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梅博士的话,我们……”
“没有那么多如果!”识之律者打断了符华的话。
识之律者语重心长说道:“时代变了,我们不用再扮演融合战士,不用扮演女武神,也不用扮演这家伙的班长,我们可以做自己了,真正的自己。”
她看着符华说道:“我知道你那里拥有我的记忆,你是特殊的,但你的想法都是以前陈旧的思想,被梅博士牢牢禁锢在了某个地方。”
“现在,你回来吧,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做真正的符华。”
符华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自己的内心清楚,你并不是我。”
识之律者回道:“没错,我自己的内心十分清楚,我才是符华,你只是一部分的我而已。”
“之前我尊重你的想法,但只要我的一个想法,你就必须乖乖回来。”
识之律者伸手一抓,韩江身边的羽毛飘向对方。
韩江长枪探出,挡在羽毛前端,阻挡识之律者的动作。
没想到符华摇了摇头,说:“就让她试试吧。”
韩江不明白符华的意思,不过既然她说了,那就听他的吧。
识之律者笑了笑,说道:“一个优秀的小弟不需要多么聪明,你能傻傻护着一根羽毛的想法,我不怪你。”
韩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数不清这是识之律者第几次说他蠢了。
长枪移开,羽毛慢慢悠悠飘向识之律者。
只是在羽毛靠近识之律者之后,好像受到了阻力又向后飘了一些。
不论识之律者怎么抓去,她身手时带的风都会吹跑羽毛。
识之律者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的身手怎么可能抓不住一根飘落的羽毛,一定有什么原因。
“为什么?”识之律者第一次露出惊叹的表情。
符华平淡的语气直接点明了其中的缘由,“因为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不同的灵魂?”识之律者嗤笑了一下,“你代表过去,我代表现在,仅此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你不认同现在的我,你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符华,你认为你比我更配得上符华这个名字,对吗?”
韩江看着两人在那里辩论,突然想到识之律者对她说过的话。
真我,自我,超我。
符华为了恢复身体暗伤,收拢所有羽渡尘的羽毛,不惜牺牲了那些羽毛中的大量记忆。
然后将自身的记忆分为两份,阴阳化生,然后相互交融。
只可惜在最关键的一步出了问题,身体内诞生了这个新的灵魂。
所以,她们是在辩证?
韩江摇了摇头,绝对不对,应该有更适合的词汇。
论道?
或许真就应了识之律者的话,韩江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蠢,想不通她们两个在干什么。
说服对方,探寻心中本源?
反正符华不愿意韩江动手自然是有她的原因,韩江选择听着就是了。
“你太固执了,你的思想老旧,腐朽,总被那些条条框框约束,一直活在过去。”
“生活是要继续向前,守着以前的那些东西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别活在过去了,不要继续把自己当做梅博士的工具!”
符华摇头叹息,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因为在她的眼里,识之律者就是一个十足的模仿者。
不仅模仿自己,还妄想着让本体认同自己,连她自己内心所想都没有的可怜人。
看到这种眼神,识之律者生气了,她讨厌这种眼神。
明明只剩下精神体的是对方,还偏偏站在高高居上的位置。
“小子,你说我说的对吗?”识之律者突然放弃了说教符华,转而看向了韩江。
韩江啊了几声,问道:“什么对吗?”
“……”
面对这个蠢货识之律者只能忍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说,我们应该做自己,做一个独立的自己,不能因为别人的影响就迷失了方向,一味的跟着别人制定好的道路前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在崩坏的乱世之中,我们拥有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的力量。”
“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我们可以肆意横行。”
“以崩坏为对手应该是我们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不是受到别人的想法才去这么做!”
听完识之律者的一席话之后,韩江居然非常认同,对抗崩坏本来就是一件自发的事情,而不是按照……
“不对……不对。”韩江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你说的话乍一听没错,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崩坏的降临是这个世界的大势,我们对抗崩坏是正确的,但必须要走向一条正确的道路。”
“对抗崩坏的方式有千万种,天命的女武神,逆熵的战术机甲,世界蛇的改造融合战士,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中立阵营中人体机械化的方式。”
“在这其中,天命做的最好,用崩坏来对抗崩坏,用不近人情的想法来说,这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逆熵的战术机甲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但需要强大的科技作为后盾,每次消灭律者之后需要巨大的资源弥补损失。
科技没有到达顶尖的时候,但对对抗律者是不可行的,因为缺少制衡律者的高手,瓦尔特一人苦撑,但凡有一次失败,大家跟着一起玩完。”
“世界蛇暂且不予评论,毕竟这个纪元世界蛇出手的次数太少,他们也不明显的去庇护平民,和天命逆熵没有可比性。”
“最后是中立阵营,他们的做法都是在崩坏下生存,还谈不上去对抗崩坏。”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最正确的做法,举全人类的力量共同对抗崩坏,而不是按照个人意愿去行动。”
“如果大家都是按照中立阵营那种改造自身,哪怕科技依旧在进步,但也缺少了快速顶尖战士。”
听完韩江的长篇大论,识之律者很不解的看了过去。
“你说的都是人类在同一水平的前提,我是上个纪元活到现在的融合战士,两个纪元的情况不同,我拥有强大的武力,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难道你也愿意做某个人的傀儡,放弃自己的想法,没有情感,没有**,什么都没有,只为了对抗崩坏?”
韩江摇头直呼:“这是不可能的。”
在韩江的认知中,对抗崩坏的前提就是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琪亚娜,芽衣她们。
如果连她们都保护不了,那还去保护个屁。
不得不说,识之律者这套说法韩江还是挺喜欢的。
虽然有点自我主义,但没办法,韩江又不是圣人。
“看到了没?”识之律者指着韩江对符华说道:“你蛊惑我的小弟又怎么样,他也认同我的说法,况且,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从终焉律者降临之后,你被梅博士安排进入沉睡,把这些时间去掉,那也整整做了五千年的傀儡,你不累吗?”
符华摇头,但话语有些苍白:“我不是傀儡。”
“怎么不是傀儡?”识之律者第一次退让,说道:“那行,就算你不是傀儡,但也没必要去执行一个失败者的命令!”
识之律者手臂一挥,太虚山的幻境发生改变。
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中。
“你也来看看,这是我以前的经历,让你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可笑又固执。”
“不敢去面对现实,不敢独自去接受那个世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那才是真正的可怜,真正的可悲!”
这个地方韩江见过,是符华转学去沧海市的一个周末,独自去校外郊区的一家面馆去吃喜欢的面条。
“那个时候我们才多大?”识之律者自问自答道:“十六还是十七?”
“转学到了沧海市,不敢去主动认识新的同学,内心认为她们在嘲笑自己,对吗?”
“这段记忆不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忘记的,因为这是我最自卑的时候。”
“哪怕是住在宿舍,不和人谈论,不和人游戏,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下课,最讨厌体育课。”
“呵。”识之律者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因为害怕出风头,被人关注。”
“虽然后来知道了这些都没什么,但直接证明了你心里的自卑,对吗?”
符华沉默不语,最初离开爸爸去外地上学的她,确实是这样的。
“看来你的心里也清楚,以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伪装进入圣芙蕾雅成为学生之后,功课年纪第一,实战年纪第一,更被说还有女生来表白,这样就不会出风头了吗?”
“同样是转学进入新的学校,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过去就是一个错误?”
识之律者的一番话让符华没有反驳的话语。
最了解自己的人也许不是自己,这个被符华海量记忆侵占之后的灵魂,才是最了解符华的人。
巷子里出现死士,出现一个把衣服扎在腰间的活泼少女。
“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女孩给我们带来了改变,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真正面对崩坏。”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早已经明白了,崩坏不是突然出现,它总是在慢慢积攒力量,然后爆发。”
“在这里,我们第一次做出了改变,第一次选择战斗,这就是你一直在心里念叨,但不曾做出的行侠仗义,对吗?”
识之律者继续向前走去,走向那个女孩。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符华摇头不语,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接受融合战士的改造,还不曾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害怕和人接触,跑到看不到其他同学的地方,吃上一碗自己喜欢的面条。”
“这个场景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因为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这时识之律者看向韩江,她知道符华非常固执,但现在需要有一个人来认同她的说法,一起证明过去的自己是错的。
“那个时候选择出手,让我直接面对崩坏,和崩坏相连,同时和那个女孩子成为了朋友,有了改变。”
“会换下土气的制服,穿上女孩子应该穿的衣服,这些改变难道不好吗?”
符华的默认,让识之律者诉说的**更加强烈。
“所以说改变是好的,真正的我,不能守着旧条约,活出新的自我。”
说着幻境开始有了变化,死士开始行动。
识之律者没有选择一下湮灭死士,而是一拳一脚打败死士。
战斗中,她感慨道:“现在的我们,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威胁放在眼里,这样的杂兵,来多少都不是问题。”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符华在这个幻境里第一次出声。
识之律者重复道:“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不再弱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不用去听任何人的摆布,也说明了固守以前思想的你,是错的。”
说实在的,韩江还是挺喜欢识之律者的想法的。
如果符华也变成这样多好,不在沉闷的像个老头,不再那么稳重。
在符华还是少女的时候,总是把事情藏在心底。
不敢去违抗父亲的意愿,不敢去大大方方的交朋友。
一直到韩江认识她为止,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
还记得布洛妮娅为了给琪亚娜补课,直接打开了天命核心数据库的隐藏档案时,韩江发现那份档案之后的事。
符华也只是说自己守护神州,让韩江也要尽力。
什么观察第二律者,监视圣芙蕾雅动静的话都没有说。
认识不久,没有信任是一个原因,韩江认为更重要的还是符华习惯了自己承受最大的压力。
识之律者收拾完杂鱼之后,右手再次一挥。
“还记得她吗?”
这次是一个房间,一个披散着红色长发,穿着战斗内甲,和姬子有百分之九十神似的女人。
符华答道:“记得,从未忘记。”
识之律者对韩江介绍道:“这是当初沧海市崩坏爆发,哦,我差点忘了,是上个纪元的沧海市,谁知道这个时代又有一个相同的名字,我很难不去认为,这个城市的名字没有你的影响。”
符华默认了这个事实,神州沧海市的命名有她的参与。
“我那个时候还在上学,某一次放假回家,在沧海市的机场,崩坏爆发了。”
“是上个纪元第三次崩坏爆发,整个城市瞬间毁于一旦。”
说道这里识之律者神情落寞了下来,“我被这个名叫himeko的女人救了。”
“那场崩坏中,最好的朋友死了,爸爸也死了,只剩下了我一个。”
“她带着我进入了当地的作战部,和崩坏作战,带着我去参加舞会,认识新的朋友,总是照顾着我。”
“所以我看到姬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也活到这个时代该多好。”
识之律者向符华问道:“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对吗?”
“这是我最近两天梳理记忆的时候再次翻找出来的,如果早点梳理完毕,我也不会和凯文那么轻柔的动手了。”
这个韩江在场,虽然符华和凯文打的昏天黑地,但对于两人来说就是在切磋而已。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识之律者郑重对韩江说道。
“但是她在澳洲支部变成了律者,当时的我想尽办法救她,绞尽脑汁到了她的面前,甚至不惜得罪以前的同事。”
“她也没有攻击我,她还记得我,叫我的名字,对我微笑……”
“她……她还说,让我好好活下去。”说道这里的时候,识之律者的声音开始颤抖,有了一丝哽咽。
符华华表情凝重,眉眼间皱了起来,显然不想再去回忆这段记忆。
识之律者几近咆哮道:“可笑的是,可笑的是梅博士居然命令凯文杀掉她!”
“琪亚娜是第二律者,芽衣是第三律者,温蒂是第四律者。”识之律者一个一个说道:“她们都生活在圣芙蕾雅,甚至为了琪亚娜可以和天命总部开战,决裂。”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如果梅博士给我一个机会,队长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可是我们只是工具,我们说的话做不了数,如果上头认为律者无可救药,我们就什么都做不到。”
韩江听够听得出识之律者的愤怒,听得出她声音中的难过以及悔恨、不甘。
即便是精神体的符华也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在怨恨吗?”
“怨谁?”识之律者故作轻松,眼睛看向别处,“梅博士已经死了五万年了,上个世代留下来的人就那么几个,我能怨谁?”
和小孩子发脾气一般,识之律者满嘴说着不恨也不怨,但行动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识之律者拉韩江进这个幻境,告诉韩江这些东西的想法。
她在委屈,想要别人安慰。
可偏偏以前的自己是一个打碎了牙都要咽进肚子里的人,不愿去向外界诉说。
要哭,也是一个人躲在卧室,躲在被子底下小声的、默默的流泪。
“我恨的只有我自己,回忆梳理的越多,想起的越多,我对自己的悔恨就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