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正当挞罗民众被风度翩翩的国王运用高超的语言艺术,激起对过往生活的美好回忆时,一切希望被按下了暂停键。
挞罗各地目睹直播现场的民众不计其数。年老的长者当场失声痛哭;年轻人是一片茫然。更多的民众涌上街头去游|行示威,名义上是谴责刺杀事件,更多的是借此宣泄对混沌局势的不满。寺庙里也挤满了人,人们涌进寺庙,跪在佛前诚心为国王祈福。
大悲大喜间,希望与绝望交织,民众的心思被揉乱、脆弱不堪。所有人都在咒骂着胆大妄为的抢手。此刻若是有人被指控犯下这等重罪,面对的必将是愤怒的、沸腾的民意。
流言四起,有说国王陛下被击中,已经驾崩;有说国王没事,忠勇的亲卫军统领大人已经以身殉国。
然而,事实的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第一发子弹过后,又连续有两声枪响。亲卫军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围拢上前。以血肉之躯,竖起了坚固的防线,手里的武器一致对外,目光锐利的扫视着在场的人群。
在包围圈的中央,李素整个身体压制着郑冽,交缠着,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在局势明朗前,以人肉为盾,这是最让他安心的做法。
李素无暇他顾,“各小组汇报各自所在区域情况!”
“第一支队区域无异常!”
“第三支队无……”
耳麦里传来滋滋的杂音,很快又传来讯息。
“素大人,市政大楼方向发现狙击手点位!”
“第六支队、第七支队前去围堵。其他人员收缩至广场内戒严!”
“第十三军的人包抄过去了!”
“注意隐蔽!寻找制高点!”
一条条指令清晰的从李素口中发出,咋然面临突变,他顾不上其他,一心要快速掌控局面,以至于忘了现在他的行为越矩。
被压在身下的郑冽没有出声,神情复杂心思流转了数遍。今天这整场演出,是越过李素直接下达的指令,由萨侬牵头布置。
一来,李素心思纯正,关心则乱,在高清镜头下,很容易穿帮。二来,他也想检验一下亲卫军的应变能力。目前来看,效果不错。李素的忠心没有半分疑虑,一如既往的舍生忘死。
透过人群的间隙,可以清晰的看到施诗跌坐在地上,面容惨白。这是第三。
郑冽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这女人求生的本能倒是不错,一瞬间就跳开了,没有半点犹豫。漂亮的女人在床上说的话,再谦卑再情意绵绵都是鬼话。
自己是失了智才会突然兴起,想要看看这两人在同样境况下的反应。果然不出他的预设,对比惨烈。
郑冽收回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脸庞,心底涌起片刻的动容。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全心全意属于他的,不管是落魄窘境还是权柄在握。
郑冽用目光去描摹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这样的坚毅,专注于某项工作的时候,眉间会有轻微的褶皱。不会破坏英俊的相貌,却让人想要抚平。
这感觉很荒谬,却并非让人无法接受。郑冽的性子是不管不顾,想到就做。
李素征愣,郑冽的目光这样的柔软,甚至罕见的流露出真诚。要知道,真诚这玩意在郑冽身上是最稀缺的东西。而流露出真诚的漂亮眼眸,让人短暂的失神,失了防备。
郑冽轻巧的握住李素的手腕,一个巧劲把他拉倒在身下。两人之间,高高在上的那个永远是他。哪怕他被这个人片刻的迷惑。
“敢压在国王身上,你可真够大胆。”郑冽调笑着,站了起身,一扫颓势,目光锐利而充满攻击性。
李素很快从地上起身,面容已经恢复平静。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现场的民众慌作一团,有四散奔逃的,更多的人是想涌上前去保护国王。怕发生踩踏事件,亲卫军机敏的朝天鸣枪,一梭梭子弹连发的声音止住了混乱的局势。
李素站在高台上严命,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准动弹,等待检查过后才慢慢放行。
很快传来讯息,市政大楼上抢手在重重包围之中逃脱。广场周边所有高点位都梳理过,没有异常。
李素的意见是即刻撤离此地,再做打算。郑冽按住了他,唇角挂着和善的笑容,“跟我来。”
郑冽从容的走下高台,缓缓的步入人群之中,扶起体弱的长者,擦拭老人的眼泪。老人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您没事!”
愤怒的人群开始振臂直呼,
“胆敢刺杀陛下,宋阿人绝不答应!”
“复仇!”
“宋阿人永远效忠陛下!”
……
总理门托在目睹国王被刺杀的那一刻傻了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连忙命人切断了直播画面。当然,他眼前的屏幕却是清晰的呈现着事态的后续发展。
门托抵近屏幕前,一眼不错生怕看漏了什么。此刻,他知道他的任何应对都将影响着接下来的局势。
当国王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到了广场的中央,他摒弃了远离人民的高台,走到人群的环抱之中。国王被他的臣民所拥护着、保卫着,没有人能伤害到,门托终于醒悟过来了。
站在群情激昂的人群之中、身旁是荷枪实弹军纪严明的军人,郑冽发表了即兴演讲。
“亲爱的挞罗臣民们,我很好,活生生的立在这里就是宣告,宣告那些意图通过刺杀国王,来扰乱挞罗人民安宁生活的阴谋终将失败。
我立在这里一天,必将以挞罗人民的福祉为己任。努力消除战乱、贫困、不公、混沌。挞罗的孩子能在安逸的环境里健康的成长;长者们能安度晚年;年轻人有努力奋斗的方向。正因为我在宋阿做到了这些,凸显了他们的无能,所以才成为反叛份子仇恨的对象。
那些意图伤害挞罗人民情感的敌对行为被视为反人民的罪恶,我绝不宽恕。我也绝不会畏缩,停止为人民谋幸福的步伐,哪怕为了挞罗人民,牺牲自我也在所不惜!”
现场的民众近距离的聆听国王的演讲,振臂高呼着宣誓永远效忠国王、追随国王。
画面的最中央,被人群簇拥着的国王,脸颊上有碎石划过的血痕,这无损他的威严,反倒多了一丝铁血的意味。
门托的思维已经从刺杀本身跳开,他关注的是,突发事件过后,军队的反应速度、控制局势的能力、以及对国王的忠心程度,甚至于那些列装在一线部队的新式武器。这已经不是受制于军部的驻军,这是只效忠国王的军队。
这可真有意思,常年被军部压制的门托终于看到了曙光。他微笑着,吩咐把刚刚的影像画面一刀未剪,播放出去。
英勇无畏的国王这招苦肉计,简单粗暴却该死的有奇效,把人民的心揉碎了,又捏合了。
这一刻,门托与国王终于对上线,不管国王目前的心思是怎样,这神经病抢手显然听令于谁。
听令于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舆论、人民相信这抢手是谁指使的,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换言之,谁有强烈的动机和能量能在宋阿刺杀国王,答案不言而喻。
数次与第十三驻军、第十驻军取得联系要求更进一步消息回禀,未果。
汶将军深切的感受到一丝颓丧。总理府的持续挑衅、国王的暗中崛起、以及逐渐压制不住的沸腾民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生出不祥的预感,仿佛末日哀歌。
可他不能退,也退不了。权势争斗,从来没有妥协退让,只有生死相搏,一方不死不休。
习惯于一直用强势的一面去掩饰内里的空虚,汶将军没有其他选项。严令限制谈论国王遇刺之事,对民间、网络上平添了许多的舆论限令。
由郑冽亲身下场撕裂的口子,又有门托虎视眈眈,哪里这么容易愈合。
国王遇刺这样严重的事,如原始森林里腐殖层下的暗火一般,在酝酿发酵,一遇到机会变回串出地面,引发熊熊烈火。
网络上,此前汶将军特使参拜国王时,倨傲的模样被曝光出来。军部要员敷衍弯腰行礼的姿态,对比总理府特使行大礼参拜的审慎态度 ,更显露出敷衍塞责。
又有特使在宋阿花天酒地视频的流传。喝多了酒的军部要员,言语间对国王多有不敬。隐隐提到了当初南恩行宫的惨案,与妓|女调笑着,国王是被兄长拉缇四世的死状吓破了胆,才匆匆逃离首都芭城。
有些事情知晓是一回事,摊开来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就是另一回事。更何况现任国王的风评与前任截然不同,俨然成了挞罗希望的存在。
军部要员这般放肆大胆的对国王不敬,引起了舆论疯狂的弹劾。宋阿民众愤怒了,举行游|行示威要求严惩军部要员。
门托这边也没闲着,请来了知名军事专家,在新闻里大肆解析枪手所用枪械的型号、狙击点位的各处异常,等等。似是而非的引导着民众把怀疑的目光对准军部。
狂热的皇室死忠分子开始在军部门前静坐示威,要求严惩凶手。
汶将军接受了几次采访,大肆斥责民众、舆论的荒谬。然而却徒劳无功,其一直以来倨傲的形象,独裁而强横,更坐实其弑君者的形象。
在与李素共事数次以后,萨侬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李素身上杀伐之气。他被亲卫军客气的“邀请”了。
“说吧,这次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李素坐在办公桌后,点了根烟。他已经戒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一段时间又捡了起来。
在复盘过整个事发经过、研判相关物证以后,李素很清晰的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这次刺杀事件,只能是内部通气过后的产物,而他被排除在外。
“我主导,突破口在十三驻军。”萨侬嬉笑着,从烟盒里也掏了一根。“我模拟过数次,从近卫军这边找不到机会。倒是十三驻军的人很好糊弄,一纸伪造的调令,就能做很多手脚。”
李素按灭了烟头,心里好受了一些,如果把此次事件当做军事演习,他的近卫军再一次捍卫了荣誉。只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
抽完了一整只烟,萨侬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李素,目光紧紧的盯着他,“挞罗需要一个王后。”
“国王都有王后。”
“我是说,在毁灭掉汶将军之前,施诗的王后地位不应动摇。”
“施诗还有作用,贸然动她,施家的反扑不重要却也没必要。”李素倒是赞同这一点。
萨侬的诧异掩饰不住了,他以为,情况却并非他以为的那样,亦或者是他错估了李素的心思。
李素没理会萨侬,以萨侬的聪明,看不出他和郑冽之间的暗流涌动才奇怪了。
他不讨厌施诗,只是无感。反倒,失了上意的施诗坐在后位上挺好,不必担忧后族的势力尾大不掉。以陛下的心思,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施诗这次讨不了好。
正当两人谈话的时候,侍从来禀,陛下召见李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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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