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书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10月9日这天，你收到了菲利斯的来信。

信上说他已经和他父母汇合，红河谷人很少，他们一起住在森林边缘的房子里，无需担心受到激进派的侵扰。菲利斯说他们正在准备过桨果节，并随信给你寄来了一箱莓果。

信的末尾他说他开始想念和小乔克待在一起的时光，期待早日和你在学校里见面。

你把菲利斯的信和那张空白的表放在一起。小乔克好奇地跳上桌子，并在上面轻盈地走来走去，把爪子上的泥印都蹭在上面。

“走开，小混蛋。”

你把信和表从它的爪子底下抢救过来，锁进抽屉里。你没打算回复菲利斯的信，现在你被更巨大的事困住了。

3020年10月24日，也就是桨果节开始的前一天，你离开了学校。和你同行的还有孔思·范，那个送你药水的东方同学。过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在给瑞的信里写了一遍，但你没有说清楚全部的真相。

如果邮递系统没什么问题，这封信会在11月1日早上九点投进瑞的信箱。而等到那个时候，不论瑞会有什么反应，她都没法从普利斯大学严格的封闭管理下偷溜出来，尤其是在你举报了两处可以溜出学校的小道之后。

***

-3020年10月28日另一本日记-

“从渔猎时代开始，我不知道多少辈以前的祖先就开始将他们创造的符号刻画在古老的岩石壁上，在文字出现以前，他们就开始通过雕刻和描画展现自己的留存。哪怕这个举动看起来毫无意义，它既不能多收获一些猎物，也不能帮助他们抵御冰河期的寒冷。而这却恰恰是人类文明的开端。

事实证明，很多奇怪的、不容于时代的举动和记录反而推动着人类的发展。不管这种发展从我们个体的角度去看是好还是坏，也不管这种尝试是否会带给另一个时代的人深刻的痛苦。有一个人高举着火把呼喊他的附庸，“进攻！”他的附庸就像海潮一样涌现，致使所有人都情愿或者被迫地跟上他的步伐。如果只是一个人头脑发热，或许还有转机。但当千千万万个头脑发热的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你很难说这是错误的，因为对他们而言，你才是那个头脑发热的异类。

……我现在根本无法停止思索这些飘渺的、有关历史和生命的意义。我很清楚，一旦我停止这种思考，我会像隔壁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样无法控制情绪，继而发疯。天知道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那家伙回来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

专注！专注！

把一切都写下来！

清空我的大脑，把不必要的信息都清理干净！……天啊，如果我还有明天的话。

请保佑我。”

-3020年10月29日-

“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

我活下来了……

没有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晕开的血迹和墨水）

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是——对的！对的！！对的！！！（狂乱的线条）

…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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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的第一天，在秋天的尾巴里，你和范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接待的人登记了你和范的名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什么外力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你一点都不后悔，你代替了瑞·霍华德成为普利斯大学的“志愿者”，以真正自愿的名义。

刚到这的人大多都哭丧着脸，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从未我身边飘过。即便是范，也难掩脸上的空茫。

据说，你和范是这一批里唯一一队同性志愿者，所以你们被分到了同一间，两张床分立卧室两侧，中间放着两个小小的床头柜，你趴在床上，床头对着窗户，但只能看到一面厚实的外墙。

除此以外，你们还拥有改造后的独立浴室和书房。

你们有大半天的时间整理带来的行李，没有人来催，除了外面一层又一层严格的保护措施，这里的环境就和大学时候差不了多少。

衣柜里放着统一的制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你选了深蓝色，范的是白色。他白着脸说：“这下至少我们知道这不是按照肤色分的。”这是自从他知道抽签结果之后开得第一个玩笑，他会慢慢适应的。

不知道为什么，抵达这里后你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不管前路是什么，你都开始变得期待。

胃口也恢复了，如果菲利斯能见到你，他肯定会很吃惊…也会很伤心，或许会嚎啕大哭，但是有瑞和小乔克陪着他，你不担心。

只是有点遗憾，你没来得及和最好的朋友告别，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回头。你不后悔。

你很清楚，你能感觉到，你正在逐渐靠近埃里奥·霍华德。

为了这一个目的，舍弃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很想他，埃里奥，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但你从不怀疑你们再会的可能性。

你只需要他等等你。

***

-3020年11月29日克里汀的日记-

“时间在这里过得飞快，午饭后我们被允许在花园里散步闲逛。我尽量沿着它的边缘行走，但直到散步时间结束，我都没有看到它的边际，难以估计那些人到底划分了多少土地给这里。

确实，我得说这里的景致是我见过最棒的。

植物错落有致，花瓣的色彩和叶子相映成趣。水体被设计成接近自然的样子，在人造的地形上拼凑出各色的小型湖泊。我称他们是湖的原因是我几乎看不到它的边界，它们广阔地延伸出去，到最遥远的天边，直到和那抹淡蓝融为一体。

走在花园里深深呼吸，在绿色植物的作用下，我感觉肺部几乎被洗涤。

每日定时吃饭、按时睡觉，在花园里大口呼吸，我从没觉得自己有比现在更加健康。尤其是摒除我不睡觉和吃夜宵的习惯之后，在这里的生活，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充满活力。我几乎要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范开玩笑说，早知道来这里就是像猪一样吃吃喝喝，他早就自愿报名了，还能逃过数学考试。我当时大概露出困惑的表情，所以范解释：并不是所有看起来长了一副东方面孔的人都拥有数学天赋。我大笑。

但范说的没错，这里的生活很快乐、很舒适，最重要的是很健康。

我和范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眼袋和黑眼圈都从我们的脸上消失干净。体检的时候我甚至发现体重比我刚来这里时重了将近五磅。虽然范的笑话很有趣，但说实话我并没希望自己真的变成那样的体型。

所幸我们很快被安排上了每日的体育活动。每一个、每一个人都按照身体指数定制了详细且契合的健身活动。不仅如此，还配备了专属健身教练。我得说他们确实对得起“健身教练”这个词，他们身材匀称、充满力量。

在那之后，我们每天都被折磨到晕倒在床上。

但这种过量的训练显然是有效的，我很明显看到自己的胳膊薄薄的皮肉下面是新的结实的肌肉，它们让我的胳膊拥有了流畅的线条。很难想象这是不到一个月的成果，如果这些优秀的老师愿意教育更多学生，在我们学校，会有很多人愿意报名。”

***

你依然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但你已不敢将一切都真实地记录下来。

范对这个地方一直抱有警惕，他会在离开寝室前，在他的私人物品上加装一些只有他明白的保险装置，比如特殊位置的头发和灰尘。按照范的说法，每一天他的东西都会有轻微的移动，这意味着你们是不安全的。

你相信他的说法，因为这些结论都是他在上厕所排队的间隙从牙缝里蹦出来告诉你的。在那之后，你烧掉了之前的日记，你没有范的好习惯，你只是希望自己的行为不是亡羊补牢。

即使你们是室友，你们的卧室也不如厕所安全。你们都避免了在卧室交谈。每天晚上只有沙沙的写字声音，是你们讨厌但不得不固定下来的记录活动，为了避免让他们发现你们的疑虑。

但你们明白，这只是无用的拖延。

因为除了按照他们的嘱咐完成每一项活动之外，你们一无所获。你不知道这里的面积到底有多大，总之大到你找不到边界，更无法思考逃跑。

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埃里奥的下落。

你现在甚至无法和不敢提起他的名字。你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他，祈祷某个掌管心里感应的神连通你们的大脑，好让你们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

你开始在日记里加入一些自己明白的暗示性话语，为了防止自己将有些事情的细节遗忘，你不知道范是否也会这样，但你的直觉认为没有人不会这样做，甚至，那些人说不定正期待着你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