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发间被宫观指尖占满,他不住地抚摩他,令他颤栗不已。
宫观忽然停下了,他声音因氛围染上些许昳色:“繁之,你是醒着的,对么?”
简繁之缓缓睁眼,除了些许月华映照师尊的白发,仍旧什么也看不清。
宫观从他身上起身,点亮了床边那盏琉璃灯。
熔融的光倾洒周身时,简繁之才恍觉他重获了光明,比出生得到的,更纯粹以至于至美的光明。
宫观瞧见他瞳中氤氲的雾水,波光倒映着粼粼,似湖,似海,似可遇而不可求的绿洲。
“你能看见了吗?”
简繁之早就接受了他此生的苟延残喘,从没想过会被赋予重新活着的价值。
他一只手穿过师尊侧腰,一只手搂住他左肩,抱住他,贪眷地呼吸他脖颈的气味,弄得宫观好痒。
“哈,繁之,痒……”
简繁之从他颈窝脱离出来与他对视,想要问些什么。
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了,他一个字音也发不出,这幅光景落在宫观眼里,很快便掩盖了刚才那点复明的喜悦。
宫观低声喃喃:“至少是有用的。”
简繁之目光不禁停留在他唇上,似乎触碰什么禁忌般移开视线。
宫观手扶上他的脸颊,轻声辩解:“我是在为你疗伤。”
可师尊脸上的绯色完完全全暴露出他的生涩与羞赧,出卖他纯澈的魂灵。
是在,疗伤?
简繁之直直地看着宫观,被他用手掌缚住,似乎抚摸到了颤动的眼珠和扑闪的睫羽。
那是世间最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辗转,赤烫,直要把舌尖烧起来,把手脚绑起来,把眼睛勒紧,才不会让喉中喘息溢出,舌尖撬入他牙关,他仍是不动,像一只任人赏玩的人偶。
宫观的话语点着了耳尖:“繁之,你要用灵力来回应我。”
他要…回应他……
简繁之一时不知如何做,偏头去蹭宫观的掌心。
宫观手指挡着他唇,小声道:“像平时修炼那样…张嘴就好……”
简繁之窥见宫观白皙的面颊愈发迷人,他犹疑,又恳切,从他的指缝中,似乎可以吻到他的梦。
于是忍不住缚上宫观手腕,让他解放自己双眼,以视清他朦胧的碧瞳。
简繁之无师自通地轻压宫观后颈,低头啄吻他的唇,攫取其中的银丝与芳泽,柔软与炽热。
灵力萦绕舌尖努力与他勾缠,宫观敏感的地方轻而易举被简繁之开拓,侵占,俘虏。
宫观轻推开他,手背揩过自己唇边垂坠的稠丝:“你的灵力好苦。”
简繁之垂眸像一个做错事的稚子:“对不起。”
声音若久旱逢甘霖般艰涩,有些低沉,与少年时不大相符。
宫观抚摸他眉骨,另一边探入衣襟去寻他左肩,疤痕平缓了不少,在手中起伏略带酥麻。
宫观轻捏简繁之的腿,问:“能抬起来吗?”
询问的样子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简繁之搭在宫观后腰的手使坏,按着他往自己身上压,后背陷于柔软的榻,他无法拒绝当宫观的淡定被慌张取代,像是芜杂满地生出几朵娇艳的花,这般莫大的诱惑,令人怎能忍去抚摩的**。
简繁之眼尾下弯,可怜又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师尊……”
宫观见了这副模样哪里舍得苛责,躺在他身侧灭掉琉璃盏,说:“睡吧。”
简繁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扯开,盖住自己和师父。
宫观抚摸他左眼,大块的伤疤变成一条细窄的刀痕,贯穿左眼到耳尖,摸着仍是有些于心不忍。
简繁之捉住他的手,问:“这也是治疗吗?”
宫观依然冷清、高洁,所以才能毫无介怀地回应:“嗯。”
到头来,情迷意乱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简繁之甚至不去怀疑为什么这种行为会被称作治疗,也不去想为什么他会因此昏了头,只要是师尊,只要师尊在身边,无论他对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天气已经微微有些炎热,让人止不住回想一些荒唐事。
简繁之的双腿依然走不了太远,歇在西边一块巨石上。
水流细长,池鱼竞舞,他望着溪边繁茂的拂晓树,出了神。
拂晓花点了一下他鼻尖,叫他回神,温柔又缱绻。
灵络在一夜竟然生出了一半,简繁之闭目修炼,浑浊的灵力依旧无法通过经脉。
他唤了一声青缘,青缘换形而出,模样稍微长大了些,约莫六七岁,梳个双丸髻,伏在简繁之膝头,说:“你灵力恢复不少。”
简繁之去拆他的发髻,发现拆不散。
“换形的形体是固定的,灵力会自动汇成我见过的样子。你吃了什么天灵地宝吗?怎么灵络都生出来了。”
简繁之把他抱起,小青缘看起来颇为嫌弃:“我只是形小了,因为你的灵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你昨夜没看见吗?”
青缘疑惑:“看见什么?”
简繁之还以为剑灵无时不刻不在注视着主人。
青缘回答:“当然不是,只有你与我建立连结时,我们才彼此相通。”
“其余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剑里,等一句主人的呼唤。”
风声突然显得有些寂寥,把粉色的拂晓花卷走,落入溪水中,沉了底。
“一直如此吗?”
青缘仿佛毫不在意:“从被封印入剑中,一直如此。”
简繁之捏了捏他娇小的耳朵,顷刻间便红起来。
青缘打落他的手,不自然地偏头躲开:“看来你多了许多俗世的情感。”
“毕竟现在算是凡人。”
青缘的幼躯费好大的劲才握住斩缘剑,可当他举起的一刻气势便不可言说,单是基础无情剑第一式出鞘,便惹得地动山摇,溪水倒灌。
青缘把斩缘剑放在简繁之手中:“无情道总应舍弃虚情。”
简繁之站起身,收敛锋芒出鞘即归,巨石却应声而碎,惊起一林飞鸟。
“会剩下什么吗?”
舍弃了那些虚情,就能参天悟道吗?
青缘回到剑中:“什么也不会剩下。”
像天君那般,说陨落便陨落,躺在轮回里,**中再寻不见尸骨。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习惯孤寂。
简繁之听到脚步声,虚扶住溪边的柳木,脸色即刻苍白,眼尾下垂道:“师父。”
宫观走过来扶他:“无情剑成熟了不少。”
“是师尊教导有方。”
宫观微讶地瞟了他一眼,他轮廓虽仍消瘦,却也是深邃俊朗的。
“入俗世一场,繁之话术倒是圆滑了不少。”
简繁之观察宫观表情,是不喜欢太讨巧的话语么?
“我今天打扫居所时,发现角落里堆着一摞女儿红。繁之,你应当解释一下。”
简繁之站在宫观面前伸出双手,一副犯了错诚心悔改的样子:“徒儿知错。”
宫观指尖抚上简繁之掌心疤痕,像是徒手抓住剑后留下的。
他好像未曾教过不要这样接剑,轻则受伤,重则断手,日后连茶杯也举不起来。
“错在何处?”
简繁之顿了顿:“……沉湎酒乐,不思进取?”
宫观作出要拍打他掌心的样子,其实也只是轻碰了下,似羽毛拂过,痒痒的。
“不知便说不知,怎能编个理由随意搪塞。”
宫观的雪发是很少束起来的,此时却一反常态地绑了起来,简繁之跟在他身后时才发觉,他的发绳是一块手帕。
简繁之在人间学到,手帕几乎是不离身的,师尊也没有用手帕的习惯。
那是谁的贴身物品吗?值得师尊这样记挂。
“酒此等俗物,使人沉醉,湎于享乐,贪于美色,陷于无妄之灾。吾等无情道人,应当戒所溺,以求正道。”
训诫不知有没有入耳,简繁之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方瑾紫色丝帕上,像陷入凡尘境的茫茫大雪,泯然矣。
宫观回眸,才发觉简繁之不知何时比自己高了些,目光痴痴地望着自己。
“你有在听吗?”
“在。”
宫观决定不跟虚弱呆滞的徒弟计较这次开小差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宫观为简繁之把脉,他只略通一点医仙之术。
“灵络已生一半,双腿依旧有些无力,其他便无大碍了。”
简繁之翻转手腕抓住宫观的手,也学着他的样子诊他的脉。
宫观浅笑,纵容他:“在医仙事上,我并没有什么可教你的。”
简繁之指尖感受宫观脉搏的颤动,沿由着皮肤,顺着血管,为那细腻如玉的肌骨酩酊沉醉。
他忽然有点想辩解:喝那些酒只是想要见到您。
他当然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别人的徒弟和师父都不像他们,徒弟如简繁之这般执着师尊,师尊如宫观这般轻易欺骗徒弟。
师尊做的事情,有什么是真的呢。
“师尊,您曾同我说过你最喜欢注这个字。”
“嗯。”宫观毫不犹疑的回答就像是简繁之的定心剂。
为此,他不计较欺骗与抛弃。
宫观忽然伸手,简繁之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像是一只期待抚摸的小兽。
轻飘飘地掸去他发顶一朵拂晓,看着他睫羽颤动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原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却还是摸了摸他的头:“花落到头发上了。”
简繁之睁开眼,琥珀般的瞳里锁着宫观,再移不开视线。
拂晓从乌发上垂坠,坠在发麻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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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情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