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肖晓晓所说,很快,陶侃就遇到了麻烦。zuowenbolan
自两年前洛阳失陷,北方士族衣冠南渡,荆州大族和流民、本地蛮夷的关系就越加紧张,而各地叛军内部、东晋朝廷内部都是派系林立,争斗不休。
陶侃刚刚因为大功从郡守升任州刺史,必然要将心腹安插到平定荆州的官军之中,这样军队才能如指臂使。
然而如此一来,官军中原本的贵族将领自然利益受损,有几人部将心中不平,加上晋元帝得国不正,天下很多人都觉得搞不好又是一个三国之乱,东晋中不少人都自比卧龙凤雏,觉得自己是那块料——一不被重用,就会心生怨怼,想找个明主投奔。
而叛军首领们一个个则当自己是曹操玄德,看谁都像毕生对手,但有一说一,如今的荆州,叛军真的很能打,大家看这些都有一种这是王霸之姿的错觉,好在陶侃的一场大胜,把这种错觉一扫而空。
陶侃更是准备乘胜追击,最好一口气将整个荆州平定。
……
九月的暑气还未全部散去,一名三十多岁、健壮高大的将领却身着沉重的戎装藤甲立于江上船头,看着面前水面的混乱战场。
大小数十船正在江面交战,其中一艘欲逃大船被飞爪勾住,源源不断的水军士卒正如蚂蚁一样爬上大船,与船上官兵大战,不时有伤亡士卒落入水中,染得江面一片血红。
他脸长凌乱的络腮胡子遮盖了半张脸,露出的脸庞甚是黝黑,那粗豪的眼眸只用轻轻一扫,便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桀骜与凶残。
他叫杜曾,出生于南中——就是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那里,前些年,他在荆州当参军,当洛阳失陷,天下无主时,他的上官造反,成为荆州的叛军,他也混了郡守当当。
谁想后来,他上官没有皇帝命却有皇帝病,才占着两个郡的地方,居然就开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连着杀了几十个部将,理由都莫须有的厉害,杜曾生于蛮地,没什么忠义之心,岂会惯着他,没有二话就推翻了上官,自己当了首领。
他最近多了位新的贵客王贡,他本是陶侃的部下,因着做错一件事怕被罚,干脆就投奔了自己,还说出了陶侃在江水一带的军情部署,同时,王贡还说,陶侃手下还有一将因得不到重用心怀怨怼,只要说反此人,陶侃必败,荆州便是将军之天下。
杜曾听到就开心啊,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杜曾立刻任命这二五仔为副将,带兵攻打陶侃。
于是王贡在数日内连攻沌阳、沔口,两地将领皆大败失城。
陶侃看出来对,立刻准备移师退守武昌。
但这时,他的部将张奕给他带来假消息,说朝廷很快将有援军到来,与您合围。
陶侃信了于是按兵不动。
惨的是没多久,王贡军率军到达,与张奕里应外合,战斗不存在一点悬念,陶侃被打得大败,顺江逃亡。
然后所乘大船便被截在这里,将被杜曾全歼。
突然,杜曾眼眸一缩,他看到数名士卒正护着一名白发将领,跳上一只小船,顺水而下。
“来船,我追!”杜曾猛然拔刀,翻身跳上一条小船。
他自小生于江水畔,知道大船的速度是不可能追上小船,如今大胜,若失了陶侃,以其在武昌郡的声望才干,必然很快会卷土重来。
数条小船便在江上追逐,江面宽广,后船不断以箭矢攻击,前船闪避之间,摇撸便被干扰,既而距离越来越近。
船上的陶侃无奈之下,只能将小船划入滩涂之上,入林逃亡。
但此举动却更让杜曾发笑,他生于南中之地,混长于山蛮之中,这些大山于他,便如家一般,这陶侃入山,岂非自投罗网?
于是傲然带人入山,巡查痕迹。
他们当然不知道,岸边山上正有人拿着千里镜,遥遥远观。
“看清了么?”肖妃坐在一边,嗑着从辽东带来的优质松子,漫不经心地问。
“陶侃已入山,”徐策将单筒望远镜递给她,“我们去迎接?”
“是你去迎接,”肖晓晓吃完一把松子,拍拍手,“我去找杜曾,分头行动,在石阳峒会合,你到渡口时帮我留条小船。”
“你一个人?”徐策有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换一换。”
“足够了,我又不是去暗杀,”肖晓晓说到这,拍了对方肩膀,意有所指地清纯一笑,道,“有的活,你可干不了。”
徐策面色冷漠地带着手下走了。
肖晓晓则弄乱了一点自己山蛮女子的衣饰,拿着装松子的篮子,随便捡了几颗菌子进去,带上一点惊惶地向杜曾的方向走去。
她的美,就是粗布荆钗也掩盖不住,仿佛山间灵巧的小鹿,毫无预兆地撞到杜曾心上,让后者在看到她时,心跳激增,失神到差点连追陶侃这事都忘记了——
如此美人,当然不可失,小姑娘跑的慢,惊惶地被他属下扛到首领面前,那泛着泪水的眼眸欲语还休,仿佛是被送入虎口。
杜曾虽然心动,但还是有脑子的,他本想让人将美人送回营地,但看到周围一样目露异色的手下,终是让这姑娘跟着,一跟追杀陶侃,毕竟山野无路,熟悉地形的夷人少女,没准还派得上用场。
这场追逐持续了大半日,以他们发现陶侃已经又逃上船告终——他们甚至在那小小的渡口发现一条剩下的船。
杜曾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得来一位美人,还是冲淡了心中遗憾,再想想自大败了陶侃,心中更是满意,觉得这少女就是上天给他的奖励。
然后,他们心中的柔弱少女被杜曾搂着,拉进了渡口上的一间小屋,发出了兴奋的大笑声。
周围的士卒目露羡慕,但也知道这样的漂亮的姑娘,他们这些小虾米是没有机会的。
再然后,里边一声重响,然后便是少女的惊叫和挣扎呼救,然后又是一个很重的耳光声,便没有声音。
接着便传来杜曾低重的吼声,带着不耐烦和怒意:“你们都滚到芦苇滩去,等下让我看到了,就把你们杀干净。”
士卒们对视一眼,应了一声。皆心领神会地退走了,周围都看不到人。
而那早就荒废的房间里,却远不是他们想的样子。
肖姑娘优雅地坐在摆好的桌案上,对着镜子整理乱发,而旁边,一名脸上带着巴掌印的悍将正怒视着他,瘫倒在的墙角——就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这女人便悍然出手,锁住他的咽喉,在后颈的重击让他失去抵抗力,那种身经百战的熟练程度,就让他瞬间知道中计了。
接下来数息更模仿着自己的声音,让士卒退下,更让他知道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色字头一把刀,杜曾一时间毁青肝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女人堵了他的嘴,在数息内,就地取材,用衣服把他捆成了一个棕子。
“杜将军,船准备好了,随我做个客吧。”肖姑娘微笑着道。
虽然原意是找备胎,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都要好了。
杜曾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是用来钓陶侃,应该是很好用的。
……
半日后,石阳峒外的小客房里,自封南中郎将的杜曾阴沉着脸,看着这名好看的姑娘,终是低下头,接过了对方递的来的茶水。
“在下肖晓晓,添为渤海公坐下,初次相逢,有些无礼,还请南中将军莫要见怪。”肖姑娘笑容甜美,一派温柔好客的模样。
杜曾磨了磨牙,终于是愤然道:“能让名满天下的护鲜卑校尉屈身色诱,还真是瞧得起杜某。”
肖姑娘险些笑出声来:“谢过夸奖,将军一战得胜,英姿勃发,看得小女心动,这才贸贸然请来一见,至于其中些许细节,吾不传出去便是。”
杜曾这才面色好了些,冷着脸将茶水喝下去,道:“若是让吾投奔渤海公,只要有财有物,亦无不可。”
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是傻子,渤海公治下以富庶丰饶名闻天下,再说这年头,投奔个势力和吃饭一样简单——只要不满意待遇,他们随时可以再投奔另外的势力。
“渤海公名满天下,想要投奔者不知何几,但我北方又岂是轻易可入之处,”肖晓晓说到这时,才目露峥嵘,傲然道,“君等乱天下,所杀无辜不知凡几,若无寸功,待我一统荆州时,必将这等乱匪尽数斩了,以平民怨。”
这话太打脸了,杜曾刚刚好一点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几乎就要把杯子捏碎:“某家头颅就在项上,肖校尉何不就现在动手?”
“当然是因为怜悯荆州无辜,”肖晓晓凝视着杜曾,淡然道,“将军有征伐之才,却无治世之能,陶侃两者皆有,奈何身受朝廷所治,若无主上恩,平息荆州之乱不知何年。”
杜曾想反驳,但又说不出来,如今天个公认,在治世一道上,把当朝所有才能之士加起来,也比不上渤海公一片衣角。
不过,想凭嘴炮就让他归顺,这是想多了。
“你以阴私得吾,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杜曾表现的威武不屈。
肖晓晓只是笑笑:“今日约见,只为交个朋友,说打杀之语太伤情了些,既然话已说明,将军是要留饭,还是自便?”
“为友?”话都是你在说,杜曾心中复杂:“你放吾走,是想行七擒七纵之事么?”
肖晓晓掩唇一笑:“将军说笑了,有那空闲,吾去寻陶龙襄(陶侃)不可么?”
杜曾一边冷哼,一边又有点小遗憾,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这绝色女子一眼,骤然起身:“这饭,还是下次相见时,杜某来请吧。”
不给钱,还想吾投奔,怎么可能?
说罢,开门出走,又回头看了肖晓晓一眼,磨蹭了一下,见她没有阻拦,竟有些左右为难,但终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但才走一步,就和一位老将打了个照面。
陶侃和杜曾于是有了第二次见面。
气氛极为尴尬。
只有陶侃身边的徐策面不改色道:“陶将军,这边请。”
肖妃还在等你呢。
陶侃怒视了杜曾一眼,又愤然甩袖而去,进了杜曾刚刚出来的屋子,徐策也跟了过去。
徒留杜曾一人,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里静立,居然有些凄风苦雨的委屈之感。
骤然,杜曾怒道:“这女人,简直是、简直是……”
他终是没有口出恶言,只是愤愤地在陶侃还没时间来追杀他时,飞快地放下狠语,走了。
“此次吾认,莫要得意!”他一边走一边道,“等某家回来,必给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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