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喳找到了一个同等智商的玩伴——还刚学会叫“母妃”的扶苏,每天他们的游戏就是追逐和反追逐。
沐把挥手挡小喳的扶苏抓回:“叫父王。”
我冷眼旁观:“这事儿也要你来教?”
沐却不在意,“大王哪有这闲心。”
扶苏努力地挣脱沐,指着小喳咿呀开口:“父……王。”
沐倒开心地说:“扶苏会叫父亲了。”
我无语,抱过快要掉下来的扶苏。
扶苏抬头看我:“父……王。”
我恼,恶狠狠地威胁说,“你敢再叫我父王,就把你扔到你父王那去。”
扶苏害怕,不敢动了,小脸憋得通红。
出了庆安殿,我溜出去找赵高。
我在远处向他摇手,他左右看一看跟了过来。
“你能不能安排大王晚上过来趟?扶苏会叫父王了。”
赵高犹豫,“这个……今天晚上侍寝已经安排了,是新近得宠的……”
我摆摆手,“那你就传个话,说要是不想他的长子以后把我认成父王,就过来一趟。”
果然,吃过晚饭,天色尽黑的时候,有人传大王驾到。
嬴政大步进来,面色却不善。
“扶苏呢?”他问。
沐从奶妈手中接过扶苏,抱到嬴政面前。小孩的本能直觉面前这人威胁,扶苏直往沐怀里钻。
“他会说话了?”嬴政粗鲁地把他的小脸转回来。
“叫父王。”沐哄扶苏。
扶苏又痛又怕,怎么也开不了口,反而嘴一咧哭了。
“大王,坐下来吃点水果。”我劝,嬴政才放开扶苏,转身坐下。
沐怕扶苏吵着嬴政,抱扶苏出去喂奶。母乳喂养,这是我坚持给沐灌输的育子思想。
嬴政瞥我:“不是说扶苏会叫父王了么,这样就把我从千娇百媚的美人身边骗过来?”
不自我反省父子关系的淡漠,反而指责我多管闲事。此人的劣根性毕现。
“大王身边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长子却惟有一个。”
“本王的儿子也不只这一个。”他漫不经心的说。
他什么意思?我警惕。
“大王宠爱哪个美人都可以随意,后嗣之事关系极大,溺爱可不是明君所为。”
长子即位是祖制,废长立幼不是不可能,但对朝野牵动极大。嬴政面上再荒淫,心里应该明白地很。
“溺爱?”他冷哼,“你不就是帮着她算计我的王位?”
如果说是算计,谁能比得过他。沐的受宠和扶苏的诞生,不都是他一手的策划?其目的之一,就在于能把我牢牢套在他身边。我可以没心没肺地远走高飞,却不能对沐和扶苏不管不顾。
他的苦心?把日后王位的继承人都压在我这个赌注上,他的筹码,下得不可能不大,更使我万无翻盘之机。
“大王如此贤明,我千算百算也不是白搭?”
他突然把脸凑过来。
“不如盈盈你给本王生个儿子吧?”
我扭过去,拉远了我们的距离。嬴政对我,话语中仍然有少年的单纯和无畏,我却已经分不清他对我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已经清楚明白他的宠爱是宫中所有女子的追求,他的一句话,能让千百女子前赴后继;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千百女子魂牵梦绕;他的一夜恩宠,这个女子此后的生命中就只以他为天。
后宫女人芳心在他面前洒落一地,俯拾皆是。他随意地把这些仰慕赏玩或践踏。后宫,不过是嬴政玩耍解闷的工具。征服女人芳心的自信越膨胀,他摧毁它们的狠心就越甚。爱情,是他眼中最廉价的货品。
嬴政对我的追逐辛苦,他给我最后的报复也将不留情面的残忍。为了我接受他爱慕他,他可以给我他最大限度的宠溺,然而他把我抬高,我就会摔狠。这个帝王,会把我的心捏在手里粉碎如尘。
我仅有的一件能够全身而退的武器,就是我和他度过的少年时光和他对我的特殊关爱。
“不行,”我很慎重地说,“这会遭天谴。”
他冷冷一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嬴政,我怕的不是上天,是你。
沐已经安置好扶苏,进得门来。
嬴政看了看天色,“今晚本王就在这边歇了,明天带扶苏见见母后。”
沐喜,我无语而退。
第二日,宫人划船带我们去见赵姬。
扶苏是第一次坐船,新鲜得很,居然没理会小喳的纠缠。
我也是第一登陆甘泉宫,嬴政和沐进去拜见赵太后,我一人在外面逛逛。
突然间有双手将我一扯,我被拉到墙后。
“秦王带来的宫女?”是个宦官打扮的男子。浓眉大眼,很面熟。
“看你样子,也未得过秦王的宠幸吧?”他语调轻佻,熟悉的感觉更甚。
我想起来了,是和缭在赌场遇上的那个街头痞子。他怎么没被处死,反而被带进宫来做了宦官,还与宫女厮混。
“放手,大王在这里,你还敢这么放肆?”
“秦王身边美女如云,哪里会多看你一眼。美人不如跟了爷,不会亏待你。”
和他上次哄人的话如出一辙,却直指所有失意宫女的软肋。
我奋力挣扎,威胁道:“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真是泼辣,”他□□,“我也喜欢。”
我看到他的表情简直想吐,拉扯间,嬴政和沐出来了。
慌乱间,我和他一下子跌在众人面前。
“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嬴政冷冷道。
旁边的侍卫一冲而上,把我和他摁倒在地。
我侧过脸对他怒目:“你干嘛拉扯我?”
他无赖似地笑:“明明就是你非要拉着我。”
我不再同他言语,抬头看嬴政,第一次如此渴望他杀人。
嬴政手一挥,我就脱离了钳制。
嬴政只看了赵高一眼,转身就走。赵高吩咐道:“把此人就地杖毙。”
那人慌了,大声拼命喊:“太后救命啊。”
“什么事?”赵姬急急推门,彩裳齐髻,神采风韵,和数年前一般无二。
嬴政面色不变,“母后,这个宦官拉扯宫女,扰了母后宫中清静。”
赵姬秀眉微蹙,“不就是个宫女,他是个宦官能做啥?犯的着降这么大的罪。”
嬴政扭头不语。
沐开口解围:“不如打他几棍好了。”
赵姬一步不让,“嫪该打,那个宫娥也免不了同罚。”
嬴政冷然告退离开。
我听到嫪这个名字,也确定了七八分。嫪,历史上遗臭万年的嫪毐,终于要在一出闹剧中粉墨登场了么?
嬴政可能没想过,他如果此时坚持处死嫪毐,日后众多繁冗的麻烦就一铲而光。
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到来会颠覆历史,无论我的穿越是错乱或是鬼神之力,我的□□依托时间空间存在,而时空之间互相联系交杂的,就是历史。
所以我只是静默于历史的过程之中,随波逐流,闲庭信步。
当我听闻赵太后和嫪毐请迁雍城,吕氏春秋这步宏大的古代百科全书完工时,我知道,一场嬴政亲政前的暴风雨即将刮遍整个秦国。
但是,我也不可能只是等待历史滑向它既定的轨道。
吕不韦将巨著吕氏春秋用锦缎包好,悬挂在咸阳门口,以千金为赏额,邀请各诸侯国的使臣、学者和门客前来参观,并傲慢地宣布:有谁能给这二十余万子增加或者减少一个字,就给予千金的赏额。
沐听到这个消息,忧虑地说:“吕相修书倒也算是一功,却不应该如此招摇。怎因刀笔小技,冒此不韪。”
我倒不是担忧这个。吕氏春秋的张扬如同导火索引发了嬴政强压的愤怒,一改以前的沉默不语,朝议归来,就大发雷霆,大有将吕氏春秋付之一炬的怨气。
“大王愤恨的是吕相国高傲的态度,只要吕相国放低姿态,此事也不至于闹得很大。”
“如何放低姿态?”沐又问。
“只要大王的怒气消退,他就不会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我把嬴政从小看起,对他的禀性也摸得几分透彻,“吕大人如果主动提出销毁此书,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万一大王真的依国相所言呢?”沐怀疑,谁又能完全摸得准这只暴虎心思和手段。
我摇摇头,我肯定他不会。
嬴政绝对不会在时机尚未成熟时选择摊牌。这一点在他对付我上足可以得到充分的印证。
我知道,沐一定会把这个主意转达给吕不韦。
可是,我和嬴政的关系,连我自己都弄不清,她又怎能看懂。
沐去拿笔写信,似乎是随口说道,“盈盈,你还不知道吧,听说甘罗大人病了,这几日都没有来上朝。”
如晴天霹雳般,我难以相信一向健康活泼的小弟会病重的无法参加朝议。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第一阵风,居然从小弟开始刮起。
小弟的疾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得多。
小弟的大眼睛仍然墨黑如初,却不再狡黠光亮。他看到我来,只手无力地伸出,带动眼脸和指尖不住颤动。
他张口欲言,露出肿胀的口腔,一股浓厚的异味传来。
我痛心疾首,扶住小弟疲软的身体,问一旁的太医。
“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太医喃喃:“老夫从医多年从未遇上此等怪病。病人先是失眠健忘,手指舌尖眼脸都出现颤抖,连性情和情绪变得孤僻和不定。”
“难道无药可治了么?”我不安地握住小弟冰凉的手,抹去他嘴角边涎出的口水。把你放一边许久都不闻不问,是姐姐的失职。
“老夫看不像得病,”太医小声说,“倒像是中了巫术。”
“这是什么话?治不好病,就归结于鬼神之术么?”我又急又恼,这是太医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姑娘,恕老夫无能为力。”太医给我辑手,就欲退下。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弟弟怎么办。”我抓着他不放,正在遭受着病魔的折磨的小弟,他出生就没有父母,小时候受过多少冷眼和棍棒才能活到现在。如果现在要夺去他的生命,上天太不公平了。
“姑娘不如请个更高明的医生吧。”太医叹息地离去。
我回到床前,小弟的眼里蕴含着浓浓地不舍和牵挂,有一滴泪珠流出,它轻声在说,姐姐,我真的要死了吗?
我卷着薄薄的被褥把他扶腰抱起,贴紧他苍白的脸颊,他的睫毛在我脸上阵阵扫过,分不清是谁的泪,充盈了我们皮肤间的空隙,如露珠般沿下巴洒落。
“阿弟,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姐姐而去。”
被无意中卷入历史洪流中的弟弟,无论他无意知道了什么,他是无辜的。他绝对不会让为这蹊跷的病成为政治斗争的殉葬品。
多谢8大的评~对沐感情的理解刻画深刻,都可以作为番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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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