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语 第10章 第 10 章

刘正的口供和他当天的行动轨迹对不上。

小辉在监控录像前皱着眉，放在桌上的手机亮着屏幕，显示着通话的另一端——宁队。

“刘正当天下了班确实没直接回家，不过他是直接去了麻将馆，和他口供里的跟踪死者并不一致。”

宁易在问询室门外接着电话，视线从门上的窗户瞟进去，刘正安静地趴在桌上，看起来像睡着了。

突然身后传来李契急切的声音，隔着一整条走廊，从拐角处就此起彼伏地回响。

宁易似有所感地回头，听清了他的声音。

“宁队，不知道谁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一堆人架着那个流浪汉在警局门口闹，嚷嚷着枪毙他。”

李契脸色很难看，因为语速太快，一口气说完一整句话，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气。

宁易朝警局门口跑去，那股莫名的感觉又浮现在心底。

又出现了，无形推动的大手……

警局门口。

熟悉的一幕，又是围堵了一群人，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个主人公。

流浪汉被压在台阶上，曲膝跪在地上，脸上却不显得窘迫，他扬起头看着宁易，一双干净的眼睛在哄闹的人群里显得宁静。

宁易转头朝小辉侧头歪了歪，小辉会意，上前拉过流浪汉往里走。

周围的群众又开始吵闹起来，哨声响起，宁易抬手维持秩序，“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会尽快调查，尽力破获案件的。”

现场哄闹声慢慢平息，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际，人群里又传出一道声音，“都已经有人看见他杀人了，你们为什么不枪毙他。”

众人被带动地又开始群嘲激愤。

宁易在人群里寻找带头起哄那人的声音，终于捕捉到一个正低着头往后准备全身而退的男人。

他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低着头，一只手搭着帽沿往下压，盖住了整张脸。

“抓住他。”

那男人跑得更快了，周围的群众也意识到了什么，拦着不让他走。

几个警员上前制住他，压着他往警局里面走。

宁易转身跟着往里走，李契则是在外面铁着张威严的脸开始厉声讲话。

群众都被刚刚那一幕骇得不出声了，生怕下一个被压进警局的就是自己，这场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那个带头起哄的男人叫刘权，他此时翘着二郎腿，仰着头一脸不屑，完全没了刚刚警局门口逃跑的怂样。

“为什么在警局门口闹事？”

刘权嗤笑了声，“那你们为什么还不把我哥放了？”

“你哥？”

宁易这才抬起头，细致地观察了一下男人的五官。

刘权歪着嘴笑，眼底有一丝孩子气般的狡黠，“我哥就是今天早上来报警的人。”

也难怪一开始宁易没发现，这俩兄弟实在是区别太大了。

刘权肤色偏黑，此时头上的棒球帽被拿掉，露出杂草似的板寸头。

仔细观察了五官，宁易才确信他说的是实话。

“那正好，你跟你哥搭个伴，到时候还能一起走。”

宁易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去，他要去看看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了。

*

阳光福利院。

孩子们都在教室里做手工，来活动的慈善家们三三两两分布在不同的教室。

柳亦翎待着的这个教室，是兮兮他们班，都是聋哑儿童。

柳桉一和他那帮所谓的兄弟汇合，就很快忘记了自己的小女朋友。

因为都是聋哑儿童，男人们喜热闹，都去了别的班。

而这个班剩下的，只有柳亦翎这个老师，被柳桉遗忘的小女朋友岚箬，和另一个女慈善家。

岚箬大概是也觉得不合群，所以才来这躲清净。

柳亦翎想，所以岚箬干嘛非要来福利院呢，她现在肯定很后悔。

岚箬坐在靠窗的座位，撑着脸看窗外，一点儿也没有和小孩子交流的意思。

周围的孩子也能意识到大人的疏离，都往那个女慈善家身边涌去。

女慈善家叫单凉，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很可爱的卡通联名背带裙。

柳亦翎往她那走去，准备给他们充当翻译的角色。

“这是小锦鲤，代表幸运。”单凉掐着嗓子，也不管孩子们听不见她的声音，自顾自叽里咕噜说着。

她把折纸的过程放慢，每折一下，都环顾一圈周围，确保大家都跟上了，才继续下一步。

柳亦翎觉得稀奇，也拿了个凳子准备坐下一起折。

单凉正对面的小女孩注意到柳亦翎的动作，下来拽着柳亦翎往她的座位上去，‘我跟老师换座位。’似是察觉到她的拒绝意图，小女孩又接着说，‘我已经学会了。’

单凉虽然看不懂手语，但也大概从小女孩的动作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停下了动作，静等着他们换座位，没有催促，脸上也不显焦躁。

等柳亦翎有些尴尬地坐到对面，单凉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折纸摊开，又把前面的步骤做了一遍。

柳亦翎跟着重复，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却见每个人脸上都不显奇怪，大家都低着头认真折纸。

她便也低下头去，继续接下去的动作。

锦鲤做完后，小朋友们都用红色黑色的水彩笔点在鱼身。

柳亦翎捏着锦鲤的尾翼转了转，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

单凉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小朋友们送的锦鲤，她走到刚刚跟柳亦翎换座位的小女孩面前，把自己折的锦鲤送给她。

小女孩双手接过锦鲤，圆滚滚的脑袋突然向下鞠了一躬，把单凉逗得哈哈大笑。

柳亦翎也走到小女孩面前，想把自己折的锦鲤也送给她。

但小女孩拒绝了，‘我折的送给单阿姨了，没有回礼给老师。’

柳亦翎笑了，‘老师不需要回礼。’

她思考了很久，但倔强的小脸抬起时，还是写着拒绝。

柳亦翎没有勉强她，只是淡笑着回了座位。

小女孩和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都不同。

她叫惠安，是五六岁才被送来的，当时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裳，袖子到了胳膊肘，露出两只冻的通红的手臂，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福利院门口。

柳亦翎来上班的时候遇见了她，她不会说话，不认字，也不懂手语，就连“惠安”这个名字，也是张院长给她取的。

五六岁的惠安，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把她送来，心里该有多难过。

教室大门被打开，张院长在门口冲着大家招手，‘孩子们来操场烤肉吧。’

大家都惊喜地往门外跑，但又很细心地不撞到周围的伙伴和堆放着折纸作品的课桌。

柳亦翎看见还坐在窗前的岚箬，她撑着脸，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柳亦翎脚步一转，正准备去叫她，手上覆上一抹温热。

她低下头去，是兮兮。

‘我去叫她吧。’

柳亦翎看着兮兮一步一步往岚箬那走，准备等他们一起。

下一秒胳膊被挽上，步伐被强制地带动。

“走吧，我们先去操场。”单凉挽着柳亦翎就出了教室门。

柳亦翎一惊，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没想到单凉看着瘦弱力气还不小。

教室里只剩下兮兮和岚箬。

兮兮站在岚箬面前，把窗户关上，然后安静地看着她。

今天岚箬罕见的没有化妆，发间的白花随着她的动作晃悠，摇摇欲坠。

半晌，兮兮才把手心的锦鲤放到岚箬面前的桌子上。

这条锦鲤没有被墨水点过鱼身，通体雪白。

岚箬睫毛轻颤了下，兮兮抬手把她发间的白花又往里推了推，直到收回手腕间也没感受到岚箬的鼻息。

她没有戳穿装睡的女人，从桌上拿了张废纸写下，‘去操场’，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锦鲤，转身离去。

直到听不见兮兮的脚步声，岚箬才慢慢睁开眼，她先是看见桌上的折纸小锦鲤，这是她今天唯一收到的手工制品。

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接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把里面的金镯子随手往包里一扔，然后把锦鲤郑重放进盒子里。

岚箬捏起桌上的纸条，叠好放进口袋里，才慢慢走出教室。

刚出教学楼，柳亦翎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她感受到单凉的步伐逐渐加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操场上放了一排烧烤架，十个人围着一圈坐，一圈里一两个领队的大人。

远远看去，像在绿色草坪里绽放的一朵朵小花，时不时就有一片花瓣跑去隔壁蹭个酱料。

柳亦翎和单凉坐在邻近的两桌，这两桌的孩子还没来齐，她们便提前把肉给烤上。

柳亦翎远远看见兮兮往这跑来，但身后没有别人。

‘那个阿姨呢？’

兮兮手撑着膝盖喘着气，正在给每桌分发饮料的艾絮注意到这里，忙跑过来给兮兮塞了瓶果汁。

她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正准备解释，柳亦翎却已经看见她身后的岚箬了。

她一步一步，走的不慌不忙。

岚箬目的性很强地走到柳亦翎这桌，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坐下。

一旁的艾絮愣了下，被隔壁桌的单凉拉着坐过去。

肉已经烤好了，柳亦翎给这一桌每个人都递两串，正准备尝尝自己的手艺，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柳亦翎吓了一跳，手里的烧烤应声落地，她起身往声源处张望。

不远处的烧烤架倒在草坪上，烈焰舔舐着草地，浓烟升腾着飘向天空，那边顾冉和张院长正疏散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