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吾语生 第6章 第 6 章

第二天学堂之上。

云滞的脸上略带着几分疲惫，身后无人的桌几，让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了牵挂。昨夜将晓风送回房，他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晓风跟他道谢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清醒。

天可见怜，没有让他等太久，晓风就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

看到她的腿脚只是有些不便，云滞松了一口气，可晓风窘迫的模样，却让他忍不住抿嘴偷笑，在这里，爱笑的他多了几分烟火气。

晓风跛着脚，乖觉的给孔仙师递上一张纸，“一袭碧波催风起，风随树影拽清波。小月逐云初见，一笼寒风，满池清秋。”这是她早上起来脑海中存留的，趴在云滞背上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景色，“仙师，我自知有错，但是您念在我腿脚不便，就别让我去院子里跪着了，您看我诗都提前备好了，脚也崴了，这次就算了吧。”

孔仙师接过纸，捋了捋胡须说道，“倒也应景，罢了，你这样也算是得了教训，记得把灶房的坛子还回去。”

“多谢仙师。”晓风冲着云滞得意的眨了眨眼睛，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是她机灵，早知道那个铜铃没有那么好心，肯定会去告状的。

再加上昨天后半夜才睡，晓风就知道今天一定会迟到，特意准备的诚意，躲过了孔仙师的责罚。

晓风暗自得意，两只眼睛完成了两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全部消失。哎，周公敲起门来可是不分时候的，他要是想找晓风叙旧，就算是晓风门窗紧闭，就像现在这样用笔使劲支着自己的脑袋，也是无用，周公依旧可以撬门而入，什么孔仙师的课呀，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晓风用指尖在云滞的后背上轻轻的点了点。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云滞熟练的将身子刻意的偏了偏，坐的更直些。

“如今天气也凉爽了，明日开始，会由孟仙师教你们修习剑法。”说完，孔仙师便走出了书堂，今日课毕。

仙师一出去，堂上的学子便再无顾忌，“喂，你昨天不会又想跑了吧。”千山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

晓风被千山的声音吵醒，她无力的将身子向后靠去，闭着眼睛，仰着脖子说道，“我就是半夜有点饿，去灶房找了点吃的。”

“编，接着编，找吃的连人家坛子都抱走？”千山插着腰抖着腿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我麻烦你别在我眼前晃了，怪亮的，我还要重要的事跟周公没说完呢。”晓风懒得理他，趴回了原来的位置，两手放在头上，胡乱的抓了几张纸盖在头上，就又睡了过去。

千山看晓风实在是没有力气理自己，只好暂时作罢。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云滞轻轻的放下了书堂窗前的所有竹帘，拿下晓风头上蒙着的纸张，将门关上，去了饭堂。

他还没有迈进饭堂的大门，就听到弘业在里面叫嚣道，“让你早点来，你听不懂是吗，金丝卷都没有了，你让我吃什么！”

人来人往中，华清委屈的站在一边，眼眶中一直有泪珠在转动，却始终咬着嘴唇没有让眼泪掉落下来。

“去，一边去，别在我这碍眼！”弘业见周围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觉得有**份，恼怒的低吼了一句，一把夺过华清手里的饭，大步走到一边吃饭去了。

华清擦了擦眼眶中溢出的泪水，走出了饭堂，这么多人看着，她再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午间的书堂很清净，没有那些审视的眼光，没有弘业的胡来喝去，华清伫立在自己的桌前，望着窗外发呆。

她是弘业的二姐，因为弘业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浩然书院的入院资格又极其严苛，她便被当成了伺候弟弟的丫鬟派了过来。大姐姐自小便得宠，三弟弟更是掌上明珠，只有自己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表面上高高在上，实际却如铺垫一般，在用的上的时候负责锦上添花，或者是如今他们眼里的雪中送炭。平时替他收拾烂摊子也就算了，本以为他不在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谁承想，自己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卑微到了这种地步。三弟在学院过的并不是很顺利，修书回家后她就奉命赶了过来，她能来的如此“顺利”，那个家里，应该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过话吧。

华清红了眼眶，如果注定她是多余的那个，何必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身边传来晓风均匀的呼吸声，她擦了擦眼泪，看向在一旁酣睡的粉雕玉砌的姑娘。晓风给她的印象很深，不只是因为她总是跟弘业对着干，还有她的痛快，自由自在活着的痛快，张扬，骄傲，自信，眼神坚定。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家里人一定都很宠爱她吧，就像是父母亲对自己的弟弟和姐姐一样。

“吱！”门被推开了，云滞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到声响，晓风和华清同时抬起头来。一个睡眼婆娑，一个慌张羞怯。

看到华清也在，云滞诧异了一下，随即朝着她点了点头，径直的朝着晓风走了过去。

晓风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一个谪仙般的人影朝着自己飘来，紧接着，那个谪仙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糕点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到糕点的那一刻，晓风知道自己饿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递过糕点的那只手是云滞的。她眯着眼睛冲着云滞笑了笑，笑的那样干净，那是饿了之后，看到食物的很简单的情绪。

“吃吧！”云滞嘴角微扬，将糕点递到了她的手里。

华清局促不安，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有些尴尬，起身想要出去，却发现云滞将手递了过来，手上拿了另一块和晓风一模一样的糕点。

“一起吃吧。”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柔软的声音，华清点点头，礼貌的接过糕点，她确实饿了。之前难过的哪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关心，许久都未曾有过了，这是她来到书院后，第一次觉得这里不那么难熬。她带着些许哽咽的说道，“多谢。”然后回头看了看晓风，眼底压抑着艳羡，小心的拿着糕点走出了书堂。

晓风看看华清又看看云滞，还有这奇怪的气氛，心道，这个小白不会是看上华清了吧。

看着晓风边偷吃边笑，云滞看着晓风满脸笑意，也跟着扬起了嘴角。“你笑什么？”

晓风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的念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晌午不见兮，下午思如狂！”说完，还颇为得意的动动眼角提示了一下刚走出去的华清。

云滞心思电转，知道晓风定是会错了意，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吃你的糕饼吧。”

“嘻嘻，哈哈。对了，你说，华清和那鸟到底什么关系？”已经进了秋日，晓风觉得有些冷，将腿圈到了椅子上，本来身量娇小的她，更像是一只团在窝里的小鸟，低头啄着窝里的食物，还不忘八卦一下别人。

“听他们说，华清是弘业的姐姐。”看到晓风团成一团，云滞起身，关上了书堂的门，想了想又觉得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似乎有些不妥，便留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姐姐该多好，那鸟踩了那么大一坨狗屎，也不怕淹死。”晓风翻了翻白眼。将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拍了拍手，表情有些委屈。

“师姐，食不言寝不语，你？是没吃饱？”云滞原本两块都是带给晓风的，没有想到华清也在，又想起她中午的遭遇，便也递过去了一块。

“算啦，马上仙师就要来了，晚饭多吃些吧。”晓风摸了摸肚子越想越饿，越饿越生气，啪的一拍桌子，惊得云滞的身子都向后靠了靠，身侧手瞬间变成了出招前的式样，才发现只是晓风在发牢骚。

“铜铃那老头怎么那么鸡贼，放我出去一趟他还能少块肉啊，再说我又不跑，真是跟个鬼一样，都没声儿，说窜出来就窜出来。”

云滞尴尬的攥了攥拳，“你为什么要出去？是不喜欢学院的生活吗？还是有什么事？”

“啊？”晓风腹诽，总不能告诉你，我要去找捉弄弘业的巴豆吧，那我的淑女师姐的形象还要不要了。“我就是，就是觉得书院的空气不好，想出去透透气？”

哪有大晚上去墙头儿透气的，云滞笑着摇摇头转过了身，既知道晓风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每个人都有秘密，在这书院的人，秘密更是尤其的多。

看到云滞转过身去，晓风忽然觉得有些内疚，要不是小白，只怕自己现在还在饿肚子，甚至很有可能因为摔坏了脚，还在那坛子上坐着呢，“坏了！坛子！我忘了把坛子放回去了！”

眼看仙师就要来了，她飞快的起身朝着外面跑去，仙师虽然眼睛没有铜铃好使，可是耳朵好用的很，万一再有人告她一状，她才真是要元气大伤啊，她这小身板儿，可不怎么禁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