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反抗 第11章 零钱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全校教职工都在做准备工作。

高三年级由于学生还在上课，所以借用了高二年级的教室。

付洋对口班的班主任是个物理老师，细框眼镜、地中海。付洋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实在是对方太过严肃，仿佛满脸写着“不要惹我”。

学校出的通知是上午八点半到十二点，这会儿还不到八点，就已经有人进来缴费了。

付洋看着眼前的佟云，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学费、课本费、薄本费和住宿费，一共1350。”

佟云熟练地磨出一张银行卡。

“刷卡。”

付洋接过卡，心想还好没有女生在，不然高低得被佟云这个动作迷死。

“好了，赶紧回去上课。”

佟云点点头，乖巧的像个学霸，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看着他迫不及待转身的样子，付洋疑惑。

“这家伙什么时候对上课这么上心了？”

“这还真是稀奇了，过了假期连佟云都会主动学习了？”

嗯嗯……嗯？

付洋转过头，发现身边的物理老师正一脸稀奇的摸着下巴。

付洋失笑，“他确实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了，突然转了性。”

“大概是成长了吧。”物理老师语重心长道。

付洋笑着低头，细碎的额前发遮住了他眼里的冷意。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天了，校领导那边就像哑了一样默不作声，似乎是有意要冷处理。

老师这边学校也没有单独开会，只是发了一个通知让大家重视学生心理健康状况。这在付洋看来，更像是为了走流程敷衍了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到了通知缴费的时间。家长们逐渐出现在教室里给孩子缴纳学费。

华阳高中虽说是全封闭式学校，但因为有些学生就住在青阳县，回家方便，所以也有选择走读的家长。

付洋看着一旁的物理老师，身边的家长络绎不绝，基本在十点前就完成了缴费。

再看他这边，从八点半等到十点，也才来了五六个家长，这里面有一半都是爷爷奶奶。

大课间，付洋这边才红火起来。他总算是知道佟云为什么赶在八点前来缴费了，因为他们班的学生百分十八十五都是自己带着卡或现金为自己报名。

队伍长长的延伸到了走廊外。

“帮我把班长叫进来。”付洋对着刚报完名的学生说。

很快，陆文宾就来了。付洋把手里的登记表往陆文宾怀里一塞。

“统计的事就交给你了，按照表头填写信息就行。”

陆文宾接过登记表，搬了个椅子坐到付洋身边。

不得不说他的效率确实很高，有了陆文宾的帮忙，不到四十分钟付洋这边就完工了。

“老师，还有一名学生未缴费。”

“谁啊？”付洋探过头去看。

王璐婷，这名字他倒是有印象。她是唯一一个家庭联系人那一栏填写亲戚的学生，为此付洋还专门问了李娜。

李娜告诉付洋，王璐婷父母在外打工时遇到意外双亡，目前住在亲戚家。

思及此，付洋沉吟片刻，“好，谢谢。耽误你不少时间，快去上课吧。”

陆文宾礼貌的道：“都是应该的，身为班长的职责就是为大家服务。”把说完他椅子放回原位，和付洋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

“不真愧是文宾，成绩和品德都没话说！”

一旁的物理老师羡慕的盯着教室门口道。

付洋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现在脑子里塞的事情太多，简直一团乱麻，根本无心应付。

敷衍的附和了两句后，付洋就收拾东西回了办公室。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去食堂吃饭了，一个很小的敲门声被付洋捕捉到。

“进。”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弱的女生走了进来。

“付老师……我，我来交学费。”

付洋温和的道：“王璐婷吧，过来坐。”

王璐婷拘谨的坐到了付洋旁边的椅子上，付洋拿出登记表。

“在上面把你的信息填一下，刷卡还是现金？”

“嗯……现，现金……”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像蚊子一样瓮声瓮气的，不仔细听付洋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好，那你先填信息。”

王璐婷接过笔，在联系人那一格顿住。

“老师……这一栏可以不填吗？”

付洋看着她近乎恳求的眼神，心里一紧，声音温和道：“可以。”

王璐婷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很厚的信封。

“付老师，这是我的学费，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没等付洋反应过来，她就跑出了办公室。

付洋无奈的打开信封，掏出里面的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百的只有五张，剩下的全是零钱，甚至还有一沓五毛。但是放的整整齐齐，大概是怕老师觉得麻烦，还在数过后特意写了纸条夹在里面。

付洋有些颤抖的数着手里的钱，不难想象这个孩子是怎么攒够自己学费的。那些一百块大概率是她亲戚给的生活费，这些零钱应该是小姑娘自己存的。

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看着手里厚厚一沓学费，付洋眼睛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的零钱全部换成了整钱。

晚上回到宿舍，付洋主动问起王璐婷。佟云停下手中的笔，看着作业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洋伸手戳戳他：“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佟云拍开他，“急什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付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王璐婷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才会选择一个人去办公室找他。

“没什么，今天听说她的家庭状况，有点在意。”

“嗯……她家里的条件确实不太好。”

“怎么说？”付洋一脸认真地问。

“听说她亲戚给她的生活费都是当时她爸妈出事，那间工厂给赔的钱。之前还有人看到她放学后捡大家扔进垃圾桶的水瓶。”

付洋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他猜到王璐婷生活上有困难，但没想到这么困难。

想到钱包里厚厚一沓零钱，不知道这姑娘攒了多久才攒齐了自己学费。在这种艰难的境况下也坚持上学，按理说学习成绩应该不错，怎么会被分到四班呢？

“王璐婷成绩怎么样？”付洋问出自己的疑问。

佟云想了想道：“每次都是年级前十，她很努力，但是好像欠点天赋。”

付洋笑骂：“就你有天赋，回回倒数。”

佟云完全不害臊，一脸理所当然的道：“那是我之前不想学，如果我认真起来成绩肯定不差。”

付洋敷衍：“嗯嗯嗯，对对对。”

佟云见他这种态度，胜负欲一下涌上心头。

“你别不信，我真行。”

付洋直起身，“如果你下次月考能在班里考进前十，我就信你。”

佟云惊了，“请你说点人话好吗？我一个倒数第三，你让我考进前十？不如等世界末日来的快点。”

付洋“咚”的一下又瘫回床上，“啊~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行就算了，我也不勉强。”

他语气轻飘飘的，让人听着就手痒。

佟云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道：“行！下次月考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逆袭！”

“嗯，好。”付洋侧过身，唇边勾起一抹狐狸般计谋得逞的笑。

佟云对着作业本一头雾水，刚刚不是在说王璐婷的事吗？怎么就拐到他身上了呢？

“你是故意的！”反应过来的佟云咬牙切齿。

付洋转过身一脸无辜，“故意什么？”

佟云有点憋屈，但是也拿他没办法。他现在是住人家的，以后可能还要吃人家的，身板硬不了一点。

干脆转过头继续写作业。

付洋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静心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直到现在，他都在怀疑当时决定来华阳高中是不是错误的选择。来到这里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几乎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自己的班级，甚至这所学校现在在付洋看来都充满了可疑，他渐渐变得没办法相信任何人。如果说还有谁能让自己信任，大概除了佟云也就是郑云霆了。

而且自从昨天从水房回来后，他总觉得有种被监视的错觉。

“明天房子就打扫的差不多了，我们收拾一下搬进去。”

佟云一愣，“这么急？”

“是啊。”付洋一脸嫌弃：“再在这张床上和你睡两天，我指不定哪天鼻青脸肿的去上班。”

佟云小声嘟囔：“明明是你天天晚上踢我，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说什么呢？赶紧写作业，还有物理没写呢！”

佟云：……十八层地狱对他来说，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

华阳高中的开学仪式一向简单明了，各级领导讲完话后轮到学生代表发言。

毫无疑问，站在主席台上的还是陆文宾。

“……希望新的一学期中，能有更多同学获得“三好学生”的称号……”

付洋思绪早就飘到十里开外，乍一听到陆文宾这样说，心里暗暗吐槽。

这话说得比他爸还像个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