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是这样子的 第36章 间章（2）

之后的几天，安定没有见过叶竹。每回回家，他都忍不住朝叶婶的小卖铺看去，那个半白头发的脑袋，总是埋在柜台下，食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手机，好似完全沉浸在了阅读的世界里。

这很正常，看着小卖铺不玩手机不看电视，还能干什么呢？只是，安定总会觉得，叶婶的身影显得很孤单沉默。

“你叶婶啊，就那么一个女儿，现在自己又不认这个女儿，自己和自己较劲能好受吗？”妈妈听完安定的话后不假思索道，“我看，这是可怜了叶竹了，有家不能回。对了，你去给我买瓶酱油，人家的事情少管，你也别去人家跟头提这事了。”

明明八卦起来你比我热情多了，安定一边腹诽着，一边前往叶婶的小卖铺。

叶婶依旧是埋首看着小说，字号是老年机特有的大字体，安定一下子就看到了小说的主角名字，他激动起来：

“叶婶，我上次推荐给你的小说，你真在看啊！”

叶婶抬起头，她似乎看得太投入了，反应了一秒才说道：“是你啊，安定。对，你推荐给我的那几本，我都看了，这是你推荐给我的最后一本了。”

“那么长的文，叶婶你看这么快，晚上熬夜看呢？”

出乎意料，叶婶点了点头。

安定很高兴，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吃他的安利，“哎，叶婶，你最喜欢哪篇文呢？”

“我就随便看看，看得最多的，还是《仙途》吧。”

安定兴致勃勃道：“我也是！这本书里面是纯恶人主角的设定实在是太带感了，每次都大闹一场后夺舍重生，突出一个有仇不隔页，就是最后正魔大战那段有点仓促......"

叶婶的语气有点生硬："那个夺舍的过程写得特别详细......"

"您也这么觉得？"安定更来劲了，"我跟您说，《重生之仙尊归来》里有个情节更绝，主角被夺舍后还能在识海里跟入侵者对话......"

"要是真有人被夺舍了，还能不能......能不能救回来？"

叶婶的话语让安定的话音戛然而止。

用屁股想那就知道叶婶又“犯病”了，想着她女儿被人夺舍了！但是，依照安定的经验，这种人有着她自己的逻辑，你不能和她讲道理，不然，叶婶早好了！

"那得看作者怎么写了。"安定说到，"有的设定是原主魂飞魄散，有的是被压制在识海深处，还有的....."

安定停住的原因是叶婶在用一种夹杂着期盼、欣喜、害怕的诡异眼神凝视着他，“呃，叶婶…你怎么了？”

叶婶的眉头锁了起来，她嘴唇颤动着，最后还是说道：“没事，小安，你能不能再给我推荐几本小说？特别是......特别是讲怎么对付夺舍的。"

“呃…主角夺舍的小说很多，但是讲怎么对付夺舍的，那有点小众啊。”看着叶婶显而易见的落寞的神情，安定又心软了，“不过，像咱这么爱看小说的，肯定找得到，叶婶，你等着！我今天回去找找，明天就和你说！”

叶玉兰的眼睛中满溢着感动，安定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感动，以至于他觉得背后都凉凉的。

此后每次安定光顾小卖铺，叶婶定叫他推荐新的小说，甚至是多年前的古早纸质小说。可安定的内心，越来越难以安定了...

安定站在小卖部的玻璃柜台前，看着叶婶布满血丝的眼睛。昨夜他在旧书网上淘到的《太虚引魂录》此刻正压在一箱方便面下，书脊处还粘着前主人留下的咖啡渍。

"这本《九转还魂诀》里有段驱邪阵法......"叶婶突然开口，枯黄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需要阴年阴月生的童男子三根头发，再配上......"

"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安定差点打翻手里的冰红茶。他昨夜通宵整理书单时，自己都记不清这些细节。

叶婶的指甲在柜台划出几道白痕："我每天看这些到凌晨三点。"她扯动嘴角露出个类似微笑的表情，"小竹以前总说我是睁眼瞎，我倒是觉得我看小说越看越精神了。"

安定突然注意到她手机支架边缘的磨损——那是长期保持固定阅读姿势留下的痕迹。柜台上散落的薄荷糖包装纸拼出个歪扭的八卦图形，糖纸下压着张写满"离魂"、"夺舍"的便签。

"叶婶，您看这个清心符的画法......"安定试图转移话题，手指刚触到书页，就听见塑料帘子被掀动的声响。

准备来买烟的大叔看着凌乱的店铺和兴奋的叶婶，又退了出去。安定很渴望自己也这么自然地退出去，说真的，他有点害怕了，感觉吓得快尿尿了。

安定感觉从背后拿出一包桃酥，他以前听叶竹说过，叶婶可喜欢吃桃酥了。他打算送出桃酥的时候就找个理由，说自己以后不能再给叶婶推荐小说，找那些稀奇古怪的还魂方子了。

安定特意选了老字号的油纸包装，叶婶愣住了，她想起叶竹十二岁那年，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站在柜台前，偷偷给她买桃酥的样子："妈最爱吃这个。"

叶婶的眼泪砸在纸上。她抖着手解开麻绳，碎屑簌簌落在翻开的笔记本上。安定看到某页画诡异的符号，标注着"清魄散服用时辰"。

"其实，我的女儿--叶竹她被人夺舍了。"半晌后，叶婶说道。

"你不会以为我才知道吧。"安定心里七想八想的，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是我在《玄天宝箓》里改良的方子。"叶婶抽泣着翻开笔记，泛黄的纸页上粘着风干的艾草和朱砂，"车前子三钱、夜交藤五钱，还要加上......"

"加上子时取的露水？"安定盯着那行狗爬字，"这不是《飘渺仙踪》里苏长老解毒的方子吗？"

叶婶的眼泪突然止住了。她从柜台下摸出个陶罐，揭开封口时浓烈的药味呛得安定连退三步："我按古法炮制了四十九天，每日寅时添水，午时翻搅......"

"可这是小说啊！"安定瞥见罐底沉淀着疑似电脑配件的东西，"您看你这药方里也写着着'金丝楠木灰烬'，先不说烧这个犯法，现代人上哪找......"

话音戛然而止。安定看见叶婶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香囊，倒出的灰烬里混着半片没烧尽的二维码——那是他上周帮忙扔掉的快递盒。

卧槽——PXX上商家确实是说他卖的是金丝楠木，但不一定保真啊！

"帮帮婶子。"叶婶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陷进肉里，"今晚戌时，你把这个混在奶茶里给叶竹喝下......"

安定盯着她腕上戴反的电子表，秒针在倒计时模式里一跳一跳。柜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像极了修仙小说里窥视人间的天眼。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太虚引魂录》里飘出来的，"戌时，我约她去咖啡馆。"

安定握着咖啡杯的手还在发抖，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尖滚落，在桌面上晕出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他第17次偷瞄背包里的陶罐，总觉得那玩意儿在咕嘟咕嘟冒泡。

"抱歉来晚了！"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叶竹摘下机车头盔的瞬间，整个咖啡馆的目光都被卷走了。她今天穿了件皮衣，锁骨处的伤疤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泽，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安定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她酷帅得像修仙小说里魔教圣女出场。

"所以......"叶竹搅拌着抹茶拿铁，泡沫在她银勺上堆出座富士山，"我妈最近在钻研《太虚引魂录》？"

"不止！"安定从背包里掏出三本笔记，"这是她结合《九转还魂诀》和《玄天宝箓》研发的驱魔大阵，昨天还问我能不能搞到黑驴蹄子——"

叶竹噗嗤笑出声，"之前她往我的珍珠奶茶里加朱砂呢。"

“对对！她这次也是让我给你放东西喝下去！”安定比划着陶罐大小，"这么大一罐清魄散，说是用你们家微波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

"微波炉计时器还是坏的，"叶竹托着腮接话，"每次加热完泡面都煮烂了。"

两人同时笑出声，安定混乱的内心总算是平静了些，不着痕迹地瞥了叶竹锁骨上的伤疤一眼。上次天太黑了，他没有看见，这条凸起的增生伤疤，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

"其实我联系了市精神卫生中心。"叶竹点开手机日程，"明天就带妈妈去做评估，其实我一直在担心我妈妈，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她不想，再怎么挣扎发疯拒绝我，我也要带她去。这段时间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