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有响动,我们转身,是赵高。
赵高云帚一挥:“蒙少将军,大王有请。”
我递上玉箫,慎重提醒蒙恬说:“蒙将军,请务必收好。”
蒙恬双手接过,小心揣入内衣之中,和赵高告辞而去。
回了营帐,我略带心事的表情并没有瞒过小弟。
小弟打趣我:“总算也要进宫了,你怎么不高兴?”
“我就要去宫里伺候人了,当然不高兴。”我抱怨。
小弟却笑得没心没肝:“宫门哪里拦得住你,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说是去做奴做婢,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连绣花都不懂,还会真能让你辛苦?”
我不是担心这个,看着小弟日益成熟的面容,又有些许心事浮上心头,缓言道:“小弟,你自己要当心。”
小弟神色一沉,说:“阿姐,虽然宫中风波也多,但和我在一起姐也不一定能太平。至少现在宫中有沐罩着你,比我管用。”
其实身不由己处在政治权利漩涡中心的小弟,才是处境最危险的人。
“小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喜欢么?”
“姐,”小弟看我这么认真,自己却笑,“我从小就是过这种日子,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他从背后轻抱住我安慰道:“我只是知道,生存才是王道。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比以前好了百倍。”
我释然,以前的日子又怎么不是在刀锋上舔血。乱世之中,哪有安全之所。我们能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偷得浮生而活,就是大幸。
我和沐搬进了庆安殿。这里却不像良人的住所,房间开阔,园景精致,足见圣宠非常。虽然我名义上是宫婢,但是就如小弟所言,粗活杂活都不用我动手,偶尔还顺密道出宫去看望小弟。如果自己喜欢,就泡个茶写个字。每次沐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叫我过来和她同睡,我才发现沐的失眠症不轻。
出乎宫中所有人的意料,回宫一月,秦王都没招过沐良人。反而,幽美人不但没有失宠,还比以前更得宠爱,在宫里趾高气扬地象只孔雀,张牙舞爪象只母狮。
沐却似胸有成竹,对此事淡然而视,终日以丝竹为友。
幽美人吃过沐的亏,多少还有点顾忌沐,再嚣张对沐也要避讳三分。而背景是位高权重的吕相国又气质不凡的沐,众人都纷纷猜想,只要一朝得宠,前途无量,所以,每次有向后宫进献宝物的大臣使节来,都不会少了沐一份。
因此在宫里,我的生活非常快乐。和沐一起学箫,偶尔和她琴箫合奏,沐总嫌我技艺太差,配不上她的琴技。这是实话,恐怕我学一辈子也没法赶上她,我很虚心地请教,甚至学会了山有扶苏的五弦琴弹法。
不是因为我音乐细胞发达,实在山有扶苏这首歌,只有反复吟唱的八个音。
沐对我的进步哭笑不得,对我冷嘲热讽极尽其能,妄图打消我每天折磨她耳朵的热情。
“你这样,总有一天会毁了我的听音能力!”一天她实在忍受不了,爆发了。
我嗫嚅,想到这些才貌可是沐赖以生存的资本,心中还是有些内疚,只好把练箫的地点改在了钟翠亭等偏僻的地方,独自感慨怀念那个月下教我吹箫的美丽少女。
沐最爱的玉箫已经不在身边,蒙恬远在秦国边关打仗,自从秋天一别,便再也没有消息。沐对乐器极其挑剔,一直找不到合手的箫,却有一天收到一只名贵的紫竹洞箫。
沐拿着把玩了半天,随口问我:“这是谁送的。”
后宫的贡品我从来也没兴趣整理过,便把宫娥叫过来问,才知道是燕太子丹。
“太子丹真是有心,”沐满意笑道,“箫倒是好箫。”
宫娥回道:“娘娘要不要宣太子进宫当面致谢。”
沐挥挥手,宫娥只好退下。
沐看着退去的宫娥,若有所思。
从此以后我发现沐开始留意太子丹的贡品。沐喜茉莉香,太子丹上贡的都是上好的茉莉;沐注重容颜,太子丹就常献上从齐国来的珍珠粉;沐一向畏寒,太子丹就呈上名贵貂皮大衣。
连我天天跟随在沐的身边,都不能细心到这种地步。当有一天太子丹用锦囊送来一种奇怪的药粉时,沐呆看了半晌,叫宫娥准备笔墨纸砚,她要修书一封。
她修书给谁我是清楚的:沐与宫外常通书信。而这次为太子丹,却是第一次。
我欲打开那包锦囊细看,沐却赶紧阻止了我。
“别动那东西,吸进去一点,就能让你昏睡过去。”
“太子丹送你这东西干嘛?”我忙放好,心中起疑。
沐瞪我:“治失眠啊。”
我惭愧不已,作为朋友或是宫娥我都不太尽责。
“这东西很珍贵么?”我又问,却不敢再打开。
“当然,这药粉名叫独醒,只有苗族巫家才有,而且都是姐姐那样的巫女才能配置。”
“别人不能配?”我不信配个药还要用巫术。
“这药方不难弄,只是这种独醒药,普通人一接触就睡倒了,所以很难配。”
“你姐姐不会睡?”
沐有点惆怅的说,“我们苗家就用独醒来挑选巫女,当年我一闻就睡过去了,只有姐姐才有巫女的资格。”
原来所谓巫女,不过是一种对某种药效免疫的特殊体质。
但是我当然不能这么实话实说,去诋毁一个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
“你既然有失眠,怎么不带点出来?”
“我是瞒着姐姐出来的,带的那点之前都用完了。”沐提到姐姐也有点感伤,“这东西落在歹
人手里会惹出大祸,所以连我们家里人留在身上的也不会多。”
“那燕国太子丹怎么弄到独醒?还有别人能配?”
“除了我姐外我只知道有一人会配,不过他已经隐居多年,不问世事。”沐的声音有点担忧,
“我就担心姐姐落在太子丹手里,他以此来要挟我。”
幽美人才是秦王身边的红人,太子丹却舍弃她花费心思在沐身上,其目的昭然可见。
“你真要帮他?”
沐点头,“我还要见他,问个清楚。”
沐提笔书信,每下一字都思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