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语 第7章 第 7 章

宁易和小辉回到警局后，立马调动了福利院门口的监控录像。

画面从许依依走进福利院后开始播放。

天色逐渐变得暗沉，直到张院长所说的九点，也并没有出现许依依离开福利院的身影。

宁易双手交叉，抵住下颚，聚精会神地盯着录像。

九点十五了，福利院门口依然一片平静。

宁易眉梢微拧，心不上不下的。

这么看来，调查方向是对的，许依依多半是在福利院失踪的。

但他又矛盾的否定内心的猜测。

他不愿是他猜想的这样，张院长是他尊敬的人，若真和她有关，他有些难以想象事情的发展。

他以后要怎么面对福利院的孩子，又怎么面对柳亦翎和顾冉。

宁易脑海里极速思考着，眼神却没有半点飘忽，仍死死盯着录像。

门口的录像原本是为了道路违章拍照的，因此只堪堪能看见福利院的门，和一角的保安室。

他没法根据路口监控来得知许依依进了福利院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现在根据监控来看，张院长的口供也多半为假。

而就在这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监控录像中。

“啪嗒。”宁易猛得把监控暂停，然后放大。

十点二十分。

是许依依。

她低着头走出福利院，步伐有些快，很快消失在监控录像中。

宁易眼睑轻挑，眉目显得怔忪，他后仰靠在椅背上，交叠的指节扣紧，泛起白色。

下一秒，他桌上放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小辉把杯子放好后，直起身子看着屏幕，然后挠了挠前阵子刚剪的板寸头，语气带着惊讶：“这是许依依？院长竟然没说谎？”

宁易愣了一秒，转头对上小辉明净的眼睛，“你为什么觉得她会说谎？”

小辉似是被问住了，有些难以回答地张了张唇，没出声。

片刻后他才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宁易身边坐下。

他摸了摸鼻子，措辞到：“就是……感觉很怪。”

小辉又抬头望了宁易一眼，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底郑重地有点让人头皮发麻。

他轻咳一声，回忆着当日的场景：“那个院长，看起来回答的太完美了。”

“就是一切都太完美了，像是一个完美的被问训者。”

他撑着膝盖，有些局促地避开宁易的视线，尽量好好构思如何说清楚张院长身上的奇怪之处。

宁易也不催他，在他思考的过程中回忆着那日的一分一秒。

半晌，小辉才淡淡开口，“我之前在治安大队的时候，经常问询老百姓，沟通疏导一些百姓的摩擦。”他顿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那时候最大的问题是，不只是我长了嘴，老百姓比我嘴更快，她们会反问我，而有价值的答案，我却需要各种各样的引导才能得到。”

话音落下，小辉其实没说完，但他只是抬头看了眼宁易，便不再继续开口了。

透过宁易的眼睛，小辉知道他听明白了。

张院长一切行为都表现的太完美了，宁易只不过问了她许依依来这里做了什么，但院长却事无巨细的，把她来了，为了做什么，又离开了，又是为何离开种种问题，全都主动交代，事无巨细。

回答的太完美了，甚至连刻意的思考停顿，都显得像排练好一般。

宁易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监控里许依依走出福利院大门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张院长竟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问这个人，这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常人听到有警方询问一个人的去处踪迹，都会下意识反问此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是犯了什么事。

但张院长甚至看到照片时都不显得惊讶，那是易容后的许依依，她不应该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冷静的过于不真实，像是早就知道警方会来问询一般，宁易在内心这样想。

小辉把咖啡往宁易面前推了推，“队长，快冷了。”见宁易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小辉才又淡淡说道：“但毕竟院长和你熟悉，可能因为这个不愿给你增添麻烦，才尽力好好回答吧。”

小辉说完抬头看了宁易一眼，他脸色并没有好转，仍冷得似冰，漆黑的眸子映着昏暗的屏幕，在白日里也显得有些可怖。

小辉打了个哆嗦，转头又看回屏幕，“毕竟，按监控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宁易总觉得有些奇怪，监控确实和他想的不同。

他怎么也抓不住脑海里飘浮的那根羽毛，但他没空在这凭空猜测了。

于是他又按着监控里许依依从福利院里出来后行进的方向进行调查。

监控里许依依低着头，径自走向福利院斜对面的位置。

小辉会意，去调取了沿途的监控。

而很快二人便有些挫败地瘫坐在椅子上，此时已经深夜，小辉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汹涌的饿意。

宁易手肘架在桌上，抬手按揉着太阳穴，头一阵一阵发疼。

许依依走向的位置是一段监控盲区，而奇怪的是这附近其他地方的监控都没发现她的身影。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宁易双手撑着额角，太阳穴正突突跳着，半晌才平静下来。

“咕咕。”

声响在安静的值班室显得格外突出。

小辉捂住肚子，低着头，耳根发红。

宁易一愣，抬头看向窗外，这才意识到已经夜深了，他有些抱歉地朝快把头埋到地里的小辉看了眼，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吧，队长请你吃饭。”

二人换了身便服，出了警察局，沿着人行道漫步。

时间太晚了，路边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的踪迹，只有零星几辆车时不时穿过街道。

路灯照耀着昏暗的路，宁易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点，大概是找不到什么吃的了。

忽的，空气中隐隐传来饭菜的香味，和推车蠕动的吱呀声，宁易循声望去，有些惊喜。

一个老奶奶正推着个摊车从右边岔路口走过来，小辉激动地从宁易身后窜出来，热情地上前帮忙。

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跟老奶奶聊着天，不一会就把老奶奶逗得直乐呵，她停下摊车来，大手一挥，“奶奶请你们吃。”

她一边下了两篓馄饨，一边还抬头问道：“小伙子，你们俩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逛啊。”

小辉搓搓冰冷的手，靠近锅炉，感受水汽氤氲升腾起的热浪，他拉过宁易一起取暖，笑吟吟地回答：“我们刚下班。”

“哎哟。”老奶奶皱了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你们老板那么黑心啊。”

“咳咳咳。”小辉收回正张开着取暖的双手，看了宁易一眼。

宁易平静地看着锅里翻滚的馄饨，闻言只是溢出一声轻笑。

他瞥了眼一旁心虚的小辉，掏出自己的钱包准备掏出费用，老奶奶眼疾手快地制止他，佯装愠怒，“我说了请你们了，看不起奶奶吗？”

宁易愣了一下，仍坚持要付钱。

推搡间，露出钱包里警官证的一角，老奶奶一愣，陡然收回手，她盯着二人的脸有些无措。

小辉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翻滚的馄饨，轻声解围，“奶奶，馄饨要烂了。”

老奶奶缓过神来，这才移开视线，盛出了馄饨。

宁易递出钱币，老奶奶面色有些僵，仍是有些不愿接过。

小辉拿起宁易手上的钱，拉过奶奶的手，放到她手心，笑眯眯地撒娇：“奶奶你也看到了，我们有纪律的。”

老奶奶勉强露出一个笑，像是想起来自己刚刚的话，轻声问小辉：“那是你…领导啊？”

小辉背对着宁易，轻轻点头，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感受到老奶奶的表情逐渐和缓下来，小辉才转身坐到塑料椅上吃起了馄饨。

宁易用勺子在碗里搅拌，热气一捋一捋顺着弧线升腾。

小辉抬头看了眼，宁易眼神放空，一看就是又在想案子，他咽下嘴里的馄饨，有些无奈，“队长，快吃吧，案子的事明日再想。”

宁易回过神来，看了小辉一眼，在目光触及小辉眼下的乌青时口吻一转，“明日我们去沿着许依依的路线走一遍。”

小辉埋头吃着，闻言胡乱地应声。

“啪嗒。”

宁易闻声看向身后，地上是打翻的酱料，辣椒汁在水泥地上沁出骇人的痕迹。

老奶奶正低头收拾着刚刚被自己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辣椒酱。

她又回头去摊车拿了瓶新的，放到二人桌上，叹息道：“年纪大了，手不稳了。”她把辣椒酱往前推推，“这是奶奶自己做的，好吃健康，你们试试。”

说完又回了餐车坐下，放起了刚刚暂停一半的谍战片，声音开的很响。

宁易垂着眼，望着地上被收拾完后仍然残留下的隐隐暗红，眼底晦涩难辨，半晌才转头继续吃起馄饨。

而此时摊车里坐着的老奶奶正死盯着屏幕里的剧情，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额角溢出点点冷汗。

她偷偷朝车外看了眼，见二人都在平静地吃着馄饨，才颤颤舒出一口气。

街道尽头的路灯“崩”的一声炸响。

正低头戴着帽子的路人愣了一瞬，看见不远处的摊车和已经吃完起身的两人，沉默不动地站立了两秒，在两人即将往这走来的时候转身进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