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不过半载,人间竟已六年。去时人间群妖乱舞,如今归来却是世正天清,祥云瑞气。
仓家与盟娑化敌为友,致力和平发展。
有新的天才崭露头角。
当政者发政施仁,政治清明,百姓安居,四海升平。
“……我走了,世界反而变得美好了。”身披黑袍的仓泽嘴角抽搐。
城主府感应到附近的妖气,从房间跑出来。
“没有你的牺牲,他们不会这么快握手言和。”
“……用不着安慰我。”仓泽瓮声回答。
仓泽早过了辟谷期,不需人间的食物,回到钓游之地,糖酥饼的热腾腾的香甜味远远飘来,勾起他童年的记忆。
他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母亲每次带他出来都会去买糖酥饼,他长大后也常常给他的师弟师妹买。
可惜后来双亲故去,师兄弟、师姐妹也大多战死。
凉风吹落秋叶,“我还有三十两银子没花呢。”仓泽。
鎏涅:“……”
年轻的仓泽视金钱如粪土,没有攒钱的习惯,身体出了问题后才知道金钱的宝贵,被抓走的时候他身上只带着几钱银子,剩下的都在他的住所中。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东西在不在还真不好说。
仓泽惆怅地带鎏涅来到他过往的住所,草屋柴门别有一番修士的超然恬淡之风。仓泽一条腿跪在地上,一只手往灶台里扒,从一片煤灰里掏出一锭银子。
“今天我就带你好好享受享受,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极乐人间。”
“……”
昏暗的房间聚集着数十位衣着鲜亮的男女,高亢的鼓乐与戏腔交汇,泛黄的灯光打在白色的幕布上,红绿的皮影在幕布后跳跃,演得是孩童智斗土匪救出一家人的邪不压正的全新节目。
仓泽的情绪跟着皮影戏起伏,看到阖家团圆的结局时,跟着露出幸福的笑容。
演戏的是名角,许多客人会给打赏,执事拿着托盘过来,仓泽想给两钱以资鼓励。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十两起步。”
“……那算了,我只付门票。”
“您还没有付门票?”他有些惊讶,笑着道,“一锭正好,三十两。”
“怎么这么贵!”
“我们这里一直这个价格的。”
“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一两银子可以花一年,现在一天就出去了。”
托盘到鎏涅面前,鎏涅看向仓泽,仓泽沉默了。他把头转到反方向,装作不认识鎏涅。
执事从鎏涅身边过去。
仓泽、鎏涅从戏院出来。
他居然让鎏涅……逃票了。
仓泽感叹自己的下限之低令人发指:“等我赚了钱……再还给他。”
鎏涅望着他,仓泽的脸越来越红:“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你带我去妖界,我一定能攒够去看戏的票钱……”
“你可以直接还给我。我已经付过我们两个的票钱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仓泽,“我去把银子要过来!”
鎏涅轻笑着拉住他:“只剩下一个半时辰了,你的极乐就只是看这样一场戏吗?”
“……”仓泽被鎏涅的笑容闹得一呆,心道他还真有蓝颜祸水的潜质。
“……当然还有。”他不服气。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仓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那些事物大多需要砸钱。
“怎么样?蓝天碧水,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
“……风景的确优雅。”
“优雅就够了。”仓泽深吸一口气 眺望远方。鎏涅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山上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仓泽给鎏涅讲动物的生活习惯,和这里的环境特点。
“如果是冬天,这里就更好看了,到处是雾凇,湖面结冰可以看到下面的游鱼。”两人在走了小半个时辰,把附近的风景都看完了。
“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呢?”仓泽喃喃自语。
只剩下一个时辰了,也许他再也不能回来了。
他想去见他为数不多的熟人,可不是关系没有那么近,就是担心会给对方添麻烦。
他想去看看现在的孩子们,去看看普通人的生活。
鎏涅应该不想看到那些,他不喜欢人。皮影戏的时候仓泽就发现了,他不喜欢人的接触。
“去闹市吧。”鎏涅。
仓泽马上紧张:“——去哪里闹事?”
鎏涅:“……”
私塾书声琅琅,学龄前的孩童拿着蛐蛐在街上奔跑,繁华的街市人声鼎沸。仓泽与鎏涅走在街道,鎏涅买了一张糖酥饼递给仓泽。
仓泽尝了一口:“……你不自己不吃吗?”
鎏涅低头咬在仓泽咬的位置旁边:“还不错。”
“那……都给你。”
“已经够了。”
拿着剩下的半张饼,仓泽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关键他咬的是旁边,如果自己说什么,反而会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他是故意的吧,因为想与自己亲近一些。
出奇的,仓泽并未感到反感,只是有点茫然与不自在。
黄昏时,他们遇到一个谢幕的变脸艺人,变脸艺人自来熟地到他们面前变脸,仓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声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仓子业许久未响的妖盘颤动,他身后的女子用术法破开仓泽的袍帽,仓子业不可置信:“曾叔公。”
女子这才看清仓泽的脸,她马上收手。
现在的人已经多年未见到妖,第一反应是把它当成饰品。变脸的人好奇地拿手去摸,仓泽飞身离开,鎏涅与他一起,仓子业、女子追了上去。
“您不要走,不过您变成什么样,您都是我的曾叔公。有什么请您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面对。”
成常慧:“常慧自幼听家父讲仓泽前辈的英雄事迹,亲眼所见您在自知力不能及时仍然保护城中子民,绝不相信那些红口白牙的奸佞小人的抹黑。”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我没有你们可以帮忙的事。”
“……您身上的妖气……”
“过段日子就会清去。”
“您还在与妖战斗!”
“不算战斗……我已经没事了。”
“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我在一个清幽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仓泽,“……过得很好。”
“孩儿不孝让您蒙受不白之冤,但请您相信,终有一日,孩儿会为您洗刷所有冤屈。”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妖也好,人也好,对我来说不重要。”
“如果您是妖,那仓家上下,包括我仓子业全都是妖。”仓子业,“我不会忘记您在钟鸣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会忘记您率领中门修士粉碎默城阴谋,不会忘记您一个个击败为祸天下人人敢怒不敢言的仙阶隐修。白深延、盟令、邱野,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不周,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仓家。”
“这些事情你并没有亲眼所见。”
“太爷爷告诉我的,他不会夸大其词。”
仓泽沉吟良久,慢慢笑了出来。望着仓子业与他的兄弟如出一辙的面孔,仓泽发自内心地说:“……都过去了,向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