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晨晓漫无目的在街上走,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
她莫名打了个冷战。
“叫你好几声了。”影子斜斜地落在她身上,世界凝聚成一个饱和的赤金色光团,从他头顶切过去,不见了。
“你怎么来了?又散步吗?”晨晓眉心跳了跳。
沈杰英笑,侧过头,“当然是找你有事了。”
“那好,我也正有事想要问你。”
她引他去另一家咖啡厅。沈杰英看上去毫无破绽,气定神闲地等着咖啡,“想问我什么?”
晨晓思了思,“还是你先说吧。”
“还记得上次去法国,参加的那个说明会吗?”
“会议记录我不是发给你了吗?”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晨晓心头一凛,断然道:“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倒。
沈杰英直视她,脸上笑容一滞,“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
晨晓见他看着自己,有种异样的感觉,脸上毛孔震震的,不自觉偏过脸,“我最近课挺多的,没时间。”
“没时间上课有时间相亲啊。”
“你看到了?你跟踪我?”
“随你怎么想。总之我需要你的帮助,报酬多少你随便开。”
“不是,街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找别人偏要来找我?你有阴谋吧。”
“我能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你自己心里清楚。”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你了?”
晨晓埋头喝起咖啡,难道不是他?类似这种事件不都是熟人作案吗?
沈杰英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啜一口,实则偷睃着晨晓。知道她对自己存疑,故意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夸奖你,那我告诉你好了,因为你这个人比较可信。”放下咖啡杯,“而且根据我这么久的观察,我发现你还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也没跟我耍过什么心眼,所以我对你很放心。”
我对你可不放心。晨晓想,“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阴阳我?”
“这样吧,为了促进互利往来,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你。”
沈杰英故作思忖,“这样吧,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你可以问我几个问题。我保证如实回答。”
“你怎么保证?”
沈杰英靠在椅背上,“还记得樊孬孬培植的变种花吗?这种花有类似酒后吐真言的作用,能使人表达自己的心声。”
晨晓眼睛一亮,“那,也能使人讲真话?”
“当然了。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
“这么说你答应了?”
“答应你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嗯。前提是那个变种花。”她势必要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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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杰英约晨晓三天后赴约,还在这间咖啡厅。晨晓说好,等沈杰英结过账,与他并肩出门。
他们也并不客套。沈杰英说自己开车来的,可以载她一程,晨晓说不必。
沈杰英低头含笑,有些腼腆。晨晓与他差开距离,两人同站一片凉荫下,啾啾的鸟鸣,叶间偶炽的阳光,在头顶对白歌颂着,金银钥匙般轮番响亮。
晨晓一瞥瞧见了他那个春情无限的表情,站得更远了——就好像那种纯情男高系列,或者什么春情无限之我的上司那一类的肥皂剧?
“怪了。”他抿起笑,“滕晓晨,我居然有点想你。”
晨晓毛骨悚然。
事实是沈杰英也不算说谎。他想过跳开晨晓另找几个试验对象,也许天意弄人,好一段时间都恰不到合意的,不是太清淡就是太浓艳,他只恨没有个一模一样的,好精准复刻她的气味。
晨晓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想沈杰英大概已经走了,目光斜掠回去,一时间以为他还站在那里,原来只是个过路的人。
她这一天心神不宁,加上对沈杰英又疑了几分,有些目眩神摇的,总觉得这人鬼影子似的在她跟前晃荡。
晚自习也没有去上,直接回了家。
傅春晓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晨晓回来了,骇然:“不是周六周天呐,明天没课吗?”
晨晓懒懒应一句,丢下包,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
“正准备开饭呢,我叫阿姨多炒两盘菜吧。”她一拍膝站了起来,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向玄关,从包包里挥出两张美容卡,丢给晨晓,“你该去做做项目了,别忘了周六纪杰要来家里。”
晨晓说知道了,走去浴室洗澡,出来时饭菜已治上桌,一盘如水的银丝鱼,一盘蚝油生菜,还有一锅炖得烂烂的咖喱牛肉。
“我拟了几分菜单,你看看用哪个好。”傅春晓又寻思起来,“阿姨做的蛋糕不行,我看还是干脆去外面买好了。诶?你周六穿什么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晨晓胡乱应付着,但凡一句不受用,就要招出她更多话。奶奶就从不在餐桌上谈事情。
想到这里,晨晓抬头打断了她,说:“奶奶现在记性不太好了,我觉得应该把奶奶接回家里来住。”
傅春晓眼皮也不抬,“不要。”
“为什么?”
“那样家里就乱套了,你奶奶整天神神叨叨的。”
“神神叨叨的是你好吧。”
“我可不愿意每天花大把时间解释从前的事情。这样会耽误我的瑜伽课的。”
“你过去不也一样上你的瑜伽课吗。”
“那不一样。大不了给奶奶请个保姆就是了,我本来打算给你办健身卡的,干脆折成红参送给她好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晨晓一拨筷子,抢走了她碗里的牛肉,“等你以后老的什么都记不住的时候,我也给你雇保姆送红参,这样你就能扯着保姆喊女儿,抱着红参当外孙,我呢也可以安心地上班娱乐了。”
“打住。”傅春晓拿筷子磕磕桌面,“我同意接奶奶回家住。”
“成交。”晨晓埋头吃起饭。傅春晓拿眼角斜睨着她:这孩子最近吃的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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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晓在学校早餐店买早餐的时候,碰上了同来买早餐的纪杰。两个四目相对,都是一怔,纪杰先侧过身,示意:“你先吧。”
“谢谢。”晨晓也不朝他看,“早八课啊?”
纪杰也并不回应,也许是略一点头,她没瞧见。一段柔软的阳光像绒绒的围巾一样兜搭她的脖颈。
“去法国还顺利吗?”纪杰问。
晨晓顿了一下,“挺好的。”
“我给你发了很多短信——”
“纪杰,”晨晓抬高音量,“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所以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是吗?”纪杰脸色急窘,“晨晓,我发誓我那些话都是真的。”
晨晓一脸茫然,待要听下去,一个声音就闯了过来:“晨晓!帮我买一个饭团!还有一杯豆浆!”
晨晓转头望过去,是扒在门口的岸岸——她怎么不进门?再看纪杰,他的脸已经红得能榨汁了。
“你刚刚说什么?”
纪杰也是一怔,“难道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
晨晓满眼疑惑,“什么短信?”
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愣住了。纪杰想拿出手机与晨晓对峙,才想起出于羞耻的缘故,短信已经被删了。
“没事。”他废然别开脸,“约个时间再单独解释好了。”
晨晓机械地点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店员小姐提醒早餐已经打包好了,晨晓连声道谢,眼梢里带过纪杰,匆匆走了。
“我刚刚可是解了你的围。”岸岸啾然说。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晨晓回头张了张,不见纪杰,“我感觉纪杰好像有口难言似的。”
岸岸翻得朔料袋嗦嗦响,“糟糕,我昨天还计划每天早起买一杯黑咖啡去肿的,今天又买成豆浆了。“
“金岸岸同学,你已经够瘦了好吗?太瘦会得脂肪肝的。”
“我每天早上可是吃的比谁都多。”
晨晓想起最近傅春晓新买了台冰滴咖啡机,邀岸岸下午来家喝下午茶,“老实说我还真有点难想我奶奶搬来后的场景,我妈可能会为了中和倒腾出个红茶咖啡或者茉莉、杏花拿铁之类的。”
岸岸一拍巴掌,“我知道一个喝好咖啡的好地方,在那个叫ESS的社团。”
“唯德的社团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你说的是哪个?”
“我们学校新成立了一个社团,会长是校友会的会长,就是那个上过富豪榜的——叫什么来着?总而言之门槛不低,标准要么很有钱要么很聪明。我们如果能进去,每天都能喝到蓝山咖啡。”
晨晓下意识地不信,“那校花皇后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不是说评选校花皇后最多的,就相当于混入了校友圈,拿到了行业沙龙的入场券吗?那还有必要搞什么社团。而且,也没有那么多资源给这些一心想挤身上流的人吧。”
岸岸抑抑地不作声了,进了教学楼,骤然发声:“好吧。你肯定还没发现这学期排名榜单被取缔的事——他们说这都是因为我,说我是唯德的笑话皇后,说这个头衔能轮到cos类人猿的我的身上一定是有黑幕。他们扒出我所谓的照片——我已经被P成了奇形怪状的山海经,我还被做成了表情包和鬼畜视频……”
晨晓愤然:“明明是唯德之前管理制度的问题,导致招录一年不如一年,这应该是校委会做的决定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随意点开一个校园论坛就能发现我,甚至还有0.0版本,上次见到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还是在我八个月大时的B超单上。”
“别闹了,到底谁这么针对你?”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是刘丽红,因为原帖上我被拉出来作比对的对象是依珊娜——她都转学这么久了,很多人早就把她忘了,谁又还会提起她啊。”
“太过分了。你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又没有证据。再说了,我又能拿刘丽红这个幕后黑手怎么样?要是她像你一样连上过三个最差榜单就好了——诶?你别说,我还真在一篇贴子里看到过,说类人猿金岸岸有个连霸三头最差榜单的好朋友,由此可见类人猿金岸岸和她那个‘地狱三头犬’的好朋友是一路货色。”
“地狱三头犬?”晨晓两眼倒竖,“我是地狱三头犬?”
“冷静一点。比起我遭受的谩骂与诋毁,你这只是冰山一角。”
晨晓心想这都什么事啊,才按下一个依珊娜,刘丽红又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