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刘东刚失踪那会儿,陈枝繁怀着身孕,两老口惦记着孙子,虽然言语上多有侮辱,其他地方倒也不敢太过分。
华大凤骂人又臭又脏,开口biao子闭口jian妇,若是换一个人来,怕是要被羞辱死。但陈枝繁不是,她被拐的时候五岁了,隐隐约约有记忆,她幼时的家庭极好,父母疼爱。她很多次做梦都梦见父亲把她架在脖子上给她当大马骑,母亲温柔的笑着让他慢点。
陈枝繁想找到她的父母,她想活着,华大凤骂她她就在心里念叨:谁骂谁泼妇,面上半点不漏。只要不打她,她都能忍受。
等她生下女儿之后,两老口的孙子梦破碎,华大凤在产房里就发了好大的脾气,竟然不顾她产后虚弱把还在产床上的陈枝繁打了一顿,脸上都被她抓出了几道血印子。幸亏那个产婆是个心善的,帮着拉开劝架。
后来也是产婆把这件事说出去,消息传到了镇上,福贵带着个婆子来看她,出钱叫那个婆子给她坐月子,陈枝繁才能养好身体。
但这也就维持了一个月,等陈枝繁身体一好,华大风就说家里不养闲人,叫她跟着泥瓦匠张保国去做工。
那会儿还没解放,城里的富户们还在,以陈枝繁的手艺,找个厨娘或者奶娘的活计是很简单的。但华大凤不同意,她原本就是想折腾陈枝繁的。
“不听话老娘给你卖进窑子里去。”华大凤手里有陈枝繁的卖身契,这是她拿捏陈枝繁的手段。福贵几次拿出棺材本要给陈枝繁赎身她都不愿意,就是为了折磨她。
外面兵荒马乱在打战,村里都是姓张的,跑也跑不了。哪怕她狠了心把这老两口弄死,但张家庄这地界重男轻女严重,吃绝户的多,一旦张保国死了,村里人怕是能把她榨出油,还是被卖的命运,旧社会的残暴制度叫陈枝繁找不到出路,只能受制于人。
她想等战争结束了,外头太平一些再去找亲人,但这得攒钱,得好好活着。
做泥瓦匠总比被卖了强,陈枝繁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着张保国去做工。
泥瓦匠们干的是帮人盖房子的活计,这活就没有轻松的,挖地基、砸石头、打土基、砌墙。要不是张家庄愚昧,流传着女人不能上梁的说法,张保国怕是连抬椽子上梁都要她去干。
这些活计多是男人做,即使有女人也是几十岁的婆子,陈枝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混进这些说话荤素不忌的男人堆里,只那些恶心的眼神就叫她难受,更别提村里的闲言碎语。
这就是华大凤打的主意,一个好女人在村里如果被婆家磋磨,多多少少都会有人说她的婆家不是,可如果是一个名声毁了的女人被磋磨,周围的人只会觉得她是活该的。
陈枝繁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她一直在找机会,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她,真的叫她找到了一个机会。
旧社会那会儿,除了乡绅地主之外,各村里还有一些富户。这些富户家里田地比旁人多些,但又达不到使奴唤婢的程度。他们一般在收种的时候请短工,家里如果有宴席,也是请人来做。
张家庄就有几户这样富户,其中一户叫张军豪的,家里独子娶媳妇,一个月前就定好了帮忙的短工婆子和灶上师父,没想到到了宴客的前一夜,蒸菜的配菜都开始切了,灶上的师父犯了急病。
这下主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先不说这兆头不吉利,就说明天的婚礼,请柬一早发出去请了不少人,其中一些还是镇上和县里比他们地位高的远亲,菜也是按照这师傅给的单子买的,都是花样好看的酒席菜农村的媳妇子不会做,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人,等找来了还来得急吗?
陈枝繁当时不在场,她一个寡妇,名声又被华大凤那样糟蹋了,这样喜庆的事情她怕讨人嫌一般是不去的。从小娃子们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陈枝繁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叫小娃子们给张军豪带了个口信,说她可以做这个菜。
张军豪家的房子就是张保国他们那一帮子人盖的,别人说陈枝繁说得难听,但张军豪能挣下一份家业,自认为看人还是有几分水平,那小媳妇眼神清正,干活的时候能自己在一边干就自己在一边。穿的也是粗布麻衣还成天戴着头巾捂住大半张脸,根本不是那不正派的妇人。
他眼下也找不到其他办法,陈枝繁好歹在郑家厨房干了好多年,郑家的席面在整个县里都是有名的,张军豪便把陈枝繁请来让她试一试。
陈枝繁翻出师父送的工具箱,瞒着华大凤去了张家。当然不可能一来就上手,但试菜也快,陈枝繁做了几个快手,又用萝卜和南瓜雕刻了几个花样。
快手菜色香味俱全,雕花刻得活灵活现,别说张军豪,就是挑剔惯了的张婶子也不得不说,这菜的味道比他们原先请的那个好。
主家这边没问题,陈枝繁当即就上了手。张家也是真的怕出问题,见陈枝繁背上背着娃娃,还叫了自家姑娘俩帮忙看着。家玉生得好看,性子又乖巧,十几岁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护在怀里当个宝贝一样的逗弄,还仔细问了陈枝繁她能吃些什么,陈枝繁在才放下心来。
等华大凤听见消息跑过来的时候,陈枝繁已经把芋头扣肉、酿豆腐等几个蒸菜的馅料拌好给打下手的婶娘们了。
华大凤骂着拉着要陈枝繁回去,张婶子当即就板起了脸把张军豪张保国和几位族老叫来。
张军豪是军字辈的,张保国要喊一声十五叔,且张保国家五代单传,没有其他兄弟,家里又穷,在族里要仰仗着这些同同族的人,人家骂他,他根本不敢回嘴。
“平时瞎闹就罢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都是同宗同族的,军豪家闹笑话丢了人你们是不是以为丢的只是他一家的脸?是不是真以为你那些算计族里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
族老们把华大凤臭骂了一顿,但这些人奉行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骂完了人,对张保国提出的工人要给他们夫妻这件事倒是同意了。
陈枝繁也晓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村里都是姓张的,几千人的大庄子团结在一起,胳膊肘全都往里拐,没人会为了她们这样的外姓媳妇和自己人作对。
陈枝繁拿出十成功力来做这个宴席,张军豪家的席面在一下子出了名,又听说是福贵徒弟做的。县里谁不晓得啊,福贵手艺是好,但人家是郑家养着的,从来不在外面做。
来请陈枝繁的人一下子多起来,而且这年头请得起师傅做席面的,张保国一家都得罪不起,陈枝繁终于从泥瓦匠里挣脱出来。虽然钱被张保国把着,但灶上的师父是有一桌席面的,走的时候主家还会送一些菜,陈枝繁和家玉能吃饱吃好了。
陈枝繁做菜味道好,人又仔细,厨房买了多少菜,做了多少桌这些都会清晰记下来给主家签字,半点不捞油水,找她的人也就也就越来越多。
靠着陈枝繁的手艺,张家的茅草房换成了大瓦房,华大凤哪怕再恨她,也舍不得这棵摇钱树。
哪怕是在妞妞两岁那年,陈枝繁做了一件让华大凤夫妻如鲠在喉饿事情,夫妻两个也只得捏着鼻子继续过下去。
随着名气大了,陈枝繁渐渐过得好起来,她像一棵坚韧的野草,只要给一点风露,就使出劲往上生长。谁知道老天爷看不惯她一帆风顺,她的生活又起了波折。