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大师姐余灵犀的爱女也到了修道的年纪,虽然她想让女儿学习本山仙道,但余兮儿执意要入无情道,代替裴以已成了新的小师妹。
简繁之每次去找裴以已,回过神来都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是小师妹。
他告诉宫观:“师尊,我觉得余兮儿有点奇怪。”
宫观那段时间忙,不以为意:“哪里。”
禅净又一次出关,让宫观带简繁之来迎接他。
宫观在禅净的门口,看见余兮儿站在守门童子的位置。
禅净的守门童子乃是他灵力所化,怎会随随便便更换?
宫观问余兮儿:“小禅悟呢?”
余兮儿对宫观甜甜一笑:“禅悟哥哥今天有事,便叫兮儿来替班了。”
宫观忽感头晕,好像被蛊惑了,没接着往下问,抱起简繁之就进了禅净闭关之所。
“师父?”
宫观回神,按了按太阳穴,吹灭了禅净总爱点的檀香。
“观儿,许久不见,一来就灭为师的香。”
“都让您少吸点这种东西,对身体又无益处。”
禅净把繁之从他怀里接过来,用胡子蹭他的脸,倏然睁开双目,凝视简繁之的肩头。
临近化神闭目也能视千里,所以禅净不常睁眼,那样灿金的双眸,简繁之只在掌门身上见过。
禅净往繁之身上吹了一口气,转而凝视宫观。
他拍了拍身旁的梨花椅,示意宫观坐,拂尘扫到宫观身上,他躲了躲。
“观儿,有人在合理化。”
宫观闻言蹙眉:“是无上尊者吗?”
“不。”禅净捻了下胡子:“不是。”
他仔细分析整座蓬莱的缘线,并没有看出哪里空洞,低声喃喃自语:“难道…预言成真了?”
简繁之问:“预言是什么?”
“魔神预言……”
宫观打断禅净:“别跟他说这些。”
“他是全因果之人,总要知晓。”
他…他不是……
禅净自顾自讲起来:五千年前,天地初开,混沌一片,人们为了生存而自相残杀。
天君怜悯,把慈悲之人升仙,丑恶之人堕魔,分出魔神两界使人间安稳。
可魔族不愿,仙族不屑,执意同上青天致使三界混乱。
于是每隔几千年,必有仙魔之争,争得人间如炼狱,生灵涂炭。
天君陨落前曾言,三千年间不会有仙魔化神期满,唯有因果之人,修补天道,才能得以成神。
可近年内,天道裂隙,众魔窥得天机,纵使仙人极力修补,也没能阻止多位魔神诞生,
于此,便以斩魔神修天道为己任,寻因果之人,为九天开生机,重铸天君残魂。
简繁之听得云里雾里:“那合理化与尊者有何关系?”
“掌门便是修补天道残隙的因果之人,其中天道完损,称为合理化。”宫观替他回答。
“那如何才知一个人是全因果之人呢?”
“这便要问无情缘道了。是或不是,并无太大意义。”
禅净累了,让他们出去。
无人发觉,门前童子又变回了小禅悟。
篝火火星四溅,宫观眼眸好像被烧着了,恍神一不注意,煮好的粥撒了满地,还被烫了指尖。
简繁之急忙向宫观手指吹气,含着一口凉水,把脸撑的鼓鼓的,吮入宫观手指,像只笨笨的小河豚。
宫观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这样有何用?”
小繁之把水吐掉,让他看:“你看,好了。”
“仙人之躯本就难烫伤。”
简繁之沮丧垂头,原来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宫观把他抱起,他七岁了还是很小一个,留有凡人的生长痕迹,让宫观有些不安。
“走,我们去找你无尘师叔。”宫观思虑过度,眉头紧锁。
可还没见到谢无尘,便迎来一个噩耗:四师妹裴以已因残害同门将被打入水牢。
有两位仙军一左一右架着几乎疯了的裴以已,她睁着一双血目,几近撕心裂肺:“不是我,是她!是余兮儿做的!”
没有人相信她。
余兮儿满面血痕,半跪在地,遍体鳞伤,恸哭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师姐,死死把同门护在身后。
裴以已衣裳都能拧出血来,瞳孔殷红像极了堕魔之仙,偏她还不愿意被制掣,挣扎着也要布下法阵灭了余兮儿。
谢无尘姗姗来迟,掌门已经拗折裴以已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那是宫观第一次见裴以已哭,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垂怜。
宫观向裴以已伸手,谢无尘拦了过来,他们对视,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情峰不常下雨,可雨就是来得那样忽然,把人从身到心,都浇透了。
裴以已还想逃脱,被尊者一掌拍断三根肋骨,咳出一口血。
简繁之想跑到裴以已身边护着她,被宫观死死拉住,他碧眸被雨浸湿,流露出他也不忍心。
小女孩倒在台阶前,仰着头泣不成声:“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都喜欢小师妹…那以已也讨厌你们…你们都被她骗了…都是傻瓜……”
血从她鼻下爬出,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站起身来,双臂朝天伸展,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魔胎现世,因果难全!当今不除,再无良机…愚昧之人…祂会降临……”
掌门没有动手,裴以已倒在无情殿下,灵力里象征着通天道的金光无比讽刺,凛然昭示灵胎心死。
简繁之察看同门伤势,并没有严重到威胁性命,那种不成熟的手法,绝不是天才砍出来的,他奔过去要扶裴以已,而她被拖行在地上,流了一路血迹。
简繁之无助又惊恐地握着宫观的手:“以已…她会死吗?”
宫观不知道,他的手也在颤抖。
谢无尘叹道:“心死缘断,恐难再生。”
简繁之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沙哑而沉静的,小小的声音。
“繁之…帮帮我……”
“繁之,救我……只有你能……”
简繁之不会传音,他以丹田渡气,灵力顺着脉络输送,仿佛触到了裴以已冰凉的手。
她牵着他,模糊不清地说什么师祖,宫观,凡尘境,子时……
小繁之看见了,她双目流血之下掩映的无限金光。
简繁之醒来,谢无尘和宫观都在床前守着他。
“我们得去救以已!”
他们没说什么就带着繁之去往水牢。
路上谢无尘解释道:“因为一些缘故,她的灵胎身份只有我和你师父知道。”
“灵胎是通天道的使者,不可能堕魔。”宫观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变了卦。
“定有人刻意为之。”
水牢阴森,越靠近,越能感其凄厉。
简繁之识海景象愈发清晰,裴以已四肢被铁链紧锁,有两条洞穿了她的琵琶骨,缚魔索缠绞她的纤细脖颈。
水牢竟无一人看守,谢无尘从风中嗅到了很浓厚的灵力气味,有两股,交织拮抗,誓死不休。
排除危险后,简繁之直直向裴以已跑过去。
裴以已抬眸,瞳色已经恢复正常,她附耳低语,这一句话被简繁之深埋心底。
“你相信我吗?”
简繁之并未回答,他只知道,无情道中对一个人坚信不疑是愚蠢的。
宫观斩断铁链,谢无尘递给裴以已一条红绳。
“愿凡尘有缘,再续灵心。”
“承您吉言。”
几个人就此别过。
他们没有问裴以已会去哪里,裴以已也没有对他们展露留恋或怨念。
只是那条细细的红绳缚在手腕上,缚灭了长明灯,缚断了她的仙缘。
自此以后,不知多久,无人再忆得起裴以已。
简繁之十二岁了,此时他一手无情剑精妙绝伦,不偏不倚擦过二师哥的脖颈,留下一条淡淡血痕。
无情剑的剑势一出,直叫人腿软。
尤其简繁之的无情剑,师承无情剑下第一人宫观,时时刻刻都有股凛然的罡气,还结合谢无尘的无情缘道,刀刀直逼缘门,扰乱识海。
二师哥累瘫在地上,喘气不停:“你这个怪物。”
“谢谢夸奖。”
简繁之毫无触动,曾经被称为怪物的裴以已销声匿迹后,他便成了继任的怪物,说好听点就是天才,但仙不愿意对无情道异类俯首低眉,用魔族的口吻再平常不过。
明明已经试探过很多次,简繁之还是不死心:“你知道无情峰对小师妹吗,一身武艺无人能敌。”
“啊?你是说现在这个余兮儿么,太夸张了吧。”
想当年,二师哥可是一位把小师妹当骄傲挂在嘴边的人,两人在大师叔今无怨下同门数年,竟连痕迹都没留在记忆里。
简繁之彻底断念了,或许以已这般做,真有一番道理吧。
简繁之御剑回到无情峰,师父背对着他,正在给葡萄浇水。
他一个飞扑从背后抱住师父。
“师父,今天我……”
宫观已经习惯了,无奈地纵容他,不时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感叹他捡回来的徒儿好好地长大了些。
无情峰圈养着几头狼,它们镇守禁地,每个月总有几天,朝着满月呼号,响彻整个蓬莱。
简繁之从小就害怕这个声音,大家急急忙忙回家投向父母的怀抱,闭户不出,只有他无依无靠,在篝火旁盖着叶子浅眠。
今年他已经十四岁了。
“师尊……”
少年模样初成,侧颜俊挺,眼眸稚气未脱,清澈见底。
“今夜也可以一起睡吗?”
宫观看他抱着枕头的样子,总会想起九年前那个可怜的小繁之,不忍心拒绝。
明明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纵容徒弟,却不知不觉地让他躺在身旁。
今夜简繁之格外反常,说睡觉又不闭眼,反而趁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实在受不了脑后灼热的视线,宫观干咳两声:“繁之,再看着为师,头发要着火了。”
他翻身过来与简繁之对视:“睡不着吗?”
简繁之凑上前,与师尊额头相贴。
“嗯。”他声音隐隐有些沙哑。
宫观伸手轻拍他的背,哄他入睡。
“师尊,我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什么。”
他们彼此的距离近到说话吐出的字节相互纠缠。
“为什么?”
“我梦到裴以已和尊者…还有禅净师祖……哦对,师父应该不记得以已了。”
仙人不常做梦,可能他是凡人,不能同一而语。
“我当然记得。”
简繁之不敢相信,几乎一瞬间压上师父,瞳孔紧咬住他,咬到他散落枕边的发。
“您真的记得?”
徒弟被月华映照的眉目近在咫尺,宫观奇怪他为什么惊讶:“仙缘断了,并未忘记,便是有别的缘份。”
忽闻断弦声,简繁之肺腑一震:“不好了……”
很快便有人接上下一句,谢无尘拉开窗,慌乱无措:“红绳断了!”
“我给裴以已的…红绳断了……”
无上尊者的传音在一瞬间响彻识海,不容质疑:去凡间寻裴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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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道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