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歧途 第80章 capture 80

回到酒店，晨晓草草洗漱过就倒在床上。智颖还在确认行程，一面确认行程一面打电话。

晨晓期间迷迷糊糊睡过去一次。也许是睡得不安稳的缘故，受到现实的牵引，她就在梦里见到了沈杰英。她高兴又有些伤感，而梦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连表情都没有。

晨晓依稀听到智颖打电话的声音，知道是梦。沈杰英仍是一团雾影地站在那，仿佛隧道口一霎会消失的光团。她正处于梦和现实的交界，就像一池倒映着树影与鹅卵石的水的波面，什么不能说，也不能上前，会惊醒。

智颖的声音开始清晰地灌输进听觉的时候，晨晓知道大脑已经醒了，讶异的是意识归位前的一刹，视觉印象不是断黑，而是闪过去一幕，喷泉池。

她缓缓睁开眼，智颖在电话里已经跟人约好了时间。

“智颖，”晨晓从床上坐起来，“我觉得沈杰英就在这里。”

“什么？”智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

“不会吧。”智颖仿佛不相信会这么容易，但也没有十分否定。

晨晓再次给沈杰英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和着是她自己魔怔了？

晨晓重新窝回被子里，这次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房间里彻底暗了下去，智颖的呼吸已经匀实，晨晓还是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荧荧灯火，没有异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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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晓再醒来，智颖已经在洗漱了。她说中午不一定回来。

早餐她们没有去餐厅，而是去街上找了一家面包店，要了两份水果派和热可可。吃完早餐，智颖又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份袖珍的浓缩咖啡，然后就开着租好的avis出发了。

晨晓特郁闷，智颖嘱咐她的那语气好像她跑尼斯养病来了。没心思逛景点，又不想回酒店，晨晓一个人在路上乱走，走着走着，又走回昨天路过的喷泉池了。

别说，这小广场还挺热闹。晨晓想起昨天砸在地上那两个冰淇淋，又拐进店里买了一个，走出店没几步，又被一个松饼小摊吸引了。

用自己的鸡肋法语成功买到松饼，晨晓还挺有成就感。走了没几步，一个青年摇摇摆摆迎上来了，那笑容直勾勾的，真叫人瘆得慌。晨晓心想肯定是流浪汉，索性撒丫子就撤，结果闪那么快居然没闪开，才跑了没几步，愣是被那黑影威武雄壮地拦住了。

晨晓心想这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谁也不挑专挑我呢，真是一大胆刁民。不是，你没钱买烟管我什么事啊，你没钱买烟怎么有钱买可乐呢，没钱你穿耐克？你好歹弄个七分裤跟豆豆鞋啊，跟你一比我简直是个精神小妹儿。

晨晓瞧着那派头，听着那声口，专业得哪像流浪汉啊，整个一拉赞助拉投资的外联部精英。晨晓心想我还舍不得喝可乐呢，于是果断拒绝了。你说你这小伙有手有脚的，干点啥不行啊，怎么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呢，咱不能给国家添累赘啊。

就在晨晓转身要走的时候，这青年的脸一下子拉得比什么都长，可乐也不喝了，扬起手就是一泼。晨晓一个凌波微步躲开了，小样，姐姐我在食堂路上飞檐走壁练跑酷的时候你还在街上玩溜溜弹呢，这一什么男的啊，拉不上赞助就报复客户，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差评。

这青年似乎被晨晓的敏锐刺激了，又或者心疼泼出去的可乐钱，非要逮着她教训一下，直接当街追击起来了。晨晓一边跑心里一边骂，这都什么事啊，乞讨不成直接改抢劫了。

晨晓一路拣着小摊小贩钻，人又多，想抓住她还不是那么容易。

一个百米加速跑，晨晓鱼雷似的就在巷口蹿没了影。心想平果然有平的好处，跑起来一点负累都没有，多么流畅。又跑了几步，晨晓速度缓了下来，怎么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了？

晨晓狐疑了几秒，确定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人估计懒得追了。

晨晓猫到巷口，一阵热风扑面而来，耳朵里隐约刮着了几声，龇龇咧咧的，像是刚刚那青年。

晨晓也想换条道走，奈何方向感不好，只能原路返回。再走到喷泉池的时候，就见那青年被人从喷泉池里捞了出来，好像是被喷泉水柱击昏了。

怎么追的能追到喷泉池里去啊。晨晓直接给逗乐了，笑了两秒，放眼人群里的目光蓦地一紧——刚刚那个，是错觉吗？

“不好意思，让一下。”晨晓在人群里冲冲跌跌，在这一群异国人里，一个亚洲面孔应该是很好辨认的吧？

晨晓顺着错眼失瞥的方向一道追，但是怎么也找不见了。是她看错了？

到了这一带，人群渐渐稀释，晨晓扫来扫去，没有沈杰英。

“沈杰英是你吗？”她喊了一路，连个影子都没有。

晨晓气馁下来，疑心自己是不是幻觉。不见得就这么巧，他正好在这里。但是心里一直有种感觉，刚刚就是他。

回酒店的路上，晨晓就有些魂不守舍，看着路人都觉得是沈杰英，简直神经质起来。回到房间的时候，信心被冲淡了大半，晨晓都有点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智颖正在洗澡，吹完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晨晓还是没忍住告诉智颖，她今天好像看见沈杰英了。

智颖愣了一秒，“不会吧，我今天才从他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他在格拉斯。”

“你也觉得是我看错了？”

“他上尼斯的次数几乎是去格拉斯的十分之一，从这点来说可能性不是很大，就算是为着你的缘故，他又怎么知道你在尼斯？从这里坐火车去格拉斯，大概要七十分钟呢，除非——”

“什么？”

“除非尼斯是终点，格拉斯只是路过。”

“格拉斯是一个什么地方？”

“世界香水之都，香水爱好者的朝圣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智颖看起来也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她忽然笑了一声：“看来爱情真是会改变人啊，我现在想猜也猜不到了。”

“你觉得是我看错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他真的在尼斯，我想他是忍不住想见你的。不管怎么说，既然有这种可能，我们就再上那附近找找看，也许会有收获。”

晨晓当即就跳起来了，眼见革命在望，她能不澎湃吗。一路抢奔出酒店，智颖和晨晓就以喷泉池为中心，分头寻找。当下却不是一个找人的时候，已经临近九点，街上行人寡淡了很多，加上她那半斤八两的法语，跟人交流起来，简直鸡同鸭讲。

半小时后，晨晓总算从在街边摊贩老板娘那里打听到了一点线索，说她下午看见人往巷子那里去了，正是晨晓躲避流浪青年的方向，再问就说不出什么了。

晨晓拿出手机就要给智颖打电话，智颖的电话已经先一步打来了，“晨晓，你能相信吗，我表哥竟然跟咱们在同一家酒店。”

“什么？”晨晓一跺脚，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个可能性的，但是他应该已经退房了。我想你一来尼斯他就知道了，我能确信他现在就在这里，我们就按原计划找。对了，他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戴着一顶CK的棒球帽，你直接问这个可能更容易找一些，我也问前台要到了他登记的电话，你试着打一下。”

晨晓心里那个地震，拨数的时候手都在发颤。电流嘟嘟嘟了几下，直接掐断，紧提上嗓子眼的心脏也倏地迸碎。操，晨晓对着手机就骂了，沈杰英你真行，还直接给我挂了，不过比起无人接听，挂断也比死人多口气啊。

晨晓一边挫着牙一边给沈杰英发短信：

「沈杰英你大爷！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出来，你都多大了还玩捉迷藏啊。」

「你现在出来，以前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智颖都跟我说了，我不觉得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你不能让庞美芳称心如愿啊。」

再打电话过去，就关机了。靠，早知道就不用自己的号了。晨晓急得都快哭了，这一什么男的啊，心眼比针鼻还小。

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晨晓扯过一个个路人就问起来，一路问一路走，走到英格兰林荫大道的时候停住了。

夜晚的海滩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惶如流荧的灯火。走到这一带，连那火光也没了，点点的星光落进海里，被揉碎成银砂银屑。起风了。霭灰色的海面载着黯淡的光点，蜿蜒出一道蛇影，一下近一下远，直纵向海的深处。

晨晓沿着大海一直走，边找边喊。

“沈杰英！”

“沈杰英！”

“沈杰英……”

声音才出口就被风吹散。

“沈杰英你在吗？”

“我知道你在！”

这一次是被天地吞噬。

“沈杰英你出来！”

“你出来啊！”

“沈杰英！”

“你为什么不见我……”

气力也被这偌大的浩瀚与虚无抽走，剩下深深的徒劳。

实在支撑不住头晕，膝盖也瘫软下来。地上都是硌人的鹅卵石。

除了她自己的喊叫声和喘气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终于止不住抽咽起来。

浪涛掀起的巨沫直漫上裤子，那滚滚的涛声仿佛巨大的尘世喧嚣。又仿佛嘶吼的巨兽在冲撞栅栏。晨晓试着发出声音，也是徒劳，嗓子也哑了。望眼什么都看不到，夜幕与海岸深深地拥抱融合，从四面八方塌将般压下来，瞬息间又掀上云霄。

恐惧如同拳紧的手，一点点扼住咽喉。晨晓用力地攥住那颗鹅卵石，像要在空间跟时间里找准一个点，一个坐标。找到她自己的位置。

一声訇然的qiang响，锐利地刺穿夜幕。

哗啦——无数星光水珠倾泄而下，纷纷砸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