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铭刀本丸记事 第23章 是个好人

回到本丸两周后，式清江梦见了离开真荻本丸时的情景。

那是正午时分，阳光很强烈——真荻的本丸似乎总是艳阳高照。日光之下真荻站在一众付丧神之中目送他们离去，不知为何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忧心忡忡。

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梦中的自己竟然脱队上前了。

“姬君，您在忧愁什么？”他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周围付丧神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鹤丸悄声说：“太扯了吧，他都没这么关心我。”

真荻闻言，微微垂下深黑的眸子，眼神忧郁。

“我只是觉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暴风雨前的柔和宁静。

式清江很有礼貌地屏息聆听，短暂的沉默后，一声真荻专有的巨吼炸响在耳边：“该起来做事了！！！你看看几点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噩梦。

他呆愣地坐了一会儿，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脑海却仍然有些空白。

门边隐约透进来一点白色，算算时间似乎天蒙蒙亮了；式清江轻手轻脚地移开搭在身上的被子，预备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平复心情，起身时却感觉头皮隐痛。

式清江：“……”

他维持着起身的动作回头，看见了自己被压在鹤丸手肘下的发尾。

这只鹤睡得很好，睡姿也十分板正——除了手。

式清江无声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轻轻抬起鹤丸的手，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又将他自由的双手塞回被子里。他的动作没有惊醒鹤丸，最后看了一眼弟弟异常安静的睡颜后，式清江慢慢起身，将推门拉开一个缝，走出了房间。

天果然已经蒙蒙亮，他一路漫无目的地闲逛，遇见了坐在走廊下喝茶的莺丸。

“呀，”他打了个招呼，“起的很早啊。要来坐坐吗？”

式清江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了。

很快，他的手里多了杯茶。轻而薄的热气升腾上来，微微洇湿了式清江的视野，耳边传来莺丸平和悦耳的嗓音：“是做噩梦了吗？”

式清江默然。

他回想起日光下真荻的巨声，感觉那声音穿透梦境，此时便炸响在他身侧。他的眉尖微微抽动，犹豫道：“……似乎忘记了什么应当做的事情。”

“嘛……既然想不起来，就先等等看。”莺丸道，“或许在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院中隐隐回荡着惊鹿空灵的响声，式清江抿了一口茶，感觉热流顺着杯口，一路将心中盘旋的惊意冲散。两人在走廊下坐了许久，直到日光初现，走廊尽头传来几声杂乱的脚步声。

歌仙与烛台切端着几只竹篓，似乎正要去做什么事，看见走廊边的莺丸与式清江，笑着抬手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式清江与莺丸回道，黑发付丧神的视线落到他们手中的竹篓上，有些不解道：“这是……？”

烛台切扬了扬小竹篓，笑容非常爽朗：“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万叶樱开了，准备去摘些樱花做樱饼。短刀们应该会很喜欢。”他含笑的眼神滑过对面山坡上那颗巨大的樱树，很有兴致地问道：“要不要一起去？”

采樱花吗……似乎不错。

他这样想着，将茶杯放到一边，起身接过烛台切递来一只竹篓。几人向莺丸道别，不多时又遇到了不知为何起的很早的堀川国广。

“樱饼吗……感觉兼先生会很喜欢呢。”蓝眼睛的胁差少年声音一如以往温和活泼，“请让我也加入吧！”

歌仙分了一只竹篓给他。

“说起来好久没做樱饼了。”歌仙道。

“毕竟主君不醒，万叶樱开不开花全靠运气啊。”烛台切叹了口气。

堀川走在最前面，捧着竹篓回头接话：“这次搞个新样式如何？就做——”

他的身体撞上一堵纹丝不动的高墙，话语戛然而止，自己也被撞得后退几步。眼看着胁差少年平衡不稳即将跌倒，式清江快速上前，伸手抵住他的背脊，向上一托。

堀川在他的帮忙下站稳，惊魂未定地回头道谢：“谢……谢谢式先生……”

式清江还未说话，听见头顶传来雪一般清淡的嗓音，其中夹杂着些许愧疚：“……抱歉。”

众人这才将心思从堀川伸手挪开，视线转到高墙似的太郎太刀身上。

本体巨大的大太刀在距离拉近以后似乎更高了。总觉得一不留神就会冲破房顶——堀川想着，又飞快地唾弃自己在心中议论他人身高的行为。他捏着竹篓，展颜笑道：“不不，没事的，是我没有看路。”

太郎太刀颔首。

式清江潦草扫了一眼，见这振素来温和平静的神刀脸上凝着一点化不开的愁绪，连同高洁通透的金色瞳仁也微微垂着，看起来很是烦恼。

“太郎太刀……？”歌仙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太刀的视线转到庭院里，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其实……”

他的叙述很简短，听完以后，歌仙兼定的眉尖微微一抽。

“次郎太刀整晚都没有回来，今天早上也没有踪影？”

“嘛嘛，不要担心。”烛台切道，“我们会沿路帮忙找找的——有消息就通知你。”

太郎太刀很郑重地道了谢。

几人分开，歌仙道：“总有一种猜中结局的错觉呢……是又躲在哪儿喝酒吗？”

堀川的神色很担忧：“希望能尽早找到……不然太郎太刀先生身为兄长一定很担心。”

众人一路走过本丸的中心地段，不少刀剑已经起来了，正精神百倍地商量今天做什么好；见到一行人过来，都笑着打过招呼。十分钟后，四人站在了万叶樱下。

“不管来多少次都想感叹，”烛台切道，“远看就很不得了了，近看更不得了啊。”

式清江扫过面前这团高大的、几乎遮天蔽日的樱花，深有同感。

这株万叶樱体型巨大，几乎没有能垂下来的花枝，因此采摘需要上树——对于不擅长爬树的刀剑来说，带着竹篓更是雪上加霜。

“一定要小心。”烛台切对众人叮嘱道。

式清江站在树下，用视线比划了一下，认为可以尝试。他伸手抵上樱树粗糙的表皮，目光向上一转，随后顿住了。

“……有了。”他轻声道。

“什么？”歌仙凑过来，“什么有——啊。”

他的话也顿住了。烛台切与堀川凑过来看，见高高的树杈上垂下来一片紫黑底白花的衣摆、一只穿着木屐的脚。它们的主人次郎太刀正抱着酒坛睡得人事不省，烛台切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竹篓递给歌仙，三两下上了树。

看起来他试图摇醒次郎太刀——但无论如何，他失败了。

这振带着黑色眼罩的太刀从树杈上倾身，露出一个头，语气有些挫败，向下喊道：“谁去跟太郎太刀说一声？”

式清江注视着枝头满开的樱花，又回忆片刻太郎太刀忧愁的神情，叹了口气，将竹篓递了出去。

“我去。”

……

但是，本丸很大。这意味着，找一振行踪不明的刀剑，绝非易事。

式清江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一点方向；他拐过转角，看见坐在门边、神色苦恼的前田藤四郎与小夜左文字。两振短刀正坐在一起画画，画面已经初现雏形，是左文字一家。

见到路过的式清江，前田很乖巧地问好：“早上好，式先生。”

“早上好。”式清江颔首道，“似乎很苦恼？”

前田与小夜对视一眼，将小夜的画取出来摆在式清江面前，坐姿很端正地请求帮助：“能不能请您帮我们一个忙？其实……”

“……原来如此。送给哥哥的礼物吗……”黑发付丧神跪坐下来，深黑的发流水一般披在身后。他接过前田递来的笔，沉吟片刻，开始对画面进行细微改动。

小夜的目光聚在他的长发上，眼神难得亮晶晶的。

跟江雪哥哥的头发好像……

式清江浑然不觉，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动完成后，动作轻柔地将画纸递还回去。

前田与小夜凑在一起，看了看纸上流畅的线条，惊喜道：“谢、谢谢式先生！”

式清江道：“不谢。”

小夜犹豫片刻，将画纸放下，转身去抽屉里搜罗什么；式清江耐心地等待，见他翻出一支封装完好的干花，鼓起勇气递了过来。

“白色的……感觉和您很搭。”小夜小声道。

式清江平静柔和的目光扫过这支花，接过来，语气很郑重地道谢，并表示自己会好好保存。紧接着，他想起什么正事似的，问道：“有见过太郎太刀殿吗？”

“有的！”前田道，他似乎因为能帮上式清江的忙而开心，“式先生过来之前，太郎太刀先生刚从这里路过。”

“多谢。”他道。

式清江揣着一支雪白的干花，沿着太郎太刀的踪迹继续前行。但他很快走不动了——数珠丸的长发横亘在走廊的地面，而他本人的神情非常苦恼。

式清江：“……”

他默然片刻，出声搭话。

“数珠丸殿，需要帮忙吗？”

……

尽管数珠丸的发质很好，帮他理顺头发还是耗了不少时间。

式清江起身时听见他叹了口气；“偶尔也会有这种困扰呢。”他从手旁的书堆里抽出来一本佛经，递了过来。“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

式注视这本佛经，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回去可以送给鹤丸，让他好好参悟，安静几天。他想。

“有见到太郎太刀殿吗？”

“……太郎太刀先生？他刚刚从这里经过。”

黑发付丧神左手一支干花，右手一本佛经，沿着路继续向前走。

路过本丸的门前时，大和守安定正捧着小山一样的东西从门口迈进来。这些物件东堆西叠，花花绿绿，潦草一眼他竟然一件也没认出来；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这堆物件挡住了大和守的视线，他的脚快要撞上面前的台阶了。

式清江上前几步，伸手扶稳“山”的侧边。

“谢谢，帮大忙了——”大和守劫后余生似的声音飘过来，“要是清光的美甲套装掉下来摔坏了，他非劈了我不可。”

“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加州清光的声音在式清江背后响起。

他几步上前，从一堆盒子里挑出一个打开，从里面拎出一根白色的发带。“谢礼。”他道，“感觉和你挺搭的，你……”

他看了看式清江不得空的左右手，思考片刻，绕到太刀背后。“不要动噢。”

式清江站直身体，心中有些疑惑。但他的疑惑很快消散——加州清光的手正穿过长发，很熟练地将它理顺、束成一束。

“完事。”打刀在收尾处系了个蝴蝶结，颇为高兴地拍了拍手，“果然很适合啊——不愧是我的眼光。”

式清江弧度微小地左右偏头，对头发被束好的感觉有些不习惯，但他仍然认真道了谢。加州清光将大和守安定手里的东西接过一些，两人一路远去了；式清江想起来，似乎没有向加州清光询问太郎太刀的下落，又后知后觉到，今天似乎很忙。

……算了。

他叹了口气，预备先将手头的东西放回房间。此时阳光很好，透过檐边的树叶，在地面上打出斑驳的落影。这是难得晴朗的春日，轻风和缓，本丸内一片宁静。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落影之中看见一个身影。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身影靠在廊柱边，深黑碎发在风中微微扬起；他的膝头搭着薄毯，背影看起来沉而安宁。

……是主殿。

什么时候醒的？

长谷部没发现吗？

式清江蓦地顿住脚步，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不知道该如何上前搭话。京反听见动静，微微侧过身来，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之下几乎透明；他的眼神卸去了疲惫，透着一贯让人安心的平静。

京反凝视着愣在不远处的付丧神，心中微微柔软。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弯了弯眼睛。

“嘘……长谷部在睡觉，我偷偷跑出来的。”

后续：找到大郎了，他和弟弟在一起.jpg

画了个书封，是哥哥的刀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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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