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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的帷幕 第14章 第十三章-野鸟便是如此来去

作者:铸书之征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1-27 01:17:04 来源:文学城

“你不必再给我看些什么。”穆里尔坐在餐桌旁,她边抚摸着黑狗的脑袋边对去而复返的霍莱恩说,“你所说的那些已经足以让我相信你。”

早些时候,霍莱恩在高塔上对穆里尔讲述自己对她所知的一切:他称,自己具有在梦境中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依靠这种能力将自己家族带到了如此昌盛的境地,也依靠这种能力早早地在梦境中认识了穆里尔。他讲述了诸多零碎的故事,但那些故事无一例外都只有穆里尔自己和她的三位长辈、以及在她们行走旷野时便跟在她们身边的马儿才知晓,而如今她的长辈中有两位离开了、一位踌躇不前,陪伴她们翻过了诸多山脉的马也已分道扬镳,因此穆里尔相信,那些故事只可能是从自己口中被交出去的。在霍莱恩讲述完自己的状况、在穆里尔目睹完泥沙将庄园周围包围成何等可怖的模样后,二人心照不宣地下了楼。在他们顺着蜿蜒的楼道走出塔楼时,霍莱恩告诉穆里尔,他有另一样东西可以佐证自己确实在梦境和穆里尔相识太久——他因此让穆里尔在餐厅中休息,而他则离开去寻找自己口中的事物。

霍莱恩将书卷放在了桌上,他摇摇头说:“‘相信’?不,穆里尔,这对我来说太浅薄了:我希望你能信任我。”说罢,霍莱恩翻开自己带来的书卷,将书推到了穆里尔眼前。年轻的巫师垂下眼去,在看清书上的东西后,她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许些悲伤。

书页上画着一扇门,绘画者的技巧非常纯熟,仅用草草的几笔门的形态和体积就已跃然纸上;绘画者对于自己绘画的事物应当非常不熟悉,门上的图案被他蹭了又蹭、改了又改,最终留在门上的绘图显得那样犹豫,反复擦拭留下的痕迹也像是一大块污渍。可就是这么一幅矛盾的、并不和谐的图画,穆里尔却着迷地看着:那门上绘制的繁杂事物,正是加尔文向她讲述的杜鲁门的往事。

霍莱恩看着穆里尔的发旋说:“我曾问过你——我曾在梦中问过你,如果有朝一日我希望在第一时间得到你的信任,我应该做什么。你对我描述了这扇门,你说,只要我能够将它展示给你,你必然会信任我所说的一切。但不得不说你的描述的门实在是太过复杂,即便贝歇尔的绘画技艺非常纯熟,他也反反复复地改了许多次。”

“是啊,很复杂。”穆里尔感慨万千道。下一刻,她抬起脸来认真地问:“你希望第一时间得到我的信任,为的是什么?”

霍莱恩拉开椅子坐在穆里尔对面,他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说:“巫师,我在梦中认识了你无数次,我因此知道你不会停留在此,你终会离开。而我之所以需要在第一时间取得你的信任,是因为我在你有限的、留在此处的时间里有求于你:我恳请你为我拔除我那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未来、不在收割着未知的梦境。”

“为什么?”穆里尔皱起眉来,她十分困惑,“依照你的说法,那梦境给你带来了不少好处。它让你的家族繁荣生长,让你洞察了许多事物。你已经和它共处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想要拔除它?”

霍莱恩微微侧头往餐厅一侧的楼梯看去,早些时候,贝歇尔愤愤踏上了这道楼梯。穆里尔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望向楼梯,她刚将视线投去,她就听见霍莱恩疲惫万分地说:“因为我的孩子。”

“是之前那位名为贝歇尔的那个?”穆里尔用一种极不礼貌的、仿佛是在问别人家家畜的语气发问。

霍莱恩没有在意穆里尔无礼的说话方式,他只是摇了摇头后:“若真要说起来这件事可实在有些复杂,但好在我已经说过许多次,所以让我娴熟地娓娓道来吧。穆里尔,我的梦不受我的控制,它自由飘荡,我无法选择是否步入其中,我也无法控制我在梦中所见的未来是多久的未来。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依靠更改我入睡的位置来控制我的梦:若我在我的宅邸睡下,那梦中的未来必然在宅邸中发生;若我在马车中睡下,那我必将知晓之后我所历经的一路风光。”

穆里尔没有对霍莱恩光怪陆离的描述做任何评价,她沉默地看着霍莱恩,霍莱恩则在穆里尔的注视下让话语如细流般淌出:“如你所说,我的梦境在许多年里都是我的伙伴,它帮助我把握了许多转瞬即逝的机会,帮助我抉择出更正确的道路。可从三年前开始,我的梦便唯有死亡这一个命题。梦境用不断的反复告诫我,我必将死于我的子嗣手中。起先,我梦见我的大儿子杀我,他在我的酒中加入毒草的汁水,我在饮下酒后不久便死去了;之后我便有了警觉、不再饮下他递来的酒,即便如此我也未能幸免于难。若我不饮酒,那接下来还有不知在毒液中浸泡了多久的水果,若我打翻他递来的果盘,我也会因吸入掺杂了毒籽的蜡烛烧出的白烟而死。”

说到这里,霍莱恩闭上了眼。虽然对霍莱恩来说,他已经将这些话说了无数遍,但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叫他感到无比难堪。他为自己倒了杯葡萄酒——他不是为了喝,只是单纯地将盛了酒的杯子握在手中,以免自己因为讲述而失态——在一声叹息后,霍莱恩继续道:“你需要知道另一件事,穆里尔:我的梦境不单单能预知未来,同时,我还能感受到梦中的一切。我能嗅到鲜花残留在手中的香气,感受到风吹拂过我的面庞,对我来说,梦中的生活不亚于是另一种真实。所以那些毒害、那些暗杀……我是真真在梦中体会了许多次死,我可以感受到毒草侵害我的身体,我可以意识到体内的血液正在凝滞,我可以感受到我如一头待宰的猪一般在地上抽搐着匍匐着死去,所有的一切我都体会了!我几乎分不清现实!”

霍莱恩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他的手不自觉地发颤,以至于杯中的酒洒落在他的手上。霍莱恩没有擦拭自己手上黏腻的酒水,他自顾自地说:“后来我忍无可忍了,最终,我甚至在现实中也将我的长子驱逐。我以为只要他离开了我的居所,我的梦境便能恢复安宁,可这毫无作用:在驱逐了我的长子后,死亡依旧在梦中上演,只是下手的人变成了我其他儿子罢了。我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而在现实生活里,我的长子对我声泪俱下,毕竟现下的生活中的他还什么都没做,他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我的疏离于他而言全然是无妄之灾,我甚至因此遭受着下属的谴责……我的佣人、我的守卫们纷纷说,既然我可以毫无理由地驱逐我的长子,那我未来必会因他们的丁点儿失误便苛刻他们。”

望着发颤的、被死亡的幕布所笼罩着的霍莱恩,穆里尔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她只好拿起堆叠在餐桌旁的毛巾,然后开始清理桌上的酒渍。穆里尔的动作吸引了霍莱恩的注意,他伸手拿走了巫师手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手上的酒水。在揩拭的过程中,霍莱恩继续讲述着:“最终,我因实在难以再忍受日复一日被自己的子嗣虎视眈眈的梦、因实在难以容忍那些来自下属的猜忌,选择来到这密林深处的堡垒度日。也正是因为来到了此处,我才开始在梦中预见你,我才知晓你是个巫师,具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这就是故事的来龙去脉,穆里尔,我请求你帮我剔除这已经成为一种苦难的梦魇。拜托你了。”

虽然霍莱恩极其诚恳,但穆里尔没有立刻应下。在思索了半晌后,穆里尔才开口:“我有一件极为困惑的事:在你我相遇的梦境里,你难道未曾对梦中的我提出这般的请求吗?”

“我提及过,穆里尔,甚至,你的这个困惑我便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霍莱恩相当诚实,“实际上,你也在我的梦中不下十次地为我探索我这古怪梦境的来龙去脉,但结局都是一无所获。我本不该再打扰你,毕竟依照梦境的预兆来看,我永远无法摆脱它。但还是梦——我曾对梦中的你说过,当时我们遭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当时你告诉我,那太好了,若这一切荒唐都是梦,说不定现实会有更理智的解法。你叮嘱我,若我在现实中遇见了你,一定要让你在现实中尝试一次。所以我才拦下了你、并这般絮叨地对你说了许多,这一切都是你要求的,穆里尔。”

霍莱恩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有些冒犯,但穆里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认同地点了点头。穆里尔说:“是的,那确实是我会说的话。梦境终究只是梦境而已,说不定现实中确实有什么被忽略的线索。”

“那你是愿意留下来帮我了?”霍莱恩笑着问。

巫师郑重地告诫对方:“不,不是留下来,也不是帮忙,我终要离开,我还没有找到我自己的生活……但,泥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变得稳固,届时我才方便重新带着马上路——我会在此停留半个月,在这期间,我会竭尽所能地探索你身上的奥秘,并试图寻找破解它的方法。”

霍莱恩了然地点了点头,一直在侧耳倾听的黑狗则欢快地发出几声犬吠。穆里尔垂下眼看着欢快地在原地绕圈的黑狗,在片刻后,她认为自己还是需要弄清楚黑狗的归属问题。但这个问题对大病初愈的她来说有些太激烈了,于是穆里尔先旁敲侧击道:“黑狗——不,它叫莱尔,对吧——它是怎么一回事?我在野外遇见的它,我们一起生活了许久。”

“你就叫它黑狗吧。它已视你为主,一切都依照你的习惯来吧。”霍莱恩认真地告诉穆里尔,“我知你在忧虑什么: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将它夺走,你之后可以带着它一起上路。你也不用担心将它交给你这事是否会给我们造成负担,它应尽的责任早已尽完了。”

看着困惑的穆里尔,霍莱恩为她解释道:“这座住所起先是我用于安抚沙罗而建立的。沙罗是我的乳母,算得上我半个母亲。在过去,她的亲子在她穿越林野时在这附近丧命。年轻时她从不靠近这里,因为她对于孩子的死感到无比伤心,而年纪大了后她又只能通过为自己的孩子守坟得到许些慰藉,我因此建造了这处居所,让她在守望自己孩子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时,不至于太过落魄。”

说到这里时,霍莱恩警惕地看向四周,似乎是担忧有谁会来。在确认餐厅只有自己和穆里尔后,他才继续道:“可能正是因为沙罗的亲子在此丧命,且她来不及殓尸、只得让周围的狼吃下孩子身躯的原因,这儿的狼丝毫不怕人。甚至可以说,它们对人虎视眈眈、饥肠辘辘。在这座住所尚未完全建成的时候,便有狼群盯上了此处,它们会在夜间围猎起夜的匠人,并将他们分食殆尽。为了抵御狼群,建房的仆从们只好在住所外修建围墙。可墙根本拦不住狼群,那些狼懂得如何搭桥:狼群中较为壮硕的狼会用前肢搭在墙上,而小些的、敏捷的狼会骑在它们身上跳过围墙。它们如此协作着猎食人们,仆从们后来只好在围墙的顶端加上破碎的刀片或是石头敲成的匕刃来防范它们。”

“这可拦不住它们,”穆里尔漠然地评价着,“狼是极其狡诈的对手。”

霍莱恩点点头:“确实如此。在它们发现往上走会被利刃伤害后,它们便开始刨地。它们挖空了墙与墙之间的地,通过洞潜入人们的住所。正因如此,工人们才在墙内部布置了相当多的陷阱——在进来时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些陷阱,甚至,塔楼也是为了观察狼群的动向而修建的。可以说,如果不是狼群,这座建筑压根不会建得如此庞大。”

穆里尔看向那杯满满当当的葡萄酒咽了口口水:她有些渴了,但她不知自己此时是否应该打断霍莱恩。而事实证明霍莱恩确实和她相处过太久——在穆里尔刚冒出口渴的想法时,男人就将酒杯推到了她面前。霍莱恩叮嘱道:“喝吧,你刚好只能喝这一杯,再多些你就又要病了。总之,虽然我们用了浑身解数对抗狼,但我们到底只是防备它们,没有真正处理掉它们。因此,那些记仇的狼群时不常就会来骚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终选择饲养黑狗为我们看家护院。”

说到这里时,黑狗相当骄傲地坐在原地并仰起头,它冲穆里尔摇了摇尾巴,似乎是想要主人夸夸自己。但穆里尔只是看了它一眼,很快,她又将视线挪回了霍莱恩身上:“既然你们为了抵御狼群而饲养它,那为何最终它又在荒野流浪?”

“让它流浪并非是我的本意。”霍莱恩也有些口渴了,他端起一旁的酒瓶豪饮一口,“在饲养它后,我们决定先发制人。黑狗的嗅觉很灵敏,我们带着它四处围猎狼群,而它在某次追击中彻底在丛林中消失不见了。但当时害人的狼已经被我们杀得所剩无几,它们对我们心生恐惧、不敢再来骚扰,莱尔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因此也就没有搭理它的下落——直至你在梦境中将它带了回来。”

穆里尔感到了许些烦躁。

一时间,餐厅中只剩下了沉默,他们二人相顾无言,黑狗则有些无聊地靠在穆里尔的脚边休憩。不知过了多久,霍莱恩站了起来,椅子磨过地面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叫黑狗警惕地抬起了头。霍莱恩站着对穆里尔说:“我先离开了。你的马在马厩中,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叫奥尔伯里带你去看看它;你的行李则被放在了房间的角落,我没让任何人碰过,你可以检查下是否有东西损坏。除此之外,如果你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找我。我的房间就在你房间的上一层,最中间、最大的那间房就是我的,你随时可以来叨扰我,希望这半个月你能过得舒心。”

说罢,霍莱恩便走了。在彻底转入拐角前,他回过头看了穆里尔一眼。霍莱恩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木头搭做的阶梯中,而穆里尔则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长长久久地注视着。

“我毫无办法。”半个月后,穆里尔在吃饭时饱含歉疚地对霍莱恩说,“虽然无论是用观测术看、还是按照洞晶的光亮来看,你身上都确实有巫术的痕迹。你身上无时无刻都有巫术脉络在生长,且当你睡下时,这些脉络会生长得更蓬勃生机,但我实在找不出这些脉络的根源。你没有施过术、对巫术材料也没有任何反应,你身上的脉络与其说是巫师在施展巫术后留下的痕迹,倒不如说是梦境延伸出的枝节……”

当事人静静地听着——霍莱恩对此早有准备更早有经历,所以他不遗憾、不激动、不愤恨,他早已知晓结果——反倒是和此事无关的贝歇尔闻言惊慌失色,他不由得发问道:“怎么会这样呢,这听起来毫无道理可言,这就像是一棵枯萎的树突然长满了杂草和野花。”

是的,在穆里尔和霍莱恩谈话时,贝歇尔也在场——穆里尔不知霍莱恩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究竟在梦中见到了怎样的未来,总之,在巫师决定短暂停留在堡垒中后,男人便郑重地为自己的幼子介绍了穆里尔身为巫师的事实。穆里尔不知道霍莱恩究竟是怎么对这个年轻的画家介绍自己的,她更不知道这个喜欢天马行空的人在知道了巫师的存在后进行了怎样百转千回的思考,反正穆里尔总能发现贝歇尔躲在各个犄角旮旯里对自己投来探究又好奇的视线。而在穆里尔作为巫师的身份被贝歇尔知晓后,穆里尔对霍莱恩梦境的每一次探究和谈论都不再避讳对方了,这也是贝歇尔在此旁听还可以插话的原因。

在餐厅中,贝歇尔在发问后得到的却是尴尬的沉默。穆里尔耷拉着眼角注视着他的眉心,当贝歇尔被盯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立、手足无措地开始搓弄自己的胳膊时,穆里尔垂下眼开口道:“是的,这毫无道理可言……我想这或许是因为我对巫术的了解还不够深。”边说着,穆里尔边转头看向霍莱恩,“总之在我看来,梦境天生便生长在你身上,它如你的手、如你的脚,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而和你的手你的脚不一样的是,若你想舍弃你的脚只要挥刀斩去、若想要埋没你的视野只要剔去眼,但你的梦,它看不见摸不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我想,或许唯有死亡才能让你从中解脱。而这就是我无法处理的事了。”

霍莱恩笑了笑,他举起酒杯对穆里尔道:“谢谢你,穆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我很抱歉。”穆里尔垂下头将面包撕碎泡在蘑菇汤中,“我受了你的恩惠,却没能替你驱除痛苦。”

看着心怀愧疚的穆里尔,霍莱恩以近乎警示的严厉姿态叮咛她:“不,穆里尔,你不要总是心有惭愧,惭愧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矛盾中。我早已知道我的结局,我早已清楚你无法处理这些难题,是我强求的你,你不必为此感到任何羞赧。”

“但说到底,这个想法是我提议的——无论是现实中的我还是梦中的我,那都是我。”穆里尔执拗地说,“所以,这其实还是我的错。”

霍莱恩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在梦中便已劝告过穆里尔无数次,但巫师永远听不进他的话,在梦境中,穆里尔因固执而说出自我责备的话的次数甚至已经超过了霍莱恩被暗杀的次数。男人知道自己劝不动穆里尔——他甚至觉得世界上无人能劝说这位巫师——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而贝歇尔——贝歇尔此时正无比困惑呢,他虽然清楚穆里尔是巫师、知道自己父亲饱受梦的困扰,但他却不明白二人此时对话背后的种种痛苦。霍莱恩没有将自己在梦中被暗杀的事告诉他,自打霍莱恩梦见自己的血亲试图杀死自己后,这个男人便提防着自己所有的亲人,包括贝歇尔这个在他看来无比蠢笨、毫无经商天赋只能通过玩乐虚度光阴的小儿子。贝歇尔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穆里尔,最后,他侧过身子问自己身旁的穆里尔:“这件事就这样了?那做完这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是的,这事只能这样了。”穆里尔按照顺序回答道,“之后我就要走了。外面的泥沙已经重新凝实在了地面上,我该离开了。”

贝歇尔有些惊讶,虽说他和穆里尔并不亲近,但说到底他们二人是这城堡中唯二年纪相仿的人,他实在有点舍不得穆里尔离开,可他又没有立场劝阻穆里尔。最后,贝歇尔只好以反问的方式挽留道:“不再多呆几天吗,不再多休息一下?你应该也不赶着去哪吧,既然如此为何这么着急离开?”

回答贝歇尔的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但这次贝歇尔没有通过胡乱摸索自己以逃避这可怕的静默,他一直看着穆里尔,看着穆里尔迷茫而坚定地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她不知自己要到哪去,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出发。

霍莱恩对此早有准备,他告诉穆里尔:“我已经让奥尔伯里做好了新衣服,我也让家里的医师早早给你备好了草药。我提前告诉了沙罗你会离开的事,她为你烤制了许多面包,最后一批今天早上刚刚出炉。穆里尔,只要你想,你随时能出发。”

穆里尔丝毫没有耽搁,当天下午,她就将霍莱恩和其他人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收拾好了。当她离开时,她穿着崭新的衣服,施加了储物术的袋子里塞满了面包和干草,没有施展储物术的另外两个袋子则分别被换洗的衣物和草药给填满了。奥尔伯里牵来了穆里尔的马,它在这段时间被养得膘肥体壮,穆里尔险些没认出它来。而洗得干干净净,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的黑狗跟在马儿的脚边,它看起来蓄势待发,对于接下来的路程感到兴奋。

穆里尔站在门前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行装,站在她面前的霍莱恩趁着这点最后的时间对她说:“我不了解荒野,不了解巫师,但我组织过商队,我知晓,若人长时间在外头巡游,那队伍中马的数量最好是比人多些。”说罢,霍莱恩便侧开了身子,在他身后,忠诚的奥尔伯里牵来一匹稍小的马儿并将它安置在穆里尔本来的马的身边。黑狗有些警惕地绕着小马闻来闻去,穆里尔也奇怪地打量着它。此时,霍莱恩继续道:“所以我为你多准备了一匹马,它忠诚而温和,会自发地跟在你身边,不用你怎么操心。带着它吧,穆里尔,哪怕叫它帮你驮些东西也好。这能多一重保障。”

“谢谢,”穆里尔真挚地对霍莱恩说,“我很感激你。”

霍莱恩欣慰地向穆里尔点点头,紧接着他打了个响指,一直沉默着呆在他身后的贝歇尔顺从地将手伸入口袋。可贝歇尔并未掏到那个颇有分量的小东西,他着急地将口袋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在霍莱恩逐渐不满的注视中,他急得手忙脚乱,急得左手打右手。

贝歇尔一边找一边为自己辩解:“父亲,我早就做好了,我这段时间连自己的画都没画一直在专心做这个,您再等一下……噢,找到了!”

贝歇尔长出一口气,他小跑着将自己刚找到的东西交给父亲,再让父亲把东西放到穆里尔手中。霍莱恩对穆里尔介绍道:“这是我让贝歇尔给你做的纹章。穆里尔,不要遗落它,这是一个凭证,你一定用得上的。若你在远行的过程中需要休息或是物资,你可以找到有百合花和荆棘缠绕的地方:那是赫尔南迪斯的家纹,刻画着它的地方必是我的管辖处,你可以前去获取你想要的一切,里头的仆从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安眠于穆里尔手心的精巧纹章上除了百合花与荆棘外还有一只休憩的乌鸦,乌鸦睡在百合花丛中,看起来过于的寂静,也过于的沉默。这枚沉甸甸的纹章窝在穆里尔不大的手中压出了一道柔软的轮廓,穆里尔轻柔地注视着那只乌鸦,好像只要她的视线严肃一点都会打扰这只安眠中的鸟儿。穆里尔知道霍莱恩为何要在他家族的象征中添加一只乌鸦——这是巫师往事的象征,穆里尔想,自己在梦中或许确实非常依赖霍莱恩,以至于自己将乌云的故事都道出了。

在穆里尔出神地望着纹章的时候,霍莱恩将另一样东西塞到了她的口袋里——穆里尔已经没有手了,她一手拿着木杖,一手握着纹章,因此还没等她放下手中的东西,霍莱恩就将手里的小包裹塞到了她的口袋中。

“那是什么?”穆里尔发问。

霍莱恩答:“一些珠宝。若你去到了没有赫尔南迪斯的纹章的地方,你可以用这些换些用品。”

“谢谢你,霍莱恩。”话虽如此,但穆里尔却将纹章丢进了口袋,然后开始往外掏那塞满了珠宝的布包。她将布包递向霍莱恩并说:“我没有拒绝马儿,因为我确实需要一个伴侣;我收下了纹章,因为这是你我这段情谊的证明。但我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珠宝,这超出了我们的关系。”

话音刚落,霍莱恩僵在原地,他明明手握普通人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财富,此时却如一个乞讨的人般恳求着:“拿去吧,穆穆。我要将一个秘密、一个未来坦诚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未来一无所知。我的所有梦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一旦你离开了此地,我们必将此生不会再见面。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绊倒了你,我不知道荒野之中有什么……但总归拿去吧,这是我能给的最后的东西。”

穆里尔她低垂着眼,她的神情有些哀愁。事已至此,她决定问出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其实我不明白,霍莱恩,你究竟为何如此善待我?甚至不是善待,你对我更像是袒护。分明我们非亲非故,你究竟为何这般对待我?”

一时间,她们二人就像是两座雕塑般僵硬地对峙着。只是若用石雕来描述穆里尔,那霍莱恩充其量只是一座沙垒的雕塑:他身上的游刃有余正在褪去,流露于他脸上的,是果不其然、自嘲、欣喜,以及许多穆里尔看不明的情绪。最后霍莱恩用沙哑的声音答道:“因为真实,穆里尔。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真实的世界或许会有什么我未曾留意过的新意,你让我意识到我生活里不止有那虚假又不知从何而来、反复到叫人精疲力尽的世界。这番话我重复过许多次,但我依旧不知道怎样才能将我的心彻底描述出来。但我想你可以感受到,对吗?”

“我不理解,但我确实可以感受。”穆里尔很是诚实,“谢谢你告诉我,霍莱恩。”

说罢,穆里尔将手心那塞得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像个鼓鼓囊囊的枕头似的小包塞到了自己的里衣中。霍莱恩也适时地退到了屋檐下,一时间,庭院里只有穆里尔,以及将要陪她上路的两马一狗。

穆里尔翻身上马,她冲着霍莱恩以及站在他背后的贝歇尔点点头,在看到二人也向她示意后,她便将缰绳在自己的手上缠绕了几圈再用力地用小腿夹了下马腹。马儿发出了急不可耐的嘶鸣——穆里尔没有开口道别,她只是微微一颔首并再次看了眼城堡,紧接着,她扬长而去。

“再见!”贝歇尔大喊道,“再见!”

霍莱恩则轻声说:“别了。”

穆里尔和奥尔加太过于相像,这一路上她都未曾回头,她疾驰在温暖的午后,黑狗和小马奔跑在她身旁,而世界则在狂风呼声里于蹄声中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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