”所记载的武功涉猎颇广,有剑术、内功、暗器、拳脚等,其中以剑法最为玄奥精妙。
宁勿缺本就偏爱剑术,因为他从古书中知道剑乃兵器之圣,而且他觉得用剑比用刀用枪等兵器要飘逸洒脱得多!何况宁勿缺有一种极强的好胜心,越是玄奥难懂的东西,他就越是想去弄个明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不可思议地两胜“无双书生”!
这一方面得益于那些极为罕见的古书,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他的禀异的天赋及强烈的好胜心!
白天,他照样在书斋中看书,其实心思已不在书中,而是在默记武功心法,尤其是练内家真气的武功心法,一边静坐一边让真气在体内沿着经络运行。
他在吞食了千年血蝉尾部渗出的那一滴精液时,便知道自己体质已脱胎换骨异于常人,四肢百骸更是一片空灵,体内浊气也已排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一身精纯之气。
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了这一点,他内功以惊人的速度递增,一年多的时间所习成的内家真力,已与常人十多年苦练的内力不相上下。
至于剑法,虽然无法直接从千年血蝉身上受益,但他的广闻博知与超越常人的天赋,却同样致使他的剑法突飞猛进。
事实上任何一种武功,都不仅仅只有“武”这一方面,而是包含着复杂的诸多因素,所以同样的一招一式,有人使将起来便显得如同行云流水般畅快,有人却是生涩滞纳。不懂佛学的人,无法将佛门武功学得炉火纯青,心术不正者,无法练成至刚至纯的武功,也都是这个道理。
而宁勿缺虽然尚处于年少时期,却是通晓天文地理百史,这便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习武基础,更巧的是宁勿缺与“无双书生”性格颇有相似之处,都是隐隐有一种枉傲之气,同时又有些迂腐,这也使得他能对“无双书生”的武功尽快地融会贯通。
不过,宁勿缺对自己此时的武功究竟达到何种境界却是不甚明了,因为他从未出过手,他想:“现在恐怕曹武师已不是我的对手了吧?”
这实在是过于谦虚了,其实曹武师现在在他手下几乎已敌不过二招。
宁匆缺从书斋中出来时,弄响了窗户,心中一惊,便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不由更是大急,一急,双脚便不由自主地贯入了内家真力,一曲一弹,他的人便已飞了起来!
这着实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武功已高到可以像鸟一般飞起来,然后掠过一丈多高的院墙。由于心慌,他的脚背在院墙顶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使他几乎痛呼出声!
然后他便一个跟斗从院墙处落了下去。
幸好,外边是松软的泥地,才没有出什么差错,摸摸眉头,十几本书及玉锁、玉佩、木剑全在,心中便踏实了不少。
至于千年血蝉,他是不用去牵挂的,自从他服下了千年血蝉体内的精液之后,现在就是要赶它走也不行了,它自会对他紧随不舍。
宁勿缺蹲在地上,听听院内,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便放下心来。但很快便有了新问题,他只一心想着要离开家中去外面闯一闯,却从未想过该去什么地方。
宁勿缺轻声道:“蝉兄呀蝉兄,我们该何去何从?”他把这只千年血蝉称为蝉兄,倒颇有意思。论年纪,千年血蝉可是他的近百倍!
千年血蝉当然无法回答他。
想了想,宁勿缺自言自语道:“去走马川吧。”
走马川,是离南陵只有二十里左右的一个大集镇,宁勿缺年幼时曾去过,记忆中的走马川似乎三教九流俱全,比南陵还要繁华些。
主意拿定,心中便踏实了一些,赶紧离开龙堆庄,免得被人发现。
走至庄外,回过头看看已被置于身后的庄子,但见庄内灯火幢幢,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却又显得有些陌生。
大概,是因为看它的心情不同了,感觉也就不一样了吧。
开始的几里路,宁勿缺走得颇快,因为他怕家里的人赶上来,那么这一年多的努力便会全然白费了。
待龙堆庄完全从眼前消失时,他便逐渐慢下了脚步。
脚步慢下来,心却乱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准确回忆起去走马川的路线,没想到夜里看到的景物与白天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于是转了几个弯,走了几条岔道之后,宁勿缺已对自己所选择的路径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这条路真的能通向走马川的吗?
又一想,既便不能通向走马川也无关紧要,因为他并不是非得要去走马川不可。
只是想到也许便要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天亮,他倒有些担心了。
当他从一片空阔的田野中穿过,再转过一个山谷时,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细细一听,是拉二胡的声音!
莫非,自己已接近了一个村落了?
宁勿缺不由有些振奋,只要有人家,他便可以设法借宿一夜,实在不行,在哪个牛棚里歇息一夜,也比在这野外游荡强多了。
他便遁着二胡声走去,眼看二胡声已越来越清晰了,却始终不见灯光出现。
宁勿缺心中不由直嘀咕,一股寒意也在他心底不知不觉中升了起来,心里毛毛的,只想把身子缩小缩小再缩小!
他想:“该不会是遇上了鬼打墙吧?”
正胡思乱想着,猛一抬头,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片空阔之地,在这片空阔之地上,赫然有一人盘腿而坐。
那人背对着宁勿缺,一头乱发披于肩上,身上宽大的白袍迎风飞舞着,而二胡之声,便是来自他的手上。
如此黑夜中,突然有人坐在野外拉着凄凉的二胡,这情形着实让宁勿缺吓了一大跳!
他想打个招呼,却感到喉咙发紧,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子已缩进一堆乱石中了。
倏地,从后面伸出来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宁勿缺猝不及防,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没有惊呼出声,一回头,与一双雪亮的眼睛相对。
那人把一只手指竖在嘴唇前,摇了摇头,这意思宁勿缺明白,是叫他不要出声!
宁勿缺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潜进的这个地万,居然早已有人啦!
江湖诡异!宁勿缺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宁勿缺身不由已地被身后的那个人按下身子,蹲在—块巨石后面。这时,他才从极度惊骇中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拉他的是—个女人。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位女孩,大概十七八岁光景,因为是在夜里,就无法看清更多的东西了。
宁勿缺实在想不明白,—个女孩怎么也会如此神出鬼没地在这荒野中出现呢?莫非她是路过此处时被这拉二胡的人吓着了才躲到这儿来的?
但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如果是一般女子,既不可能独自一人定夜路,更不会如此从容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他按下身来。
看来拉二胡的人与这女孩都有些古怪!
宁勿缺伏在那儿的姿势颇为别扭,一块尖锐的石块正好卡在他的腰上,他动了动,想换个方向,但那女孩却又一把将他按住。然后,宁勿缺便觉得自己的背上有一只手指在划来划去,
宁勿缺先是觉得奇怪,背脊又麻又痒,待他明白对方是在写字时,已经迟了,对方把”
字”写完了他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幸好过了一会儿,那女孩又在他背上划拉开了。
这一次,宁勿缺留心了,他辨出女孩写的是:“你是谁?”
宁勿缺一想:“自己又不能回答,你问了不是等于白问吗?”
却见一只小手己伸到了宁勿缺的面前,手掌推开,掌心向上,那意思很明显:把你的名字写在这里!
宁勿缺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指,在那只柔若无骨的手上写下了“宁勿缺”三个字。
写完这三个字之后,他己出了一声细汗。
女孩又在他背上写道:“宁勿缺是谁?”
待她写完,宁勿缺不由一楞:宁勿缺是谁?宁勿缺就是我嘛!
心中忽地一亮,他明白过来了,这女孩一定是从未听说江湖中还有“宁勿缺”这号人物,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想了想,宁勿缺在她手上写下了:就是我,书生。
写上“书生”二个字,他不由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是骗了她,可不写“书生”,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东西写了。
宁勿缺感到身后的女孩在摸着自己的包裹,心道:“她一定是在看自己有没有说谎了,幸好我的包裹里带了些书!”
摸索了一阵,女孩大概是信了宁勿缺的话,她又在宁勿缺的背上写道:别乱动,他是瞎子,杀人如麻。
宁勿缺先是奇怪,既然那人是瞎子,怎么反而要他“别乱动?”一转念,恍然大悟!
既然此人是瞎子,却还能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立足,那么一定是有不俗的修为,自然也应该会听声辨形.如此一来,自己虽然藏于巨石之后,但只要有什么声音发出,他仍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因为他杀人如麻,所以无怪乎这女孩要躲着他?
原来的疑惑解开了,但新的疑问又升上了他的心头:既然此人是瞎子,那么她为何要隐于巨石之后?只要她坐在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即使无遮无拦,对方也是发现不了她的!
虽有疑惑,但他想这女弦如此提醒自己,毕竟不是坏事,自己还是听她的好!
当下,他便老老实实地伏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虽然觉得颇累,却也忍下来了。
二胡声仍在丝丝缕缕地响着。
二胡本是凄婉之乐,在这样的夜色荒野中,更是如此!似乎双目失明的人,天生便是拉二胡的好手。至少,眼前这个白袍客的二胡已是拉得出神入化,每一个乐符都扣人心弦,为之牵肠挂肚!
不知不觉中,宁勿缺已听出这个曲子是记载在一本不多见的乐谱集《柳叶飞飞》中的一段调子,宁勿缺甚至能记起他所见过的那种版本中为此曲附和的词句: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许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当时宋玉想感,向此临水与登山……”
宁勿缺暗自惊诧于这个被女孩称为“杀人如麻”的白袍客,怎么能拉出这样一首充满幽幽愁思的曲子。正当他联想翩翩之际,倏闻一个沙哑的声首响起:“左扁舟,你果然守信!”
宁勿缺不由一怔!
他立即感到身后的女孩用手在他的背上压了压,大概是暗示他不要出声,更不要抬头。
其实这—次,宁勿缺还真没有打算抬头!
二胡声终于停了,—个极为平缓的声音响起:“我左某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这声音着实古怪,竟没有一丝抑扬顿挫,而是自始王终都是——种千板的调子。
这与他所拉出来的二胡声恰好成了——种极鲜明的对比!
只听得沙哑的声旨道:“左扁舟,当年你抢了我们洪远镖局的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现在该是你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哈哈哈!”夜空中响起一阵气震山河的笑声。
沙哑的声音怒喝道:“左扁舟,休得狂妄!”
只听得左扁丹以他那怪异的没有顿挫之感的声音道:“翁荣!你的伎俩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左某!你自己最清楚那批镖是如何走失的!”
被左扁舟称作翁荣的人冷笑道:“江湖中人谁不知道这是你做下的案子?你违背了江湖规矩,不但劫物,还要杀人,当时押镖的—上百人及跟随镖队而行的封家上下二十—口人命,全都遭了你的毒手!若不是我力战晕死过去,使你忽略,恐怕你的恶行再也没有人知晓了!”
左扁舟冷声道:“翁荣,我眼虽瞎了。可心却没有瞎!不像有些人虽然睁着一对眼珠子,却尽做—些浑噩之事!你的卑鄙行程瞒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左扁舟!当年就是你杀了洪远镖局的人,然后为了掩人耳目,再嫁祸于老夫!”
翁荣大笑道:“我本是洪远镖局的镖师,怎会杀了自己镖局里的人?再说以我翁荣的能耐,又如何能够得手?走失了的这趟镖中有一只玉舍利,后来不是从你的‘断鸿阁’中找到了吗?你还要狡辩么?”
左扁舟冷笑道:“嫁祸栽赃,谁人不会?你们利用我双目不能视物,暗中做了手脚,是也不是?”
翁荣道:“左扁舟,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死心!难道你不知道南北二**镖局已联手要追杀你吗?”
左扁舟冷声道:“你很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是不是?我左某的确杀过于少人!可我杀的全是你这样的该杀之人!‘洪远’总镖头陆净天本是对你恩重如山,可你竟连他也下得了手!”
翁荣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做下的事,却是空口无凭,强持一词,复有何益?我听人说左扁舟虽然性格怪异,却敢是敢做敢当的汉子,哪知今天一见,却让我大失所望!其实,你承不承认这件事,人们都已把你当作真正的凶手了。我看你倒不如豪爽一些,把自己做的事认了,好歹也留下一些豪壮之气。”
宁勿缺听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
左扁舟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翁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对不对?”
翁荣道:“江湖传言十丈之内就是一根针落于地上之声也避不过你的双耳,你又何必问我?”
左扁舟道:“既然这儿只有你我两人,你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自己做了的事说出来,即使我传扬出去,又有谁会信我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翁荣的声音似乎有些变调了:“左扁舟,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左扁舟突然笑了起来:“翁荣啊翁荣,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吗?你巧言令色,想让我误以为你只是一人,一怒之下说出‘就算是我杀的又如何’之类的话,是也不是?”
“只要我说了这—句话,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在这四周,一定有不少‘正人君子’在鬼鬼祟祟地藏着,对不对?只要我吐出一个‘是’字,你便有理由出手了,是不是?”
宁勿缺伏在那儿,心想:“难道他己发现了我们?这人果然厉害!可他认为我们与翁荣是一伙的就错了,这女孩我不知道,至少我自己不是。”
正思忖间,却听得几声干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左扁舟不愧是左扁舟,果然机敏过人!”
宁勿缺便呆在那儿了。
居然另外还有人在,看来这事颇为复杂了!也许真如左扁舟所言的那样,翁荣说了这么半天话,只是为了套出左扁舟之口实也未可知!
只听得左扁舟道:“永州四老都来了吗?”
那苍老的声音干笑数声之后,厉声道:“我们几个老兄弟都来为你捧捧场呢!”
左扁舟道:“谢了!想必你便是四老中的老大仇青竹吧?”
苍老的声首道:“好耳力!二十多年前见了一面,没想到现在你还记得。”
左扁舟道:“好说!难道你们永州四老也信了翁荣的话么?”
仇青竹道:“翁兄弟的话有理有据,不可不信!”
左扁舟道:“其实你们永州四老在听了今夜之对活后,对翁荣已产生了怀疑,对不对?”
仇青竹立即道:“绝无此意!”
左扁舟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承认!我对你们这样的人是最了解不过了!当你们发现自己判断错误时,从不会设法改过,而是将错就错!只要我死了,那么—切都好说了。翁荣自然是—心追杀凶手,忠心为主之人,而你们永州四老自然也成了仗义行侠的英雄!如果此时你们承认翁荣才是真正的凶手,那岂不是等于打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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