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无情刀客有情天 > 风雨满城、案情大白

无情刀客有情天 风雨满城、案情大白

作者:云中岳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2:40:45 来源:转码展示1

“你……你你……”姑娘这次真的脸红了:“罢了,你是一个鬼!鬼才能来无影去无踪。xiaoxiaocom”

“可惜我不是真的鬼。”他将香囊纳入姑娘手中:“灯光暗淡,带风时火焰摇曳,姑娘你也太过专心和太过自信,难免先怀成见,见大而不见小。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所以有些人才会白昼见鬼。你说你来谈判的,不知道有什么好谈,如何去判?”

“我姓端木……”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五女杰,三凤两燕中的凌霄凤端木素英。武林八世家中,天台端木家的姑娘,武当四明一支的直系传人,凌空搏击术宇内无双,这次偕霹雳一剑在项家作客,本来打算到隆中山访诸葛草庐,卷入了这场是非,为了武林道义脱不了身。”

“哦,你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就不知道绝魂金剑的打算。”

“他与南阳八义结怨,不是一天两天了……”

“事与南阳八义无关,南阳八义知道派人远来项家的地盘内兴师问罪之师,决难如意,所以只请几位朋友暗地前来骚扰,不成气候,他们根本无意大举,活报应与白无常,只是不服老想捣乱而已,绝魂金剑犯不着小题大作。他这样做,是有意掩藏自己的不安,有计划的转移外界的注意,留一条卸罪推责的路给自己走而已。”

“咦!你的意思……”

“不要问我的意思,你可以去问绝魂金剑的意思。”他抢着说:“更应该去问玉面二郎的意思。”

“我不明白……”

“姑娘,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也不肯明白,用不着我点破。”他的笑有阴森森的意味:“绝魂金剑请你来,当然是谈乐八爷的事,不谈别的,以免另生枝节,甚至不谈南阳八义的事,我猜得对不对?”

“这……是的,八方土地……”

“八方土地的事不值得一谈,他侮辱我,我报复他,正大光明公公平平地报复,有什么好谈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又道是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不要他的命,已经情至义尽,不算加一吧?”

“岑爷,俗语说……”

“不要给我谈俗语。”他正色说:“八方土地是罪有应得,我是有理的一方,理直气壮,我不怕江湖公论。项家称霸襄阳,不知有多少人毁在他们手中,八方土地被我毁了,这不是很平常吗?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赢,总会有输一两次的时候。”

“请给八方土地一次机会。”端木素英凝视着他:“至少,他不是个很坏的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是可以变好的。”

“他死不了,等项家把事情解决之后,我会宽恕他的。”他不在意对方的凝视,毫无局促的神色流露:“但我怀疑绝魂金剑是否愿意解决。他本来就不是真正侠义道人士,没有侠义道人士至大至刚明是非辨善恶、信勇明智严的修养;他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方之霸而已。端木姑娘,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像你和霹雳一剑这种颇有声誉的人,与绝魂金剑这种人结交,本来就错了,而且错得不可原谅。听我的劝告,赶快离开吧,还来得及保全你们的声誉。我已经给霹雳一剑一次机会,决不会有第二次的。你也一样,我这人只宽恕别人一次,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这是我的第一次?”端木姑娘笑问。

“不,今晚你是善意而来的,你比霹雳一剑作事要慎重些。至少你知道如何避重就轻,知道真正的问题不宜提出来谈,谈也谈不出结果,因为你有自知之明,还不够谈的份量。”

“哦!你这人好厉害。”端木姑娘由衷地说:“你把绝魂金剑完全看穿了,他只请我干预八方土地的事。我知道,单纯为了八方土地的事,我的身份地位勉强可以担任鲁仲连,涉及其他,我就不够份量了。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我真不习惯作这种各怀心机的事。我这就回汉北别庄覆命,请多加小心。”

“谢谢你的关照,我会小心的。”他含笑离座送客:“绝魂金剑早有准备,他已决定蛮干到底,当你受到我的拒绝,踏出房门通知邻房的人,打出谈判失败的信号时,也就是他不顾一切作垂死挣扎的时候了。姑娘好走,不送了。”

“我知道你是有理的一方。”端木素英在房门口转身,脸上有真诚的笑意:“你给霹雳一剑不止一次机会,而是两次。我不会傻得甘心被人利用,所以你不必分神对付我,再见。”

“我多谢了,好走。”他在门内抱拳相送。

端木姑娘转身向邻房走,走了两步有点依依不舍地转首回望。房门并未掩上,但房内已失去岑醒吾的形影。

“这人真的已修至通玄境界了。”她苦笑着喃喃自语。

她在右邻的房门上,叩出谈判已经失败的信号,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走了。

客栈中人声渐止,渐渐看不见走动的人影。

星月无光,走廊的一盏灯笼,发出黯淡的暗红色光芒。昼间留下的热浪未散,没有一丝风。

不知从何处突然刮来一阵微风,灯笼一晃,火光倏灭,这阵风来得太诡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廊中,全身黑,黑得令人心寒,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幻现出来的幽灵。

“阁下,镇北一里歇脚亭,老夫黑煞尚飞恭候大驾。”黑影向岑醒吾半掩的房门用刺耳的声音说:“如果阁下怕死拒绝,必须立即离境他往,走了就不要回来。不然,襄阳群豪将倾尽全力对付阁下,明暗俱来,阁下将寸步难移,步步生险,喝口水也可能发生意外。老夫先走一步,来不来悉听尊便。”

声落,人如怒鹰,穿云直上,像是飞出天井,半途折向上升跃登瓦面,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可自由飞翔的大鸟,轻功之佳,骇人听闻。

岑醒吾将房门完全拉开,背着手迈出房。

“龙腾大九式,高明。”他一面说一面迈步:“这种示威的方法相当唬人,看来,在下不悄悄溜走远走高飞,可能凶多吉少了……好!”

一个淡淡的灰影,自壁根下鬼魅似的扑上,快如电光石火,双手光临他的背部。

他突然向下一挫,像是背后长了眼,对方的双手行将及体,突然落空。他高不及两尺,虎尾脚后攻行雷霆一击,不轻不重地踹中灰影后那条腿的膝盖,顺势一发,灰影扭身摔倒。

他扭身虎扑而上,大喝一声,屈右膝先下,有如万斤巨锤,卟一声响,膝先压撞在胸口上,身形随着前俯,一掌劈在灰影的右耳门。

这瞬间,暗器齐聚。

急剧闪动的人影突然静止,暗器射在墙壁上有如雨打残荷,火星飞溅。

灰影静静地躺在走廊的地面上,岑醒吾已经失了踪。

屋上和天井的暗影中,共有五个黑影随暗器冲出,谁也没发现岑醒吾的形影是如何消失的。

黑煞尚飞,襄阳六煞之一,以惊世的轻功登上瓦面后,立即向北展开飞檐走壁绝技,利用街屋向北飞跃而走,快如星跳丸掷,到了镇北街尾,方跃下地来。

镇北栅口有十余名黑影等候,接到人立即沿大道北行,掠走如飞,急如星火。

一里外,路右建了一座昼间供应茶水的歇脚亭。

亭口,站着一个黑影。

十余个黑影如飞而至,后劲十足。

“四面散开埋伏。”奔在最前面的人低喝。

“不必了,你们才来呀?”站在亭口的黑影大声说:“哈哈哈哈!客人比主人先到,黑煞尚老兄,诸位真不够意思,岑某已久候多时。别慌,好好调息口气,再打杀也有精神些,对不对?”

十四个人,在路中一字排开,似乎一个个目定口呆,几难相信岑醒吾会比他们先到。

“老夫传信时,你真的在房中?”黑煞骇然问:“阁下从……从何处来的?”

“不但在房中,而且出房相送。”岑醒吾说:“六个卑鄙的家伙,先偷袭再用暗器作孤注一掷。”

“他们……”

“为了赴阁下之约,在下没和他们计较。不过,那位先爬伏在廊壁下偷袭的家伙太过歹毒,从背后用玄阴掌暗算,可恶极了。那家伙是不是鬼煞孙仁?他一点也不仁,玄阴掌阴毒之气,可伤人于三尺外,用来偷袭万无一失,卑鄙极了。”

“你把他……”

“他死不了。当然,比起八方土地来,他可能要稍为严重些,有几根断肋骨需要好好治理。”

十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被他的话所惊,也似乎有点不相信。

“看来,你是个出类拔萃,武功奇绝的神秘绝顶高手。”黑煞咬牙说:“公平决斗,能胜你的人没有几个了。”

“好说好说。”他警觉地扫视围住他的十四个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下这几手鬼画符,还不算高明。阁下约岑某前来,是不是打算用武力驱逐岑某离境?”

“你在逼咱们走极端。”

“不打算公平决斗了?”他沉声问。

“这也是你逼咱们的。”

“十四比一?”

“也许。”黑煞说:“你太高明,不能怪我们。”

“黑夜中,诸位知道后果吗?”

“咱们来了,来了就认命。放心,咱们不会与你打人命官司。在下相信你可能杀死咱们几个人,但咱们有自信要你偿命。你准备好了吗?”

“哦!你们的主要人物,似乎还没有来。”

“你是指项老哥?他去找活报应白无常两个老怪了断,无暇抽身前来。十四比一,你还嫌少吗?”

“正相反,在下深怀戒心。人多人强,彼此功力相差无几,多一个人必可稳操胜算。因此,在下不打算与你们十四个人冒险拼骨,少陪……”

可是,已晚了一刹那,十四个人就在他说出不打算冒险拼骨的话时,相距最近的四个人已经踏进出手攻击了。

对方用拳掌进攻,他有点出乎意外,就这电光石似的一刹那迟疑,已来不及退走,本能地运神功封架。

双掌一分,他知道要糟。

他起初看到四个人出手,却没料到其他十个人突然向同伴伸掌,马步一拉,十个人的手已分别搭在四位同伴的肩膀上。看到这种光景,他知道完了。

卟啪几声暴响,他感到万钧力道降临,双臂如中雷殛,真气一窒,凶猛无俦的震撼力道回头返走。

聚力术,一种可怕的玄门奇学,必须由练了先天真气的人合用,其中一人火候不够,这人不但要遭殃,聚力亦将瓦解。

“嗯……”他闷声叫,身形被巨大的劲道,震得飞起倒退,直向身后两丈外的歇脚亭撞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张开手脚飞舞而去。

亭心上空的横梁上,堕下一个黑影,大喝一声,上体一沉,双掌疾下,罡风降临。

蓬一声大震,他被下涌的猛烈劈空掌力震得折向下堕,摔落在亭心的地面上。

偷袭的人上体斜开,双腿下降,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摔落的他猛踹而下。

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强烈的人,会突然爆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潜能,浑身发生神奇的变化。他摔落的刹那间,发出一声怒极的悲愤长啸,身形一滚,手脚突生神力猛地一发,身躯像劲矢离弦,贴地从亭栏下射出亭外,在三丈外疾升暴起,一跃三四丈,三两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象鬼魂般消失了。

后面追的人仅追出百十步,前面已一无所见。

第二天,第三天,福泰客栈的店伙,始终不曾发现他返店。

第三天傍晚时分,樊城镇北面五六里的七里店关。

关西里面余,有一条向南流的小河,河岸芦苇密布。一位四出寻找失群羔羊的村童,找到河岸边,突然看到高高的芦苇里面,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那一身碎裂成一条条的衣裤已掩不住体,露出的肌肉殷红如血,与脸上的苍白完全不同。

“哎呀!你……你是人还……是鬼……”村童骇然惊呼,踉跄后退。

“我是人。”年轻人张口说,徐徐张开充满怠倦的双目:“我这里有一锭银子,请替我买一些食物来充饥,最好能有一壶酒,拜托你哪!”

村童不怕了,满脸疑惑慢慢走近。

“酒我家有,菜也可以到七里店关买。”村童说:“你……你好像一身都是血……”

“不是血,是被强盗打伤的。”他将十两银子递出:“最好请你爹娘替我弄些饭菜,不要到七里店关去买。”

“好吧。”村童接过银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受了很重的伤,一身发软发痛,走不动。”

“那……我叫爹来背你……”

“不必了,一动身上就痛。”

“那……天快黑了……”

“我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快去吧,谢谢你,小弟弟。”

小村童点点头,飞奔而去。

第四天,福泰客栈的店东,准备将客人失踪的事报官备案。这件事很麻烦,但不报官更麻烦,说不定会吃上人命官司,除非客人的尸体永远不被发现。

项家追查证人的事,仍如火如荼地进行,不再理会岑醒吾的事了。在项家的人心目中,姓岑的已不在人世啦!

乐八爷与鬼煞孙仁成了废人,被制的经脉无人能解,姓岑的如果真的死了,两人也就没有指望啦!好在项大爷有的是钱,而且与武当门人有深厚的交情,已经派人携重金赴武当,聘请武当的元老前来解救,这两天该到达了,大概希望极浓。

这天午后不久,许州传来的信息抵达汉北别庄。

天黑后不久,府城内地东道楼左首不远的兴元酒楼。这是本城颇享盛名的酒楼,往来的客人皆是本城的有头有脸爷字人物。街东百十步,便是黑煞尚飞的宅第,黑煞经常在兴元酒楼宴客。

楼上的食厅相当宽广,本来就是三间门面并建的,雅座可用屏风隔开,也有四间雅厢,以便客人带女眷前来赴筵。四周挂了十余盏灯笼,光度有如白昼。

东间雅厢中,主人黑煞的黑脸膛有了笑意。主客绝魂金剑也眉开眼笑,似乎全身都充满了喜意。

六位陪客,其中有霹雳一剑。

食客满楼,人声嘈杂,厢座里的人谈话,声音必须放大些。

“尚兄,许州的消息已在傍晚传到。”绝魂金剑的语音提高:“自车行所获的信息,已证实那人姓岑,名去非,也就是那该死的小辈。南阳府的来文,却说那人姓张名忠,要将他找到作证,可把兄弟弄糊涂了。”

“项兄,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黑煞以权威的神态说:“那小辈当然不愿意打官司,很可能他在官府里落了案,所以他留下了张忠的假名,匆匆脱离南阳地境免得打官司;留下来作证可不是什么写意的事。早些天在见山向令郎传书的花子,一定是岑小辈改扮的,他留在本地兴风作浪,显然是想向项兄敲诈勒索,他真该死。”

“兄弟真担心他并未死去。”

“项兄放心啦!在十四人聚力一击之后,令郎及时以撼山掌行致命一击,他即使有九条命,也难逃大劫。”

“可是,死不见尸。”绝魂金剑语气仍不稳定:“按理,他应该当堂毕命,事实是他仍然窜走失踪了。”

“那是因为天太黑,咱们也真力损耗过巨,未能及时追赶,所以被他逃至河边堕入河中毙命,足迹已说明他的命运遭遇了。以他的修为来说,不当堂毙命并非奇事。项兄,不要庸人自扰,不会有人再打扰你啦!哦!项兄,清虚道长何时可到?”

“明天一定可以赶到。”绝魂金剑说:“午间兄弟去探望孙兄,骨折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恐怕短期无法用推引术疏解被制的经脉,希望清虚道长的武当至宝九还丹,能救得了孙兄和乐八。”

“应该不会有问题。”黑煞的语气深具信心:“清虚道长是武当九老之一,过去曾经荣任解剑池七子,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必定可以疏解岑小辈的诡异手法的。”

“但愿如此。”

“南阳方面迄无动静。”霹雳一剑另起话题:“两老怪已经离开樊城镇,似乎他们不敢再来讨野火。晚辈打算与端木姑娘告辞,明天就下武昌走走。”

“殷贤侄,再玩几天再走吧。”绝魂金剑诚恳留客:“请虚道长二十年不曾离开武当山门,他答应前来,贤侄正好与他亲近亲近,相信可获益非浅。”

“是啊!”黑煞也替绝魂金剑留客:“清虚道长在武林中不但位高辈尊,声誉极隆,在方圆千里地面的居民心目中,也是家喻户晓的活神仙,能有机会向他请益,确是我等后生晚辈的殊荣,老弟可不要轻易错过了。”

自从少林山门遭劫之后,武当的武林地位日隆,的确也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门人子弟。

除了一些门户成见甚深的人,一般说来,许多高手名宿,对武当的绝学是颇为尊崇的。

霹雳一剑对武当并未怀成见,但他另有苦衷。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绝魂金剑的行事,已有点鬼鬼祟祟的意味,所有的人出出入入显得极端神秘,对外却声称已获得江湖侠义道朋友的支援,以对付南阳八义的挑衅。因此,他已有被绝魂金剑利用的感觉在心头。当然,他不能为人谋而不忠,而现在南阳八义已撤退派来问罪的人,姓岑的强敌也被六煞一群人所诱杀,风止浪息,他应该及早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对绝魂金剑的作为不甚苟同,也不知道真正的内情,更没料到叶县血案涉及无辜的旅客,以为这只是绝魂金剑与南阳八义的恩怨,两地的豪强冲突事极平常,双方所用的手段各有千秋,未可深责。但绝魂金剑联合六煞暗算姓岑的,他口中不说,心中甚是不满,此时不离开,更待何时?他没有留下向天下武林朋友解释立场的必要。因此,他放弃一见武当元老的机会,坚决表示明天离开南下。

一席酒直吃至二更天,酒足菜饱方席终人散。

绝魂金剑在府城另有住宅,位于天和坊,是一座宽丽的大院,只住了项家几位子侄,平时作为招待过往贵宾的招待所。这几天,霹雳一剑与凌霄凤端木素英,已从城外的项园移居城内大院,院中还安顿了十余位前来助拳,准备对付南阳八义的世交好友,在这里办事,比在项园方便些,出动也容易而快捷。如果城内没有住宅,夜间也不会出现在酒楼了,夜间城内城外交通完全断绝的。

夜市已阑,街上行人渐稀。大半的商店已经关门,稀稀落落的门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那些写了店号的大型灯笼,不时随吹来的江风晃动,行人的影子,也就不时摇曳,视觉很容易发生偏差。

这些武林高手,视觉不易发生偏差的。

绝魂金剑在中,霹雳一剑在右,另一位绰号叫旋风秦玉无的人在左;秦是绝魂金剑的好友。三人并肩而行,各有了三分酒意,谈谈说说走向天和坊,人影在宽阔的大街上拉得长长地。

忠心耿耿的力士浦勇,扮成寒酸的流浪汉,跟在二十步后独自而行,高大的身躯显得有点伛偻苍老。一个像大户人家的仆人打扮的人,低头急走脚下匆匆,与绝魂金剑三人相错而过,似乎有急事待办,不理会街上其他的人。

三个武林高手并未完全看清仆人的脸形,反正在一瞥之下,便知道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陌生人,没有留心的必要,街上匆匆归家的人并不少,怎能对每一个人都留心?

仆人走得匆忙,片刻便与力士浦勇迎面相遇,双方相错而过,力士浦勇也没留意对方的面貌。

力士浦勇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霹雳一剑身上。蓦地,他眼神一动,看到了不吉之兆。

前面三个人出现可疑的徵候,走在右面的旋风秦宝无,突然身形一晃,脚下一乱,门灯照出的影子摇曳。

刚才那位仆人,就是从旋风秦宝元这一面相错而过的。三个人仅有三分酒意,走路不可能出现醉态。

他心生警兆,本能地想起唯一的可疑徵候,警觉地转头回望,想察看刚错肩而过的仆人。

大事不妙,晚了一刹那,后知后觉的人注定要倒楣,头突然发僵,无法转动,光秃秃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凶猛的,无可抗拒的劲道传到,把他的头向后扳。如果挣扎,秃脑袋很可能象鸡蛋般被扣破,他怎敢挣扎。

“识相些,姓浦的,妄想抗拒或反击,首先得替你的脑袋设想一下。”制住他的人在他耳后凶狠地说:“替我传话给霹雳一剑,叫他赶快和端木姑娘离开襄阳,不要再替姓项的为虎作伥,以保全他的声誉,我这人对他这种人有些好感。这是最后警告,以后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他感到头上的压力突然消失,猛地倏然转身。怪事,身后不见有人,冷冷清清的街道,百步内鬼影俱无。

“咦!这人能比我的眼睛快?可能吗?”他毛骨悚然地自语,似乎感到汗毛直竖,隐约嗅到了鬼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他开始失去信心,怀疑自己是否已失去了练武人的反应和本能。摸摸脑袋,还遗留下一些隐痛,脑袋曾经被人扣住无疑问,这人确是在极短的刹那间鬼魅似的消失了。

他知道,对方如果存心要他的命,他必定进了枉死城啦,同时,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次日,霹雳一剑与凌霄凤,一早便上了下行的客船。接着,绝魂金剑邀来助拳的朋友,也陆续离开了襄阳。

襄阳恢复了平静,暴风雨算是过去了。南阳八义已公开宣称,这件事认了,项家的人今后如果胆敢进入河南,格杀无论决不容情。因此,助拳的人没有留下的理由。

武当的清虚道长,是在霹雳一剑走后的第三天到达的,比预计的时日晚了两天,同来的有遇真宫的两位有道法师,是清虚的师侄。

汉北别庄顿行忙碌,三位老道受到地头蛇们的热烈欢迎,盛况空前。

可是,洋洋喜气在一个时辰后消失无踪。这位修为已臻化境的活神仙,宣布乐八爷是被一种诡奇阴毒的制经术所制,可能是传说中的移宫过穴封经术,世间还没听说过有能疏散这种手法的人,即使武当目下的掌门仙师亲来,也无能为力。如果勉强逞能疏散,很可能要了乐八爷的老命,只有具有这种独门手法的高手才敢下手疏解。

鬼煞的被制情形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鬼煞多断了三根肋骨。清虚道长很大方,给了鬼煞三颗武当的至宝九还丹,保证在十天半月之内,断了的肋骨可以复原。

除了用丹药为两人保住元气之外,三位武当的老道束手无策。

三老道答应留驻三五日,观察两人的变化,希望能研究出疏解的方法,必要时冒险试验,死马权充活马医,反正两人已经成了废物,能拖到何时,谁也不敢逆料。下手制人的人已经死了,到何处去找具有这种浊门手法的人疏解?其实到底是不是移宫过穴封经术所制,连清虚道长也不敢断定,说不出所以然来。

第三天傍晚时分,黑煞带了两位贴身保镖,步出高大的院门楼,大摇大摆地沿大街北行,要到新城小北门西面的汉广亭旁司宅,那是六煞之一阴煞司灵均的宅院。司家在汉广亭附近,算是相当显赫的一家。

至小北门,须经过一条小街,这条小街没有夜市,天黑后不久便行人渐稀,门灯也少,街道也弯弯曲曲,人行走其中,有时必须自备灯笼照路。

三位武林高手,走夜路从不带灯笼。

正走间,对面十余步外一条小巷口,出现一盏光线微弱的灯笼,持灯笼的人穿了长袍,大辫子垂在胸前,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地。头上有瓜皮帽,脸貌朦胧很难看清。

怪!灯笼怎么突然插在巷口的墙缝里了?

三人仍未介意,一面走一面低声谈笑,近了。

那人站在巷口,灯笼还垂在丈外。灯笼上写了四个红字:高平郡范。由于灯笼随风轻摆,旋转,红字的暗影也就不断移动,在那人的面部,留下一阵阵移动的怪影,显得阴森可怖,鬼气冲天,因为那人的脸苍白得怕人。

走在前面的黑煞在四五步外悚然止步,咦了一声。

两位保镖也倏然止步,右面那人越前两步双手上提戒备。

那人站在巷口中,微弱的灯笼光线从斜方射来,站在大街心向那人注视。衣袍是黑的,瓜皮帽也是黑的,手背在背后,身后的小巷背景也是黑的。所以,在街心察看,只能看到那张怪脸,和慑人心魄的鬼眼。

来人不言不动,鬼眼不转瞬地凝视站在街心的三个人,双方相距约在两丈左右,斜向相对。

“什么人?”越到前面戒备的保镖沉声问。

那人毫无动静,甚至那双可怕的鬼眼也不曾丝毫眨动。

黑煞的胆量在六煞中号称第一,这时却感到寒气从脊尾上升,毫发森立。

一声龙吟,两保镖警觉地拔剑出鞘。

“鬼物!”黑煞突然惊呼。

灯笼火焰一跳,接着倏然熄灭。

一声鬼啸震耳欲聋,阴风乍起,可怖的鬼脸消失,四周黝黑。

“当!”长剑堕地声入耳。

黑煞一跃三丈,全力逃避鬼物,单足刚沾地,即将发力用劲再向前飞纵。可是,只感到双脚已不受控制,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摔倒向前滚翻,静止时已失去知觉。

许久,两名更夫发现了黑煞三个人,浑身软绵绵失去活动能力,也说不出话来,仅双目可以开合转动。更夫当然认识黑煞,立即叫开一家小店的大门,请人通知尚家前来抬人。

天没亮,阴煞司灵均的家中也出了祸事,两位陪主人清晨练功的健仆,发现主人竟然不曾出房,心中起疑,赶忙叫醒了内堂管家仆妇前往察看,结果,房门被撞开,几位仆妇使女破门而入,发觉老爷司灵均成了活死人,伴宿的第二房小妾沉沉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天亮后却自行醒来了,对房中昨晚所发生的事,一问三不知。

绝魂金剑在辰牌正,接到黑煞尚家送来的消息,接着是司家派人前来报凶讯。半个时辰之内,他先后接到五家的噩耗,除了鬼煞之外,另五煞在这一夜中,全部遭了毒手,被制的情况,与乐八爷和鬼煞完全相同。至于恶煞的两个保镖,是被人打昏的,右臂握剑的手肘被击断,今后必须用左手握杀人家伙

黑煞说不出话,两个保镖却说得十分详细,总归一句话,他们碰上了鬼物,如何被打昏的,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可以肯定的是,鬼物并未沾身,糊糊涂涂便躺下了,如此而已。

但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被废的人决不是遇上了鬼物,而是被姓岑的人所制,姓岑的并未死,扮鬼物复仇来了,五煞在一夜间全部遭殃。

绝魂金剑大感惊骇,立即渡江住进汉北别庄。这里人多,所属的打手保镖与得力的地头蛇,皆奉命到别庄接受差遣,布下严密的警戒网,聚众自保。

清虚道长与两位师侄脱不了身,走不成啦!

庄门白天由门子负责守望,天一黑,增设两位警卫,随身带了兵刃暗器和警锣,如临大敌。

当晚三更初,一个黑影接近了警卫森严的项园。项园因主人在汉北别庄,警戒反而更加严密。园内的巡逻哨,皆带了凶猛的猎犬作伴。

把守园门的两名警哨,分站在牌楼式的宏大园门中间,一头猎犬伏在右面警哨的脚下。

蓦地,猎犬陡然站起,喉间发出奇怪的低哮声。

警哨警觉地蹲下,伸手抚摸猎犬的头部。

不错,猎犬已有所发现,自头至脊,刚毛耸立,黑夜中只要伸手一摸,便知猎犬的躯体变化了,警哨轻拍猎犬的背部,猎犬那奇异的低哮声立即停止。

“有人接近。”警哨向同伴低声说,拔剑在手戒备。

好的猎犬,逆风可嗅听两百步外的声息,从刚毛耸立的程度,可概略知道猎物的距离。

等到腰脊以上的毛耸起,犬牙呲出,那就表示猎物已到了切近,主人必须指示行动了。好的猎犬是不会发声吠叫惊动猎物的。

警哨终于发出一声低喝,猎犬发疯似的向前猛窜,沿通向官道的小径狂奔。

两警哨并未跟出,任由猎犬将接近的人逐出。

猎犬窜出三十丈外,突然窜入路右的树林,从此毫无声息,像是平空失了踪。

“咦!怎么没听到猎犬发威?”一名警哨讶然说。

右方的树林前黑影一闪,眨眼间便出现在十步以内了。

能在项园担任警卫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号响亮的武林高手,至少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剽悍人物。右面的警卫反应极为迅疾,看到黑影幻现,本能地一剑挥出自保,按理定可将黑影逼退,反应出乎本能。

岂知黑影身形倏止,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思索,黑影就从剑挥过后所出现的空隙中撞入,掌着肉的声音传出。

警卫左耳门被劈中,向右摔倒。

“嗯……”左面的警卫只看到人影乱闪,印堂便被一段树枝击中,树枝横着打击,力道恰到好处,被打得仰面便倒,发出了一声极骇的警呼,便失去知觉砰然倒地。

不久,换班的人到了,不但找不到两个昏倒的人,也在牌楼中间项园两个大字的横匾上,找到插在匾上原属于警卫的长剑,剑穗上悬着一封书信。

信中简简单单写了四行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还不报,时辰未到。

猎犬的尸体是次日发现的,被套索勒住喉吊死在树枝上。

项园大乱,信息传到汉北别庄。

次日汉北别庄的人大批赶到项园防守,气势大壮。当夜,汉北别庄被一个黑影侵入,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五个警哨。

一连三晚,项大爷经营的各种行业,先后被入侵,人被打昏,店堂被捣乱。位于襄阳湖西岸的楚山榨糖作坊,榨糖设备全被捣毁;这是项大爷唯一的非江湖行业。

绝魂金剑惊怒交加,飞柬传书召集好友,出动全部爪牙,彻底大索姓岑的凶手,闹了个风雨满城,人仰马翻。

又是三天,每天晚上都有人遭殃,受到袭击的人伤势逐渐加重,有些人的手脚不是骨折就是筋断。

恐怖的谣言,象瘟疫般在地头蛇们的圈子里传播,叶县覆车案的真像也终于被发掘出来了。

偌大的襄阳城,到何处去找一个无根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曾见过姓岑的真面目,受到袭击的人众口一词咬定是鬼物作祟,仅少部分的人曾经看到怪异的黑影闪动而已。

恐惧是有传染性的,而且有强大的破坏性。有些人开始找借口溜之大吉;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时虞大祸临头;有些开始虔诚地拜天地敬鬼神,风吹草动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有些人疑神疑鬼,精神濒临崩溃边缘。

襄阳六煞与乐八爷,仍然毫无起色,每天得灌食液体食物,人瘦得走了样,就是死不了。

搜索的行动内驰外亦驰,那不可一世的冲动,随时日的飞逝而化为乌有,敢拍胸膛为项家出死力的人没有几个了。绝魂金剑已感到情势不妙,也意识到更大的灾祸即将接踵而至,对方孤立他的计谋已经得逞,很可能向他发动致命的袭击的了。

狗急跳墙,他想起铤而走险四个字。

这天申牌左右,在元酒楼的雅厢。

绝魂金剑带了两位朋友作东,主客是本府的首席巡检铁腕神刀郑朝宗,和名捕头量天一尺李家宏。酒已半酣,铁腕神刀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

“项大爷,这是投入满城的告密函副本,看过了之后,大爷可决定是否需要兄弟尽力。”铁腕神刀脸上毫无笑容,将公文递过:“大爷知道,知府衙门其实权力有限,一切皆听命于满城的旗人。旗人一切都可以马虎,但对谋逆的事绝不宽容。告密人指出天地会逆匪首领潜伏本府,各地逆民纷纷赶来聚会,将有巨变。告密函虽未写出逆首的姓名,但在在皆指向大爷身上,贵汉北别庄那些往来的人,皆已落在满城的密探眼中。知府大人已奉到上谕,严防逆匪入境加强查缉逆民。如果要兄弟襄助,对大爷来说,有百害无一利,兄弟的脑袋,恐怕也早晚得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封告密函……”绝魂金剑接公文的手不稳定。

“这种文件下得非常非常的快。”铁腕神刀苦笑:“不论本府外府,皆用加快羽书传递的。满城昨日傍晚收到告密函,饬办的公文今天一早就进了府衙的签押房。项大爷,你碰上了最可怕的仇家,一个见过世面,深谙官场习俗的仇家。他已留了一手,下一步……兄弟真不敢设想。”

所谓羽书,俗称鸡毛报,是官方的急递文书,封外加火漆时贴上一根鸡毛。信差有这种文书,身上的驿铃必定响得甚急,途上的行人马轿必须回避,不然将有天大的麻烦,连各地的官吏也不敢留难。

“南阳府昨天来文。”捕头量天一尺摇摇头接口:“大意是说,已查出叶县覆车案中,故意砍伤驭骡,促成覆车惨祸的凶手,所驾的轻车型式,要求本府协办清查。在近期内,各县将会呈报该车经过的行踪期日,早晚会循线查出来的,使用那种豪华轻车的大户并不多。

项大爷,府上好像有这种车,是停在汉北别庄吗?”

“这……”

“项大爷是地方的仕绅,江湖的豪杰,当然不会牵涉到这件惨案。”铁腕神刀替绝魂金剑打圆场:“有关项大爷请兄弟查缉一位可疑江湖败类的事,即使要冒多大的风险,兄弟也担当得起,可否将该人的底细详加说明?”

“不必了。”绝魂金剑说,总算不糊涂:“郑兄公忙,不敢劳动大驾,这件事就别提了。”

这席酒主人本来是绝魂金剑,但在他的感觉上,却是他在吃对方的霸王筵。

他想铤而走险,利用官府对付岑醒吾,却发现此路不通,对方已先一步断了他的路,而且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逼他往死路上走。

他如果再招朋引类,不啻插标卖首,官府追查匪逆的箭头,毫无疑问一定会指向他的头上,郑巡检决不会甘冒杀身之险来包庇他,说不定会招来灭门之祸。

他心中雪亮,量天一尺李捕头,已经在向他施加压力,只要知府大人再精明一两分,李捕头就会带人进入汉北别庄搜车了。

情势险恶,现在,他必须凭自身的实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福泰客栈早在半月前,已经向管区的巡捕备了案,会同了地方保正,封存失踪旅客岑去非遗留的包裹行囊。行囊中有一百三十两纹银,几套全新的体面衣物,预计半个月后旅客再不返店,便要办理呈报县衙的手续(樊城镇属襄阳县)。

这天一早,岑醒吾出现在店堂,怪的是管区的张巡捕,与本府同知衙门的干员几乎同时到达(同知衙门在樊城镇北关,襄阳县事实上不管樊城镇的行政,而由同知衙门治理),很快地就办妥领回行囊注销失踪的手续。平时气焰万丈的干员与巡捕们,对这位失踪重现的旅客,破天荒地客气万分,甚至有点卑谦,此中缘故,令其他住店的旅客极感诧异。

近午时分,一名店伙到达汉北别庄投书,交给门子之后,未取收据也不等候回音,匆匆走了。

是岑醒吾致项大爷的约会书,具名是岑去非。信上写得很简单,订于三天后午正,于炮石桥北面的灌丘了断。

灌丘只是河边的一处长长的平坡,附近两里内全是杂树稀疏的荒野。南阳八义与项家的人第一次在此地约会,灰头土脸狼狈败走。活报应与白无常与项家的约会,也指定在灌丘,但这次双方皆未到场。岑醒吾又致书项家在灌丘约会,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

书信中强调的是:午正见面,过时不候。

申牌末,岑醒吾穿一袭天青色长袍,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手中有一把竹骨摺扇,踱着方步出了店门。

两名负责监视的大汉,挡住去路虎视眈眈,毫无让路的意思。

“谁要是嫌活得太舒服,要想找些苦头来吃,在下一定让他如意。”他轻摇着摺扇向两大汉阴笑:“老规矩,废了,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做活死人,决不轻饶。喂!你两位仁兄想做活死人吗?”

两大汉打一冷战,惊恐地让出去路。

他到了许老人店,叫来了酒菜,斯斯文文地浅斟慢酌,自得其乐。

他在等,饵已经放了,只要用些心机,早晚会有鱼来吞饵的,大鱼小鱼都经不起食饵的诱感。

首先嗅到香到达的是两条小鱼,不受欢迎的小鱼。

活报应和白无常,仍是前次的小丑打扮,进了店堂便不客气地在他的左右首拖凳子落坐。

“两位一定是老骨头发痒,一脸欠揍相。”他笑吟吟地调侃两位江湖怪杰:“大概两位这几天找到高明的师父,临阵磨枪加练了几乎绝招,有把握对付得了绝魂金剑,对不对?”

“呵呵!当然咱们老不死年老气力衰,没有你年轻人高明。”活报应不以为逆,嘻皮笑脸招手向许老人示意加杯筷:“不要说老人家不知感恩,首先得谢谢老弟你上次援手之德。”

“好说好说。其实,上次晚辈并不是专为两位解围的,所以……”

“老朽仍然感激。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不敢再管咱们老怪的事,所以……”

“所以两位不再东藏西躲,公然亮相啦!”

“那当然是托你的福。”白无常接口:“绝魂金剑的确很了不起,有好几次几乎把我们给搜出来了。”

“如果乐八爷不躺下来,两位恐怕早就翘了辫子。奇怪,你们好像侦查晚辈不少时日,为何?”

“好奇而已。”活报应说:“在西安,缥缈神龙把关中三雄整治得焦头烂额,那时老弟你住在东关霸陵老店,登记的姓名是岑醒吾。现在,你仍然姓岑,改名不改姓。而这位一方之霸绝魂金剑,也快被逼疯啦!老弟,这算不算巧合?”

“也许是。话得说明白,晚辈是受害人,叶县覆车谋杀案唯一幸运者,有权替那些枉死的旅客伸冤。”

“老朽不过问覆车谋杀案,只对缥缈神龙好奇。他大闯西安时,晚间活动戴了龙形面具,被他找上的人,老规矩打个半死,但从不制穴封经,与惩治绝魂一剑的手法不同。老弟腰间的革囊是百宝囊吗?”

“不错。”

“里面是否有龙形面具?”

“前辈可以检查。”他泰然解下百宝囊放在桌上:“面具体积不小,藏不住的。”

“只有傻瓜才会把面具藏在百宝囊内。”活报应把百宝囊推回:“如果我说你是缥缈神龙,你会否认吗?”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收回百宝囊,一语双关:“当然否认。缥缈神龙固然口碑不错,但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得很,我又不是傻瓜,犯得着替他背黑锅?”

“好吧,反正没有人握有确证,否认不否认无关宏旨,老弟,咱们两个老不死重提前议……”

“识相一点好不好?在下办事不喜欢与人同谋。两位见多识广,竟然没看出危机,以为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你们便可逍遥自在。哼!你知道临危反噬的意思吗?”

“这……”

“项家还有几位知交,他们如果有碎玉的打算,用两位来垫棺材背,两位想到后果吗?

赶快躲起来,还来得及。瞧,街口有人来了。”

两位劲装中年人,正慢慢向此地走。

“是灵霄客石家兄弟。”白无常变色低呼:“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火气旺,惹不得。

长孙老哥,由后门走。”

说走便走,从店后溜之大吉。

灵霄客石家兄弟并未进店,踱入樊侯祠失去踪迹。

片刻,香风扑鼻,穿一袭黛绿裙衫的项娟娟,突然出现在店门外,明亮的凤目有不安的神情,目光落在面向外而坐的岑醒吾身上,略一迟疑,最后莲步轻移,直入店堂向他盈盈接近。

他脸上有泰然的笑意,目迎这位襄阳的美人。

又是一条被饵引来的鱼,不大不小的鱼。

“岑爷,我可以和你谈谈吗?”项娟娟不安地问。

“欢迎赐教。”他客气地向右首座位伸手虚引:“项姑娘请坐。”

“谢谢。”项娟娟坐下凝视着他:“岑爷,煮豆燃箕,为什么呢?家父……”

“项姑娘,请恕在下打岔。”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为什么,姑娘应该一清二楚,这不是煮豆燃箕的问题,而是七条无辜人命的问题。南阳八义方面虽也死了七个人,但他们都是武林健者,不折不扣玩命的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死而无怨,也可以说是该死。任何一个遵守武林道义的人,决不会向平凡的人下毒手。”

“岑爷,那是误伤……”

“什么?你还说这种话?”他不悦地说:“在下是车上的乘客,亲自目击惨案发生的经过。项姑娘,你来就是为了谈这些强辨的话?”

“岑爷在见山扮花子所传的手书,其中所列的条件。”项娟娟脸红耳赤,答非所问:

“赔偿的事,家父毫无异议。至于家兄向官府投案的条件,岑爷可否加以修正?”

“不能。”他断然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令兄必须为他所做的事负责。在下要求他投案自首,等于是替他留了一条生路。他应该在官府未查出凶手是他之前投案自首,按律便可以减刑。等官府查出凶手是他,便不能算是投案自首了,杀人偿命,他难逃一死。现在拖了这许久,可能官方已经查出令兄是凶手,这时投案自首已嫌太晚。姑娘今天向在下谈条件已无意义,白说了。”

“这……岑爷,这……这不是逼家父上梁山吗?”项娟娟花容变色,焦灼地说。

“令尊一家可以亡命天涯,做黑道的枭雄,或者绿林大盗啸聚山林。”他冷酷地说。

“这……”

“不要和我谈条件了。”他郑重地说:“赶快回去告诉令尊,在叶县的海捕公文抵达襄阳之前,令兄向府衙投案自首,或许仍有一线生机,再拖下去,后果你们去想好了,千万不可一误再误,你走吧。”

“岑爷,我愿以任何条件,交换你……”

“项姑娘,我已经表示的够明白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该给活着的人……”

“你错了,项姑娘。”他沉声说:“在下不是执法的人,更不是阎王判官,只知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也无权主宰他人的生死。令兄置人于死,不管他有意或者无意,必须接受公平的制裁和惩罚。如果在下认为强存弱亡是公理,在下早就大开杀戒了,用不着促使令兄投案自首。”

“你废了八爷和六煞,也不见得合乎公理。”项姑娘总算抓住他的把柄。

“他们助纣为虐,应该受到惩戒。”他淡淡一笑:“这种轻微的惩罚,对他们来说,未始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人废僵一月,让他们反省一下。一月之后,所制的经穴自解。姑娘最好告诉武当那三位老道,不要逞能乱投药试图疏……解,弄不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可不要把帐算在我头上。”

“岑爷,别无商量了吗?”

“快叫令兄向本府知府衙门投案自首,等叶县的公文到达就来不及了。”

项姑娘长叹一声,失望地告辞出店而去。

已经是掌灯时分,岑醒吾带了三分酒意,踏出房门信步向镇中走。

樊侯祠出来了两个人,脚下一紧。

前面小巷口有人影,黑暗中难辨面目。

他缓步前行,这条镇东街的街尾,夜间行走的人不多,门灯甚少,暗沉沉相当讨厌。

跟来的两个人渐来渐近,脚下声息毫无。

他轻咳一声,突然止步屹立。

一声沉叱传出,人影倏动,跟来的两个人就在他止步的刹那,从他背后扑上了,沉叱声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卟啪两声暴音,劲气激荡,乍合的人影闪电似的分开,气流激动所发的啸声令人心惊。

他在原地拉开马步,摺扇斜伸,左掌当胸直立,宝象庄严。袭击他的两个人,分向两侧飘退两丈外。

“灵霄客石家兄弟。”他沉声说:“不要激怒区区在下。两位的摧心掌不是无上绝学,如想击破在下的护体气功,两位还得苦练十年。”

右面的人转身退走,一步一顿走得十分吃力,腰已经直不起来。左面那人稍好些,但也显出脚下虚浮。

他徐徐转身,虎目炯炯注视着十步外的街右小巷。

“一剑三奇,你已经先后在岑某身上用了两奇。”他抖开了摺扇:“现在,你可以用上第一奇落魄神音,把岑某震成白痴任你宰割。或者用一剑行雷霆一击,阁下的月落星沉三绝招威力之大,世所罕见,在下的摺扇不一定能接得下呢。那晚在镇北歇脚亭,阁下躲在亭梁上,以撼山掌行致命一击,几乎震散了在下的内腑,阁下的剑应该比掌厉害多多。来吧,在下恭候大驾。”

一剑三奇项华欣举步一伸,徐徐移至街中心拦住去路,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阁下,你真的不肯放手吗?”一剑三奇咬牙问。

“在下不做有始无终的事。”他沉声答。

“五千两银子,交换要舍弟自首投案的条件。”

“恕难接受。”

“你到底要什么?”一剑三奇语气转厉。

“要求公道。”

“别无商量?”

“对,别无商量。”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在逼项家走极端。”

“项家是担当不起的人吗?”

“哼!阁下未免欺人太甚,项家要与你周旋到底。”一剑三奇咬牙说:“阁下,你不会活着离开襄阳。”

剑伸出了,龙吟隐隐。

江风吹散了地面发出来的炎热气流,浓浓的杀机似乎带来阵阵凉意。街那端,几个行人匆匆走避。片刻间,附近寂静得怕人,原先几家房屋本来有灯光从门内映出,这时,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街道黑沉沉。

两人相距十步外,一剑一扇遥遥相对。

岑醒吾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心中疑云大起。按常情论,一剑三奇的武功修为,还算不上武林高手中的高手,比霹雳一剑要弱一两分,与刚才受创退走的灵霄客石家兄弟不相上下,怎敢一比一冒险拼老命?

他嗅出了危机,有点心神不宁,身上感到寒意,一种仅能用心灵感觉出来的无形压力,浪骇似的袭击着他。

卟一声响,凶猛的打击力道撞上了他的背心。

他刚刚心生警兆,护体神功刚好运起,就在这意动功发的刹那间,可怕是打击力道及体,几乎击散了他聚而将发的先天真气。

他身形被撼动,上体前倾。

这瞬间,内心中灵智一闪,神动意发,顺势向前一仆,双手着地身躯缩成一团,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向前来两圈美妙的前滚翻,到了一剑三奇的脚下。

击中他后心的一颗鸽卵大铜丸,弹落在地向侧滚动。

四颗同式的铜丸,射在他先前仆地的两侧,贯入坚硬的地面,仅留下深深的洞孔。如果他着地后向左右滚动,必将被后续的铜丸所击中。

第三颗铜丸入地时,方听到传来隐雷疾风似的弦鸣。

这瞬间,沉叱声像石洞里震响的焦雷。

四个人从街两侧的墙根暗影中闪出,两根风磨铜杖与两支长剑同时汇聚,两长两短势如雷霆。

一剑三奇的剑,也倏然疾下。

那一声令人心魄下沉的沉叱,出自一剑三奇口中,那是号称武林一绝的落魄神音,可将人的脑门震裂,十分可怕霸道,在丈内被声波袭击,不变成白痴也将耳膜破裂。

如山力道及体,沉闷的暴声动魄惊心。

他蜷缩成团的身躯猛然停顿,然后再向前滚。

两根铜杖弹起老高,两支长剑一支折断,一支贯入地中尺余。

一剑三奇的剑向上一蹦,人也飞跃而起,让岑醒吾从脚下滚过,再凶猛地双脚下踹。

这瞬间,摺扇从滚动中拂出。

变化奇快绝伦,一连串的变故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自岑醒吾背部中弹,至滚动中拂出折扇,即使是大白天,旁观的人也很看清变化,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举手投足皆是经验所累积而发出的最佳行动,其准确性令人大叹观止。

岑醒吾被踹得加快向前滚翻,前后共滚翻了六匝,最后手脚一松,再侧滚两转,像是全身的骨头皆松散了。

他滚到街旁边,摺扇已丢掉了。

“哎……”一剑三奇身在半空中惊叫,落地时右足一软,突然摔倒,被摺扇拂掉右小腿一片肌肉。

一剑三奇的摔倒,挡住了四个惊魄初定的人。其实四个人也无力追击,两根铜杖在刹那间无法控制,一支剑折断,另一支贯入地中尚未拔出。

街边恰好有一条小小的防火窄巷,黑漆的巷内贴地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揪住岑醒吾的发辫往里拖,低而清晰的语音入耳:“不要挣扎,老夫带你走。”

他全身一懈,任由对方拖死狗似的迅速拖入防火巷。

天亮了,江边密密麻麻的芦苇深处。

岑醒吾身上的长袍成了破碎的残袍,用五岳朝天的坐式运气吐纳,脸上白有如死人面孔,口鼻间有干了的血迹。

附近十余步,活报应和白无常,躲在芦苇丛中,从空隙中向外警戒。后面,是略浑的滚滚汉江。左方半里地,是樊城镇的渡口码头,大道上旅客往来不绝,隐隐可听到码头上传来的嘈杂人声。

没有人留意码头旁脏乱的江滨,太阳依然上升,码头上一如往昔般忙碌,芦苇丛中的岑醒吾,刚从鬼门关内重回阳世。

他似乎从寂灭中返回现实,呼出一口长气,略为活动手脚,身畔的芦苇传出擦动声。

擦动声吸引了白无常的注意,猫似的到了他身旁。

“你的百宝囊中有几种药。”白无常蹲在他身旁低声说:“武林人身边多少带了一些保命丹丸,适合自己体质的药物,老夫只能凭经验,嗅出保元气丹药的气味,大胆让你服用了一些,你昏迷不醒,不得不冒险灌救。看样子,丹药有效,谢谢天!”

“谢谢,老前辈,与天无关。”他饱含倦怠的眼睛凝视着丑怪的白无常,这张面孔现在看来不但不丑,而且亲切慈祥:“五个人在我背心要害中弹之后,三剑两杖行石破天惊聚力一击。唉!他们好阴毒,好无耻。”

“你现在才知道他们阴毒无耻?”白无常不屑地说:“你以为绝魂金剑能有今天称霸一方的局面,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所获致的成就吗?像我和长孙老哥,即使努力八辈子,也赚不了百十亩田养家糊口呢。”

“土霸的嘴脸我看过很多很多。”他不胜感慨地又是失声长叹:“巧取豪夺,鱼肉乡里,招朋聚党,恃强凌弱,这些事是免不了。像绝魂金剑这种在江湖具有声望地位的人,竟然一而再聚众埋伏群起偷袭,而且是在闹市中公然行之,却是不曾有的事。”

“关中三雄就很有种,是不是?”

“对,双方碰上时他们人虽多,但总是一个一个上,输了认输,而且没有一个人不发警告即使用暗器。”

“所以你仅把他们痛打一顿了事?”

“他们输得心服口眼。”他干咳了一声:“那位弹弓圣手,在二十步外的墙角偷袭,力道之猛,世所罕见,百步内足以贯壁碎碑,这人是……”

“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白无常苦笑:“昨晚除了一剑三奇之外,加上预定在福泰客栈用暗器把第二关的人,共计有十四名之多,全是黑道中可怕的顶尖儿凶魔。绝魂金剑狗急跳墙,向黑道凶魔求救,因为侠义道的朋友已不受他的利用了,霹雳一剑和凌霄凤就是见机走避的代表性人物。不谈这些,谈你的未来。”

“未来?”

“是呀!看你这鬼样子,好像内脏离位,全身骨头全散,不调治百十天休想行动自如。

目下黑道群魔散布各地潜伏,穷搜你的下落,危险万分,再不远走高飞,在这里等死吗?这里能躲多久?”

“我不走。”他坚决地说。

“你……”

“我已约定绝魂金剑后天午正在灌丘了断,以后我就不能再找他了,我是一个遵守江湖道义的人。”

“可是,你……你连爬都爬不动。少说废话,今晚我和长孙老哥去偷船,船轻水急连夜下武昌,先脱身再说,以后……”

“没有以后,这件事必须早早了断。”他愤然狞笑:“前辈请放心,几下重击要不了我的命。我敢给你打赌,现在我就可以站起来。”

他刚想伸腿,白无常已将他按住了。

“算了,不要逞强。”白无常苦笑:“也许你真是个铁铸铜浇的金刚,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绝学,但多休息总是好的。你躲好,长孙老哥昨晚偷了不少食物,我替你取来充饥。千万不要带芦苇,以免引起走近的人注意。”

项家的人大举出动,遍搜江北岸各偏僻村落,封锁江滨的船只,誓获岑醒吾而甘心。

总之,绝魂金剑做梦也在笑。偷袭虽然未竟全功,但雷霆一击定可重创姓岑的,灌丘的约会,姓岑的决不可能参予。以后如果姓岑的旧帐重提,项家就可以传侠义柬理直气壮群起声讨了。

时光飞逝,一天,两天……

第三天一早,仍然没有姓岑的消息下落。

又是死不见尸,绝魂金剑不得不作最后的打算。

炮石桥是一座七八丈长的大石桥,距襄阳约十里,地不至新野的大道,官道直通南阳。

宋末元初,宋将吕文焕守襄阳,元兵在桥北岸建炮阵轰襄阳,所以叫炮石桥。如果这段故事是真的历史,那么,宋朝有著名大炮轰天雷该不是传说而是事实。传统的石炮,不可能将石块抛出十里外,那该是真的火炮,用火药发射远及十里外的巨型大炮。明朝的大将军炮,据说也可以远射十里外。

午初,岑醒吾出现在七里店关北的大道上。他穿一身碧蓝色对襟劲装,腰间百宝囊旁多一了把很普通的一尺二寸的匕首,两手空空,辫子盘头,大踏步向北走。

三里外是炮石桥,已可看到桥南岸的高大槐树丛。

正走间,路旁的草丛中传出活报应的低语声:“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躲在桥南下游百步的槐树上,可能准备将你射杀在桥头。”

“谢谢,晚辈会收拾他的。”他冷静地说。

“武当的三老道过去不久。所以,那些黑道凶魔不会在灌丘现身,沿途千万小心。”是白无常的声音。

“这表示前途多难,步步杀机。”

“要咱们两个老怪壮胆吗?”

“晚辈心领,谢谢。两位前辈务请回避,晚辈不会让绝魂金剑找借口拒绝了断。”

他昂然举上北行,烈日下,他那碧蓝色的身影极为鲜明睹目,远在数里外即可看到。

路右一丛灌木后,飞车似的掠出四个年约半百,像貌狰狞的人,两根风磨铜杖闪闪生光,两支长剑光芒耀目。

“小子,你还不死心吗?”拦住去路的铜杖主人狞笑:“此路不通,我大力神安永寿替你招魂。”

两杖一前一后,两剑一左一右,无边杀气像怒涛般笼罩了他,气势之雄,真有震慑人心的威力。

“你们在找死!”他一字一吐,虎目中冷电四射:“在下上了两次当,估计错误,两次都伤在聚力一击之下,这次不会上当了。以牙还牙,报应至速,杀!”

杀字声如乍雷,余音枭枭中,他不进反退,身形捷逾电射星飞,背部从身后丈余伸出的铜杖旁撞入,右肘以雷霆万钧之威,撞中持杖人的左胸肋。

“嗯……”身后的持杖人闷声叫,做梦也没想到他用背部后退撞人,杖来不及变招,胸骨折裂,被撞退八尺仰面便倒,口中鲜血怒涌而出。

这瞬间,他右手挟住夺获的六尺铜杖,破空向前疾射,重有七十二斤的七尺铜杖竟然以直线飞行,快得令人难以看清杖影,但见黄光一闪,杖尾无情地贯入前面两丈外,横杖准备出招的大力神右肩窝。

杖粗如鸭卵,贯入肩窝那还了得?砰然大震中,大力神像一座山般坍倒了。

左右两位挺剑欲上的仁兄,似乎昏了头,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稀奇古怪变故,只知道眨眼间,两位神力千钧的同伴全倒了,只惊得魂飞魄散,毛骨悚然,不约而同扭头飞跃而起,逃入路旁的树林亡命飞遁。

不久,他倒拖着两根铜杖,大踏步北行。两根杖重有一百四十四斤,他一手拖着轻若无物,这光景真有吓死人的魔力,已明白表示出铜杖主人的差劲的朋友,最好识相些,不要逞英雄出来送死。

远出里余,果然不再有人出面拦截,大概潜伏的黑道好汉们全是些聪明人,也全是一些怕死鬼。

炮石桥在望,官道中,突然失去了碧蓝的身影。

桥石百步的河岸有一株大槐树,坐在横枝上,也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桥面和桥南百步大道的景况。

一位穿淡青劲装的人,挟了一张六尺长,足有三个力的精制弹弓,弹袋内纳有三颗铜弹,一看便知是连珠弹的高手,技配必已出神入化。弹弓与弓箭不同,需要较大的活动空间,所以躲藏的地方需小心的选择。

这人躲得很好,锐利的目光透过下方的枝叶,搜索桥头出现的每一个往来旅客,要找出要射的目标来,坐得稳如泰山,左手弓立起,右手扣牢弹袋,蓄劲待机拉发。

注意力全放在桥头,却忽略了身后。

“桂元冲!”身后下方突然传出叫声:“转身!”

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本能地转身下望,糟了!碧蓝色的人影入目,而自己的弓却被树身所挡,没有足够的空间发射弹丸。

电虹上飞,一闪即逝,看不清是何物体,没有闪避的空间,也没有闪避的机会,只觉浑身一震,有物贯入肋下,如中电殛,手脚一震,身躯失去控制,像中箭的雁,弓丢了,三颗铜丸也从弹袋跌出。

那是一把尺二长的匕首,花二两银子在任何铁店都可以购买到,从左肋下向斜贯,入腹六寸以上。

岑醒吾出现在桥头通向上游灌丘的小径,左手拖着两根铜杖,右手拖着弹弓。

灌丘的丘顶光秃秃,那是附近牧童玩占山为王的地方,被踏得寸草不生,褐灰色的泥土地面相当坚硬。

绝魂金剑父子三人,还有项娟娟,另有四位项家的朋友,与及三位武当的有道全真,全在烈日下伫立相候。

岑醒吾大踏步登丘,将杖和弓往脚下一丢。

“午正大概差片刻。”他抬头看看日色,语调出奇的平静:“诸位久等了吧?抱歉抱歉。”

看到了铜杖和弹弓,除了三老道之外,所有的人,脸上全变了颜色。

“你到底是谁?”绝魂金剑硬着头皮厉声问。

“叶县覆车血案的生还者岑去非。”他大声说:“项爷,在下……”

“我问你的江湖身份。”绝魂金剑打断他的话:“有谁能证明你是覆车血案的生还者?

有谁指证谁是覆车案的凶手?你凭什么要求项某还你公道?说!”

“我知道你会来这一手。”他淡淡一笑:“阁下,你可知道岑某返店的时候,同知衙门的干员与管区的张巡捕,为何对岑某执礼甚恭吗?那是因为在下已经向同知大人详述覆车案的始末了。”

“什么?你……”

“半个时辰之前,兵勇大概该已在汉北别庄,抄出令郎项华荣在叶县行凶的轻车了。南阳府要求襄阳缉凶的公文,是岑某返店的前一日到达的,在下夜入府衙,向知府大人请求宽限三日。今天,正是缉捕令郎生效的日期。”他拾起一根铜杖:“现在,我先来结算你一而再行凶的老帐,以后再打官司。”

清虚老道手抚雪白的长髯,举步上前冷冷地说:“岑施主这种作为,是否有点不合武林道义?施主盛气而来,可否心平气和把事情圆满解决?”

“请问,道长可知道双方结怨的始末?”他反问。

“贫道知道一些概况。”

“那一定与在下所说的大有出入。”

“贫道认为,项施主所说的也许是一面之词,而施主恐怕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

“道长如果认为姓项的也许是一面之词,就不会在站在此地说话了。”他毫不客气地说。

“施主好犀利的词锋。”

“道长也理不直气不壮。”

“大胆!”另一位老道沉喝。

“胆不大就不会来。”他愤然说:“诸位道长是来评理呢,抑或是替项家撑腰来的?在下年纪轻,耐性有限,如果诸位未弄清真相,最好不要强出头。说出你们的来意,要充调理人,那就等候上公堂,看你们配不配。如果是助拳的,不必浪费唇舌,把理字丢开,谁强谁有理。道长们,珍惜武当的声誉吧,这件事管下来,会弄得满身是臭的,说不定会为贵山门带来无穷灾祸,罪过大了。”

“你威胁贫道吗?”清虚道长恼羞成怒。

“谈不上威胁,在下说的是实情。事关武林个人恩怨,在下一定尊重道长的地位立场,牵涉到残杀平民血案,那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方外人与世无争,你们来争什么?”

声色俱厉,咄咄迫人。清虚道长位高辈尊,尚未修至清净无为境界,怒火上冲,灵智不够清明,冲动地拉开马步,左手立掌当胸。

岑醒吾一而再受到猝然的袭击,早已深怀戒心,见老道马步一动,以为老道要含怒出手,立即先下手力强,铜杖一抬,作势进击。

清虚道长以为他要抢攻,更是愤怒,左手疾吐,扣住刚升的铜杖。

一触即发,双方不再客气。岑醒吾冷哼一声,右手离杖,左手对左手,神功倏发,公平较劲。

双方较上了真力,推、拉、扭、发各展所学,马步渐沉,铜杖徐隆。鸭卵粗的铜杖,足以承受万斤压力,谁功力差,必将被对方的劲道震毁左手,甚至破去内功。

片刻,铜杖突然出现弯曲的现象。两人都宝象庄严,身上每一条肌肉皆收缩、绷紧,呼吸像是停止了。

又片刻,清虚道长前足一晃,右手本能地伸出抓杖。

岑醒吾也伸出右手,扣上了铜杖,突然大喝一声,扭身沉左膝抬右手,如山劲道骤发,奋神威猛地一挑。

清虚道长突然嗯了一声,双脚离开身躯突然上升,被挑离地面向上抛起,半途撒手丢杖,手舞足蹈道袍飞扬,飞出三丈外重重一飘堕,几乎摔倒。

铜杖出现小幅度的弯曲弧形,所受的力道骇人。

这瞬间,绝魂金剑拔剑踏出两步,似想乘机下手。

岑醒吾丢掉弯了的铜杖,一声冷哼,右手拔出匕首挥出,虎目中出现异样的光芒,匕首幻出一道不徐不疾的白虹破空而飞,他前后伸出的双手半掌半爪,古怪地挥动。

“铮铮铮!”绝魂金剑挥剑拍击迎面飞来的匕首,匕首的速度并不快,很容易让剑术高手击中。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怪事发生了,匕首根本不怕长剑的拍击,被击中时仅方向略变,有如活物。而惊怖欲绝的绝魂金剑,每挥一剑便被震退两步,始终无法击落匕首,更无法摆脱匕首不徐不疾的追踪。

“项施主丢剑!”惊魂未定在远处发寒颤的清虚道长大叫:“以气驭剑术!”

绝魂金剑如受催眠,骇绝地丢剑僵立发抖。

匕首从绝魂金剑的左耳旁掠过,陡然上升,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升上三丈折向下飘,恰好落入岑醒吾伸出的右掌内,光芒一敛。

“项华荣,挺起胸膛到府衙投案。”岑醒吾收了匕首,一字一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要替武林朋友丢脸,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

玉面二郎脸色苍白,浑身在发抖。

“爹,孩儿去投案。”玉面二郎一面解剑一面说:“赔偿死者的事,请爹费心了。”

活报应与白无常在桥头等到了岑醒吾,大喜过望。

“老弟,解决了?”活报应欣然问。

“大概解决了,只等玉面二郎去投案。”他点头说。

“隔了两座树林,看不见斗场。”白无常说:“那方向上空白虹旋舞,剑气飞腾,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他笑笑:“武当的老道在作法驱神役鬼,就是那么一回事。走,回镇请两位前辈喝两杯。”

三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向樊城镇走去——

无涯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